妖道还是仙道
江流久久不愿醒来,这个梦他做了太多次,他无数次想在梦中改变这个结局,可每一次都是枉然。
“孙悟空……你恨我吗?”他置身梦中的万千佛光中,轻轻询问。可天地之大,却再没有人肯给他回应。
“师父,救我……和尚,救我……”一声声呼救从虚空中传来,他回转了神,这才辩明那声音是孙笙……
他手持锡杖,向身下的万千云海中深望了一眼:我该走了……
江流刚睁开眼,那原本趴在孙笙身上的鬼影立刻撤身而去,瑟瑟躲在床脚。它因吸了些许精气,原本虚幻的影子也慢慢有了实感,甚至连面目都显现了出来。
孙笙只觉冷得厉害,其他倒无什么感觉。他坐起身来,抱着被子裹成一团,瞪着那床脚的小鬼,直恨得咬牙切齿。
“小爷哪儿对不起你了?你……阿嚏……你大半夜跑来膈应我?”孙笙打着喷嚏,冷得发抖,一想到刚刚这死鬼贴着自己那冰凉的触感,他就一阵恶寒。
“我、我、我……”那鬼影身形很单薄,之前还看不出,如今有了实体,再一细看,简直就是一副病鬼模样,他脸颊凹陷,双目浑浊不堪,浑身枯黄,周身散发着阵阵腐败之气。
“哼!现在怎么这么胆小了?你这明显欺软怕硬!”孙笙不满的又一嘟囔。
那鬼被他吓得一阵瑟瑟发抖,急急地跪在床脚向孙笙和江流磕着头:“仙人,我不是有意的……我形魂难聚,若是没有你们的精气,不久就要灰飞烟灭了……”
孙笙一脚向他蹬去,却扑了个空,他气得握住拳头,正想狠揍他几拳,又被江流轻轻挡住。
“你呀,他不就吸了几口气,对你没什么影响的。”
孙笙给他一记白眼:“你说的好听,他吸得可不是你……”
江流无奈,看了眼那鬼,他立马就缩成一团,离得更远;“大师……我有点怕您……”
眼见没了危险,孙笙也不再理那病鬼,索性一蒙被子,就想继续睡觉,但转念又一想,跟这么一只阴惨惨的鬼同床,他就是再心大也受不了。他一阵扑腾从被子里钻出来,见那鬼仍是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便没好气道:“精气你也吸完了,我不计较,算送你了。怎么着,还不走呀?”
那鬼一听,就又开始连连磕起了头:“大师,我家人危在旦夕,你们救救他们吧!我灰飞烟灭不要紧,可我舍不得我那老父老母惨死家中啊……”
江流与孙笙对视一眼,沉沉问道:“为何会来找我们?”
那鬼怯懦道:“我悠悠荡荡,在旷野中曾求助一位红衣小仙,他说求他还不如来找您……”
孙笙一头雾水,江流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家住何处?”
“长安城西三十里……”
第二日一大早,他们四人就匆匆结了账,走出了客栈。雪落了一夜,早上才刚刚放晴,整个长安城都是一片冰雕玉砌。地上积了层雪,一脚踩下去,就是个颇深的脚印。
他们在路上走着,远远就见前方十字路口处,被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怎么了这是?”他们找了个围观者询问。
“有仙人马上就要施展仙术了,大家都等着看呢!”
孙笙心思一转,突然皱着眉头喊了起来:“哎呀,我的钱掉了!”
他这一喊,离得近的那些围观者都撤了出来,只顾低头找钱,他们四人暗暗一笑,轻而易举地就挤到了内层。
这下可算看清了那传说中的仙人,只是一个一身道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术士而已。
那术士端坐在长桌后,桌上摆着个香炉,炉里香烟霭霭,香炉前是一个铺着红布的金盘,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一个带盖儿的竹筐放在术士身边,也不知它究竟有何用处。
术士见人已经聚的差不多,他捋了把山羊胡,这才慢悠悠张口:“本仙名为游方子,原本只是个无名小道,却在数年前游历时,得遇仙界道祖,他老人家见我勤恳好学,就随便教了我几法……”
众人一阵热烈叫喊捧场,孙笙和朱阳春也在其中跟着瞎起哄。
那游方子满意的笑了笑,继续道:“昨日,道祖托梦告知我,今天是仙界王母召开蟠桃会、大宴群仙的好日子,他呀,要邀我上天一叙,顺便再尝尝那仙桃的滋味……”
“那您赶紧上去呀,最好再带下来两三个仙桃,让咱们也尝尝鲜是吧?”众人一阵鼓掌,接着又是催促。
游方子冷笑一声,慢悠悠掀了他身旁的竹筐:“我可是去赴道祖之约,哪能不备点厚礼呢!这能不能得见仙迹,就得看大家的诚意了……”
“哼,真当大家是傻子……”孙笙轻嗤一声,却被那游方子听了个正着。
他也不恼,只是照着那竹筐轻轻拍了三下,那盖子竟然轻巧地被推开了,一个巴掌大的、胖嘟嘟白生生、眉间一点朱砂红的小男孩从里面巴拉着跳了出来。
众人看得都是一惊。
游方子用手勾了勾,那小男孩就轻飘飘地飞到了桌子上,虔诚地朝着他拜了三拜。
“我修仙已晚,尚是凡胎,只能寄神魂在这小童的身上,才能到达仙界。这时辰已经不早,再耽误下去可就要错过蟠桃会,惹怒道祖了!”
游方子一派从容地瞧着众人,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走到那竹筐前,向里大把大把投着钱币、元宝,他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孙笙戳了戳一旁的朱阳春:“朱哥,你咋不去?咱就算假意先跟那李聃攀个交情呗!”
朱阳春一脸不屑,小声嘟囔道:“算了吧,那么个狠辣人物,咱还是慢慢找够了宝贝,等当上妖王,再与人家一搏吧!”
眼看那竹筐已经被钱堆满,游方子轻轻对着一吹,原本正常大小的筐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小拇指般高低。
游方子闭着眼睛,将手轻搭在小童的脑袋上,一缕金光从他身体中流出,弯弯曲曲注入那小童身上。
接着那小童就轻飘飘地背起了小竹筐,纵身一跳到了香炉上,他回过头朝着众人摆了摆手,而后竟撅着屁股,顺着那青烟,一步一步向天上直直爬去……众人的目光随着他往上、往上,等到脖子都仰得酸了,那小童真就径入云霄、消失不见了……
围观的人们都是一副见了活神仙的表情,那游方子闭着双目,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仿佛神魂真随着那小童进了天界参加蟠桃盛会了。
朱阳春斜睨了游方子一眼,不屑道:“仙界真有那么好进?当四大天王是摆设吗?”
一旁的刘伯钦疑惑问道:“朱兄,何出此言?依我看,这道士怕是有些真本事的。”
孙笙拍拍刘伯钦的肩膀,一脸同情:“这呆子就爱说大话,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眼见香炉中已经青烟散尽,可那游方子却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围观的人都渐渐开始急了,孙笙他们倒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就在众人越来越焦躁的时候,天上突然冷不丁掉下来一个东西,直溜溜落进游方子的怀中。
那游方子这才缓缓睁了眼,虔诚地将怀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的金盘里。这下,大家看分明了,那盘子竟然装着一颗硕大的仙桃,红艳艳、水灵灵,周身散发着金光,只把大家的眼睛都看直了。
“我已将大家的供奉交给了道祖,这颗仙桃便是他从王母蟠桃会上讨过来,赠与我的。道祖说了,只要是奉上礼金的人,今年都会心想事成、万事皆顺。大家可以放心了!”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众人喜滋滋地四散而去。
孙笙他们也随着出城的人流离开了长安城,一路径自向西走去。
眼见已日薄西山,庄子还未见到,坟墓倒是见了一大片。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的坟茔连绵不尽,在落日余晖下,显得苍凉至极。
天尽头是火红的云霞,碧蓝的天空上已经点缀着几颗寒星。更深露重,北风卷地,等夜已黑尽时,他们终于走到了传说中的照家庄。
这是个不小的村落,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道很宽,除了他们四人之外没有一个人影。
“师父,那病鬼什么时候再来找咱们?”
孙笙双手环抱,冷得瑟瑟发抖,他躲在江流的身后,想着法儿地去躲避吹刮过来的冷风。
“该来的时候,他自会出现。”江流的冬衣外面还罩着一件厚厚的斗篷,他的脸埋在宽大的帽子下面,让人看不分明。
“那咱现在该去哪儿?这庄子怎么看着阴森森的,怪吓人的!”朱阳春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在了棉衣里,他趁着月色东瞅西看,越看越觉得这庄子慎得慌。
刘伯钦本来走在最后,听了他的话,默默地小跑几步到了孙笙跟前,也学着他紧紧跟在江流身后。
他们一行人在寂寥的街道上走着,脚踩在积雪上是一阵阵沙沙的响声。就在其他人快要走的不耐烦时,江流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的面前是一座老宅,门前的两个红灯笼闪着幽若的灯光,在冷风中摇摇欲坠。匾额上“照宅”两个字在烛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隐隐绰绰。
“就是这儿,照宅。”江流回过了头,看着那三人道。
“有人吗?有人吗?快开门!”
朱阳春走上前,哐哐一顿敲。
“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后探头探脑地出来个年轻家仆,他一脸防备地看着朱阳春四人,没好气地说:“大晚上的,敲什么敲,不知道装神弄鬼的会吓死人吗?”
江流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劳烦你去通报一声,我们是照香川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