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文书
江巡：“……”br/>
按照剧本要求,他是个昏君，根本听不懂沈确在说什么，于是江巡顿了顿,没说话。br/>
沈确见皇帝虽然不语,却并没推开或打断他，只当是“诚意”不够，于是咬牙,执起了江巡的手。br/>
江巡：“？”br/>
昏君有一双很好看的手，骨节修长漂亮,中指侧边有薄茧,这是江巡经历现代教育、握笔写试卷遗留下的痕迹，薄茧硬且粗糙,抵在掌心沙沙发痒。br/>
沈确握着这双手，将他放在了腿上。br/>
他曲起大腿迎合江巡的手掌曲线，示意他：“陛下，如果您喜欢的话，可以……可以……”br/>
可以摸一摸。br/>
沈确说不下去了。br/>
他的眼睛彻底闭了起来，浴室的水汽凝结在发尾，湿哒哒的一片。br/>
身为帝师，却在浴池中与皇帝坦诚相见，还试图用腿挨蹭勾引,以他的修养，说到这里已经是极限。br/>
江巡：“……”br/>
江巡记得这双腿的触感,温润，柔软，当时的他应该是很喜欢这双腿的，可现在他惦记着旱灾水患,实在没有风花雪月的意思。br/>
但放手不符合人设，江巡将手掌放在沈确的膝盖，稍稍碰了碰。br/>
他收拢指尖，感受着膝盖下的骨骼。br/>
前世后期，沈确膝盖骨骼久跪变形，而现在虽然皮肤红肿，骨骼却还是好好的。br/>
沈确颤了颤，大腿有一瞬的紧绷，又很快放松下来。br/>
江巡：“肿了。”br/>
跪了这么多个时辰，当然肿了。br/>
沈确一愣：“是。”br/>
他不明白君王说这话的意思，只是挨的更近了些，劝谏道：“陛下，镇北侯世子一事，还请陛下再做思量，世子在牢中不明不白呆了那么些日子，该有决断了。”br/>
如果是前世，江巡该感到愤怒。同为弟子，沈确心心念念全是薛晋，不惜以自身为代价给薛晋求情，而江巡的头破了一块，还在留血，沈确却不以为然，也不在乎。br/>
江巡记得，他当时确实是气愤又委屈的，事实上，他现在依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而这点难过夹杂在对国事的巨大担忧和不安里，细小、轻微、又不值一提。br/>
但确实存在。br/>
江巡什么表情也没有，只道：“嗯。”br/>
他当然不可能把薛晋如何，薛晋是大梁开国太祖，也是本朝最富盛名的军事家，注定要取代江巡登基为帝的人。br/>
江巡会顺顺利利把皇位交接给他，但与前世不同的是，他要将北狄拦在山海关外，掠过中间神州陆沉、苍生离乱的五十年。br/>
君王答应的如此干脆，沈确倒顿住了。br/>
江巡却不看他，只转身从岸上拿了皂角。br/>
他心烦意乱，动作也不怎么轻柔，长发纠缠在一起，滚成一个结，江巡正要扯开，被一双手接过了。br/>
沈确站在他后背，轻柔地取过皂角：“臣来吧，陛下的额头有伤，br/>
您自个看不见，万一沾水，容易发炎的。”br/>
江巡一愣。br/>
前世可没有这一着。br/>
他那时情绪激动，待沈确没什么耐心，稍稍一碰就炸，胡乱折腾，和个炸毛的刺猬似的，沈确和他说话得字斟句酌，小心翼翼，不可能主动为他浣发。br/>
这时，沈确已然挽起了他的长发，用皂角将头发细细打过一遍，小心避开了额头的伤口，而后舀起温泉水，顺着往下冲，接着，他的指尖摩梭过江巡的头皮，分开头发，确保发根也洗净了，而后检查一遍，才道：“陛下，好了。”br/>
江巡一动不动。br/>
他很不习惯沈确突然的越界，寒毛竖了一半，这时，66扑腾扑腾游过来，显示：“宿主，完成了。”br/>
这么多的亲密接触，足够了。br/>
江巡便起身：“来人，更衣。”br/>
沈确下意识伸手去够岸上的衣物，江巡却绕过他走了上去，披上浴巾走到屏风外，提高音量：“王安，叫人来服侍更衣。”br/>
古代衣服繁琐，没人帮忙，江巡真穿不上。br/>
侍者们鱼贯而入，替君王打点衣着，而沈确在屏风里，将身体往浴池放了放。br/>
等江巡穿好衣服，侍者簇拥着他离开，沈确才从温泉里出来，他敛眸整理好一切，绑好衣衫系带，俨然又是个清贵文官，这才重新步入君王寝殿。br/>
江巡已经上床了。br/>
他侧躺在龙床上，指尖滑过66的屏幕，停留在台词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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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扭扭捏捏地让他戳，作为一个智能系统，他的前几代宿主都不怎么喜欢戳他，而江巡似乎因为是高中生，戳学习机戳电脑戳惯了，把66当成了普通机器使用。br/>
沈确试探性在床沿跪下，便听江巡道：“起来，上床。”br/>
若非系统要求，他一下也不会让沈确跪。br/>
沈确便在君王身边平躺下来，他睡在床沿，只占了很小的一块，与君王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手指抓住锦被，无声的绞紧了。br/>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已有准备。br/>
而江巡只看着屏幕，又戳了戳，调到台词本：“存溪先生，你想要我放过薛晋，得付出些东西。”br/>
沈确道：“自然。”br/>
江巡：“从今往后，你住到宫闱中来，无召不得出，皇宫西边有个摇光殿，你今后就住那里。”br/>
他偏着头，并不看沈确的脸色。br/>
瑶光殿位置特殊，它毗邻后宫，却又在后宫之外，是先帝专门饲养男宠的宫室，要一位正统文臣进这个地方，无异是一种羞辱。br/>
沈确道：“好。”br/>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陛下，臣的职位？”br/>
江巡：“原封不动，你白日照常。”br/>
他前世和沈确关系很僵，将人扣在宫殿，免去了一切职务，且禁止他与外界通讯，但剧情没有直接描写这一段，只说皇帝羞辱帝师，将人困在宫中，赐住摇光殿。br/>
江巡也将人困在宫中，赐住摇光殿了，反正他br/>
们内阁办事本也是要来皇宫的()，白天干活()[()，晚上当男宠，两不耽误。br/>
在本朝之前，江巡的几个哥哥斗的厉害，朝野屡次震荡，由于战队和党争，死了一批有一批。br/>
如今朝堂上没几个可用的臣子了，前世他将沈确摘下来，前朝乱哄哄折腾了好一阵子，许多政令立了又废，朝令夕改，京城百姓苦不堪言，今生江巡不愿重蹈覆辙。br/>
66悄咪咪地说：“白天上班，晚上也上班，这也太压榨了吧？”br/>
江巡原本用手指抚摸着他，闻言一顿，沈确已经道：“好。”br/>
他等着君王进一步吩咐，但江巡说完了台词，一句都不肯再说了，甚至不看沈确，只维持着侧身的姿势，也不知睡没睡着。br/>
沈确等着他呼吸平缓，替他掖了掖被子。br/>
第一天一早，王安便等在了宫殿外。br/>
昨儿江巡的命令一下，荒废已久的瑶光殿被重新收拾了出来，添上了家具摆件。br/>
沈确起来时，君王还睡着，他跟着王安跨过大半个宫殿，步入瑶光殿。br/>
炭火早已烧起，用的是最昂贵的银丝碳，殿中温暖如春，要维系着宫殿的运转，便要花不少银子。br/>
沈确：“王公公，这是否稍显逾越？”br/>
宫中吃穿用度都有固定的份额，什么品阶用什么样子的东西，沈确如今身份古怪，他应当尽力低调。br/>
王安却道：“陛下吩咐了，将您殿中的炭火烧暖些。”br/>
沈确一顿，又问：“陛下还说了什么别的？”br/>
王安：“只吩咐了这一句，没别的。”br/>
沈确的腿怕冷怕风湿，但后续有些剧情他必须得跪着，江巡得早做打算。br/>
王安：“您且瞧瞧，吃穿用度可有缺的？”br/>
沈确便摇头：“并无。”br/>
屋中设施一应俱全，比他家中还好一些。br/>
他瞧过了宫殿，便回文渊阁看折子，其余诸位大学士瞧见他活着出来，都大为震惊，目光在沈确身上停了很久，尤其注意他两腿，等沈确落座，才咳嗽一声，收回视线。br/>
沈确跪久了，虽然竭力掩饰，腿走路还是蹒跚，众人看在眼里，心知肚明。br/>
他座位前，已经有人等候。br/>
等候的是沈确的侄子，新科进士沈琇，沈确从小看着他长大，还算亲近，昨日沈确进宫，沈家人心惶惶，他便找了位熟悉的大学士通融，在一直候在这儿听沈确的消息。br/>
看见沈确终于出来，沈锈松了口气，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小叔叔，你没事儿吧？”br/>
沈确摇头：“无事。”br/>
沈琇：“宫内传遍了，您在殿前跪了好几个时辰，才见着陛下一面。”br/>
他嘀咕：“如今这般局势，他还为难与你，薛小世子也还扣在牢里不曾放出来，他还要将你也废了吗？要我说先皇那么多孩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就属他最昏庸无能，怎么偏偏就是他继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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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沈确厉声道：“慎言！”br/>
()沈琇成年没多久，对着亲近的小叔叔，难免少年心性，有得没得都往外说。br/>
沈琇给沈确的语气吓一跳，争辩道：“小叔叔，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br/>
朝野内外，无论表面对新皇多么恭敬，哪个背地里不说一句“苍天无眼，世道不公”，先皇那么多出色的皇子，个个文韬武略，才学出众，就江巡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害群之马，可偏偏就是这个害群之马成了皇帝。br/>
他大字不识几个不说，一笔书法写得比狗爬还难看，经史子集更是一窍不通，可谓一无是处，这样一个庸人，怎么能继承大统？br/>
沈确眉头紧促，压低声音呵斥道：“沈琇，宫闱禁地，岂容你胡言乱语？”br/>
沈琇有点不服气，却不敢公然顶撞沈确，只小声道：“可是这不是胡言乱语……小叔叔，你自己说，你是所有殿下的老师，你教了那么多殿下，最差的是谁？”br/>
“……”br/>
沈确捏着湖笔，并不正面回答，只道：“沈琇，你今日言语无状，回头去祠堂跪半个时辰，倘若再敢大放厥词，就不要怪我回家请家法了。”br/>
沈琇便讪讪坐下来，小声道：“您也是心知肚明的。”br/>
当今圣上，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所有人心知肚明。br/>
沈确并不理睬他，只是翻开了奏折。br/>
最上头的一份是加急送来的，来自两湖，说的是旱灾的事情，此时还未入春，天气已然有所异常，两湖知府宋知章上奏，希望朝廷提早拨款，预防水灾旱灾。br/>
沈确逐字阅读，眉头越皱越深。br/>
自古以来，天灾都是王朝头痛的点，旱灾水灾对民生伤害巨大，又缺乏有效的手段，至于拨款，这么拨款，如何使用，也是个麻烦的点，沈确看了半响，谨慎提笔：“还需斟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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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沈确刚走，江巡便睁开了眼。br/>
在现代时，他就有轻度的神经衰弱，失眠多梦，来到大魏后更是愈演愈烈，每每合眼，便是京城大火，夜里四方明亮，万鬼同哭，他不能深睡，只得浅眠。br/>
一直拖到昏君惯常清醒的点，江巡才从床上起来，他神色恹恹，王安过来替君王整理仪容，躬声问：“陛下今日有什么安排。”br/>
江巡在宫中设了豹房，用来歌舞宴饮，他也不怎么管朝政，每日寻欢作乐，王安这么问，就是问他玩什么。br/>
江巡却道：“今日乏累，多睡会，你出去吧。”br/>
王安一愣，躬身退下。br/>
江巡将所有房门紧闭，取过笔墨，铺开了宣纸。br/>
宫室之内有文房四宝，但江巡之前没用过，昏君写字不好看，也不愿意写，上头落了层薄灰。br/>
他抹去灰尘，加水研墨，而后提笔悬腕，深吸一口气，开始回忆。br/>
66趴在旁边：“宿主，你在写什么？”br/>
江巡：“两湖堤坝桥梁的可用方案。”br/>
他前世遍访大江南北，每次看见水利工程，总要揣摩一一，再模拟到大魏的情况。br/>
虽然后世的工程远比现在复杂，但原理是相同的。br/>
如此数十年，江巡对两湖水况了然于胸，落笔洋洋洒洒，顷刻上千言。br/>
66探头探脑：“宿主，你的字有点漂亮。”br/>
江巡：“是吗？”br/>
66：“是，比我之前的宿主都漂亮……哦，白郁认真写应该和你差不多，萧绍差一点，谢逾林祐就差远了。”br/>
系统如数家珍，江巡便笑：“因为我之前练过。”br/>
他后世专门练过字，将颜真卿柳公权等人传世的碑文一一临摹，书法不说力透纸背，也是铁画银钩，颇有大家风骨。br/>
江巡用“浅眠”做理由糊弄王安糊弄不了太久，大太监服侍君王，要常常注意君王的状态，方便君王有需求时出现，他每隔半个小时进来看一眼，江巡时间紧迫。br/>
他没法写太多，便删繁就简，一挥而就，还特意用了书写较快的行书，字体飘逸洒脱。br/>
等一篇文章写完，王安也正悄悄推开门，往里张望。br/>
江巡吹干笔墨，将文书收入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