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委屈
梁叙选中了一家西餐厅。
这里离新叶有些距离,不用担心被老头子的眼线发现,且餐厅私密性好,员工素养高,不会胡乱攀扯议论。
西餐厅的灯光呈现昏黄的暖色调,搭配深色胡桃木的桌椅,中间的圆形舞台上有大提琴手正在拉琴,拉的是时律听不懂的古典乐曲,低沉,忧郁,给人一种消费不起的错觉。
时律推门进房间,梁叙已经在等候了,他将装裱精致的菜单推给时律:“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先点餐吧。”
如同一位体贴的伴侣。
时律悄悄打量他,梁叙面色温和,斯文如旧,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他看了半天,没看出梁叙想说什么。
时律便将小熊饭盒藏进桌底,哦了一声,垂眸不语,开始翻菜单。
不知为何,今日的梁叙有种略显疏离的冷漠,时律没敢把啤酒鸭递给他。
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小熊饭盒也格格不入,便将饭盒踢到桌子底下,胡乱点了两个菜,等待梁叙开口。
瞧着他的模样,梁叙有点难受,可事情必须说开,他便挑明道:“时律,我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们现在应该在暧昧?”
从梁叙的角度,时律,一位成年的,腺体发育完善的alpha,他毫无顾忌的在梁叙肩头睡觉,没推开梁叙拉他的手,还给梁叙带自己烹制的食物,默许了梁叙接他下班,抚摸他的小猫……而梁叙还是一名成年的,腺体发育完善omega,这当然是在暧昧。
&之间,若非暧昧,不会有这么多的互动与接触。
可他到底比时律年长将近十岁,梁叙并不清楚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这些触碰算得了什么,亦或者……什么都不算。
温和的外表下,梁叙双手交叠,无声的握紧了。
他问的如此直白,时律倒是愣住了。
他也觉得他和梁叙在暧昧,可暧昧这种事,不就是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挑破才能算暧昧吗?况且这场身份悬殊的恋爱,主动权掌握在梁叙手里,他说时律是暧昧对象就是暧昧对象,说是逗弄对象就是都弄对象,梁叙这么问,时律该怎么答?
于是,小实习生顿了很久,试探道:“……或许?”
梁叙便叹了口气。
他注视着时律:“不管你怎么想,在我看来,是的。”
他们就是在暧昧。
梁叙:“感情对我来说,是很认真的东西,我知道外头有些风言风语,说新叶的总裁爱玩会玩,表面看着私生活干净,其实养着无数小宠,但我向你保证,我没有。”
时律依旧没搞懂他想说什么。
小实习生其实挺聪明的,至少学东西的时候一点就通,但现在他安静的坐在对面,困惑且迷茫的看着梁叙,像是不知道他想要干嘛。
时律:“嗯,我相信。”
梁叙:“所以,我希望,即使是在暧昧阶段,我的伴侣也和我一样,并没有其他人。”
时律:“……?”
他更加困惑了。
哪来的其他人。
梁叙:“时律(),其实你有女朋友吧?
说这话的时候()_[((),梁叙垂下了眸子,镜链耷拉下来,垂在桌面上,他并没有看时律,那双在谈判桌上锐利如刀剑的眼眸正凝视着手边免费的绿茶,仿佛里头开出了一朵花。
时律:“啊?”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时律真的懵了。
天可见怜,时律成长到现在,上一次摸女孩子的手还是小学一年级文艺汇演,那时他脸颊涂着两坨鲜艳的腮红,头顶点了个朱砂圆点,还穿着花花绿绿的表演服,和同班女同学手牵手背千字文,而家长和学校领导坐在台下,闪光灯一阵狂拍,时律家里到现在还有那张社死的照片。
这种情况下,他哪来的女朋友。
梁叙阖眼,银框眼镜后的眸子困倦的闭了起来,他自嘲似的微笑:“我的助手,张平,拍见了这张照片。”
他将手机推了过来。
时律低头去看,是一张隔着玻璃的偷拍,他和学姐坐在一桌,时律正低头给学姐夹菜,风度翩翩,而学姐捂嘴嗔怪,笑靥如花。
男帅女靓两人年纪相似,又出身同一所大学,无论如何看,都比大十岁的梁叙来得般配。
还有两位中年人坐在他们对面,同意满面春风,似乎对时律很是满意的样子。
时律看着这照片,便知道了前因后果,他以为梁叙对他只是玩玩,顶天了算个暧昧对象,现在看来还怪在意的,不知为何,有点小开心,心中又思量着如何措辞,一时便没说话。
这番表现在梁叙看来,就是默认了。
梁叙微不可察的叹气。
青年人感情如风如絮,不可捉摸,他也曾听说过c大里不少人玩得挺花,时律长得好看,梁叙调查过他,传言也不少,只是比起传言,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现在看来,传言或许并非虚假。
他向来自负,梁叙执掌新叶多年,提拔过成千上万的下属,他从未看错过人,时律还是第一个。
第一个,便错的如此离谱。
梁叙闭目,唇角像来温和的微笑冷了下来,他平静的看向时律:“……抱歉,是我没有调查清楚,冒昧打扰了,我不会将公私混淆,从今日起,你在新叶的职位不变,薪资待遇也不变,但是需要调离战投部,至于去哪里任你选择,我会让张平将其余部门的详细资料发给你,你在周五之前将调职报告发给他就可以,当然,后续的考核我也不会干预,去留须凭借你自己的本事。”
语调平缓,公事公办。
时律摸摸下巴,心道:“感觉不太对啊?”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暧昧对象或者临时男朋友,时律没觉着他有什么特殊的能让梁叙看上他,可梁叙如今的表现……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居然有点抖。
说完,梁叙再也不看他,只是单手拎起了搭在椅背上
()的西装外套,礼貌道:“今夜我还有会议,便先走了,账单记在我账上,请随意取用吧。”
这餐厅是整个镇海片区排得上号的西餐厅,这一顿饭点了几千块,厨师的头衔比时律的身份证号还长,需要提前一周预约。
可梁叙到现在为止,甚至没动一口筷子。
时律想:“他难受了。”
因为他有可能有女朋友,梁叙难受了。
难受到连饭也不想吃了。
事到如今,时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是暧昧对象,也不是临时男友,梁叙喜欢他,确确实实的喜欢他。
于是,当梁叙垂眸,说“失陪了”,起身欲走的时候,时律忽然越过餐桌,一把拉住了他。
时律认真道:“请等一下。”
他第一次没有叫老板,也没有叫x先生,而是直呼其名,以一个完全平等,甚至略显强势的姿态拉住他。
梁叙皱眉。
他喜欢和时律有肢体接触,喜欢小实习生靠在肩头,可前提是时律没有女朋友,现在被人这么一拉,他当即冷下脸色:“时律,注意你的举止。”
梁叙像抽出手,却抽不动,这回,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的体能压制,时律青春年少,手劲也大得吓人,被他拽着,alpha的侵略性在刹那间显露无疑,梁叙居然挣脱不开。
时律也不装了,他语调飞快,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你误会了我没有女朋友那是我的学姐她发布了一个兼职任务要找一个伪装男友糊弄父母一天给一千块兼职费我现在非常缺钱我欠了信用卡所以我接了我真的没有脚踏两只船更没有在有女友的时候和你搞暧昧请你相信我!”
一气呵成,当真是一点停顿都没有。
梁叙停下动作,蹙眉看他,难得有些愣。
时律语速太快了,和做八级听力似的,谁来都要愣一会儿。
时律一手抓着他不放,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到和宋逸的聊天界面,然后推给梁叙:“喏,给你看。”
梁叙垂眸,聊天的第一句赫然是:“嗨哥们,那个伪装男友的兼职你还做吗?一天一千块钱!”
下头是时律斩钉截铁的:“接!”
“……”
梁叙捏住眉心,坐了下来。
梁叙毕竟已经离开大学十年了,又常年在叶老爷子的高压之下,平日里行事作风比老古板还要老古板,当下年轻人中流行什么,伪装男友又是个什么玩意,他真的没听过。
时律解释:“就是,你知道,现在很多omega不想结婚谈恋爱,或者有些英姿飒爽的omega喜欢香香软软的omega,不想找,但是他们的父母又还是老古板,不能接受自家小孩乱搞对象,于是就有这种业务,学姐出钱雇我,我装她男朋友糊弄父母”
他凑过来:“真的只是糊弄父母,我和她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我们都好好带好了信息素贴,我身上也没有
留她的味道。()”
他说着,主动靠近了些:要不你闻闻。13()_[(()”
时律来自二十一世纪,他搞不懂这个世界人对味道的偏执,也闻不太到信息素,但他知道信息素对本世界的人很重要,是自证清白的重要手段,梁叙不相信,那他就让自己闻。
空山新雨的味道覆压下来,将梁叙整个罩住了,后颈的腺体滚烫,如今本就快到他的fq期,被这么一激,两条长腿瞬间就软了,无助的绞在了一起。
之前的两次标记,梁叙早已食髓知味,要是再靠近些,他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勉强维持住镇定,偏头推开时律:“……你别过来,我自己看。”
时律一愣。
梁叙推他手劲不小,虽然没推推动,但也怪疼的,显然是用了力气,而梁叙推开他后,又开始专心致志研究手机,时律又气又想笑,结果气也发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于是坐回桌面上,任由梁叙翻聊天记录,没说话了。
于此同时,他又感到古怪。
这照片,居然是张平发的。
时律自觉和张平关系非同寻常,有了和张平表弟那层关系,他和张平本该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张平还偷拍他去找梁叙报告?不怕万一他一怒之下鱼死网破,连着张平一起吃官司吗?
没等他想通其中关窍,梁叙已经一目十行,将他们的聊天记录看完了。
前因后果一目了然,时律欠了信用卡,于是在校园兼职网站挂了名字,有人需要伪装男友,通过时律室友联系上了他,然后带时律去参加家长局,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合作很是愉快。
梁叙:“……”
他已然没有脾气了。
他一边叹气一边问时律:“她给你多少钱?”
时律弱弱:“1000块。”
梁叙捏着鼻子,深吸了一口气:“一千块?”
他无语到了极致:“……时律,你知不知道一秒钟多少钱从我账上过,你但凡和我开口,我……”
梁叙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为了一千块去伪装男友?”
时律便嘀嘀咕咕:“我有不是梁总财大气粗,一千块对我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刚来的时候,时律欠了十八张信用卡,全身上下只有三毛二,对他来说,一千确实是巨款。
“……”
梁叙深吸一口气,无话可说。
时律委屈巴巴:“冤枉我了,有没有补偿?”
他惯会装怪卖巧,此时低垂着头,眉眼耷拉下去,看着闷闷不乐,还真怪可怜的。
梁叙歉疚浮上心头,便道:“抱歉,没问清楚,是我误会你了,我……”
梁叙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该如何哄生气的男朋友,便试探性的推了推菜单,菜单角轻轻撞着时律的手腕,试图赔礼道歉:“你点点什么?咖啡喝吗?牛排?这里的海鲜意面也不错。”
时律却看着他,故意低头不语
(),闷闷道:“不了,我带了饭,这里太贵了,你吃吧。”
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说着,他从底下的角落里把自己的饭盒扒拉起来,将菜加到碗里,开始吃饭。
此时已经快八点了,梁叙定的餐厅距离不近,为了梁叙这个约,时律都没吃饭。
梁叙欲言又止。
小实习生碗里是新的菜式,鸭肉挂着酱汁,在灯光下反射出油润的光泽,淡淡的酒香从饭盒中溢出,醇厚诱人。
梁叙停下刀叉:“……这是?”
时律:“啤酒鸭。”
他知道梁叙吃惯了山珍海味,倒格外喜欢家常菜式,便刻意将进食的动作放的很慢,酱汁裹着米饭咽下,格外咸香。
梁叙没话找话:“……你还会做啤酒鸭?”
时律埋头:“新学的。”
梁叙一时无言。
新学的菜式,还用保温桶装着带过来,是特意给他做的。
但他没有看见,还先将时律质问一顿,于是时律委屈了。
委屈了,原本是给梁叙带的啤酒鸭,现在就不让他吃了。
梁叙执着刀叉,眼睁睁看着他将最后一块鸭肉叼走咽下,鲜香的味道散在空气中,最后无影无终。
他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可下一秒,碗中便多了一块鸭肉。
最大的那块。
时律见装的差不多了,见好就收,他执着叉子放在梁叙眼下:“尝一尝?”
梁叙便垂眸接过了。
果真和他想象中的味道一样。
投喂完总裁,时律起身拉过双肩包:“梁总,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明天还要早起。”
——时律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梁叙梁总了。
说着,他将饭盒塞进背包,一把提起来,真的要走的样子。
俨然还在生气。
梁叙定定的看着他,银框眼镜背后的眸子难得显露出了两分无措,他下意识的握住时律的腕子:“我……”
上位者当多了,梁叙不擅长道歉,他微微叹气,服软道:“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个时候,就算时律说他要海城一栋楼内,梁叙也搞给他的。
时律已经走过了卡座,而梁叙还在卡座中,于是,时律形成了个居高临下的姿势,他个子本就高,仰视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时律便问:“下周我生日,你来不来?”
梁叙便笑了。
“来,给你带海城最好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