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安排的明明白白
小郭大夫很热心,全程陪同岑迎春办理各项手续,安安稳稳地将她送到病房,喊来负责的小护士给扎上针先输液。
“今天时间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再过来,等妇科大主任查房的时候,帮你约一下手术时间。你家属呢?谁签字?”
岑迎春感受着冰凉的药液输入体内,眼角余光瞥见上头吊着的一大瓶子药水,输液管里不紧不慢地滴答着,估摸着这瓶少说也得一个来钟头输完。
她看向热情到殷勤的小郭,有些受宠若惊又不太好意思地问:
“我自己签字行吗?就切个结节,应该没太大风险吧?”
她住过医院,知道像是急救或者比较重大的手术,都是需要家属签字的,比如病危通知书等等。
岑迎春没想为难人家小大夫,人家只是走正规流程;她也更不想联系她那些所谓的“家人”,来了更添堵。
“那个,我离婚了。”
为表诚意,她小声解释一句。
小郭大夫面露惊讶,随即善意地宽慰:
“没关系,你自己签字也行。那个,用给你请个护工吗?”
大小是个手术,有些事情病人一个人可能真的不太方便。
岑迎春想了想没拒绝。
“那你帮我介绍个靠谱的吧,我给钱。”
小郭大夫笑眯眯答应下来,体贴地伸手拉过被子一角,轻轻搭在她扎针的左胳膊上,提醒她说输液凉,盖上点保暖。
岑迎春忍不住问:
“咱们医院的服务也太贴心了吧?谢谢你啊小郭大夫!”
小护士在旁边不自在地微微红了脸,轻轻瞪了多事的小郭一眼。
小郭讨好地望回去,解释:
“大姐您是王局长介绍来的,我多照顾着您点是应该的。不瞒您说,我的命就是王局长救的,要不是我体检不合格,我都跟着他去干公安了。能给王局长帮点小忙,我巴不得呢。”
小护士释然,虎视眈眈的眼神瞬间温柔似水,还透着些心疼,显然也明白小郭曾经那段悲痛的经历。
收起隐约的戒备与敌意后,小护士比小郭还热情,主动插口:
“护工我熟,包在我身上。其实也不必花这个冤枉钱,我经常过来看看就成,大姐你有事就喊我,我叫杜鹃。”
岑迎春闻着空气中超标的恋爱酸臭味,就连浓郁的消毒药水都无法驱散,感觉有点撑。
“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你也有自己的工作,要管不少病人,也挺累的吧?”
杜鹃甜甜一笑,过来掀开被角检查有没有回血,又将被子轻轻放下:
“有您这句理解,我们啊,再忙再累都乐意,为人民服务!我给您拿罐头瓶灌点温水吧?那个捂着暖和,凉下来了我再给您换!”
说着不等岑迎春拒绝,抱起托盘转身就走,路过小郭大夫时,还神气地抬了抬下巴。
小郭嘿嘿傻笑一声,魂儿都跟着人飞走了。
“你对象啊?”
岑迎春不想吃狗粮,可是住院实在无聊,又没电视看也没个报纸,小郭还特别贴心地给她安排进一间空病房,连个聊天的病友都没有,她能怎么办?
小郭又嘿嘿傻笑两声,点点头承认了。
岑迎春没话找话:
“挺好的小姑娘,认真负责还细心,还肯照顾你的面子,你以后可得对人家好点。”
小郭乐得跟个傻狍子似的,光知道点头。
他也不着急走,估摸着是想等女朋友回来再呆一会儿,也没话找话似的问:
“那个,大姐,你看要不要跟王局长说一声你住院的事儿?不是,我意思是电话肯定要打的,你还有没有别的话要捎给王局?”
岑迎春看着他这副傻憨憨的样子,也跟着露出姨母笑,摇摇头说:
“王哥那么忙,就别打扰他了,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还得麻烦你帮我给机关招待所去个电话,请前台李姐帮我收拾下行李退掉房间,东西回头叫王飞鸿给我送来就行。”
她说来医院只是临时找的借口,真没想到直接住进来了,世事难料哇。
“好嘞,我这就去打电话!”
小郭答应着就跑走,乐颠颠的像是回家找妈的傻狍子。
不,是找伴儿。
岑迎春笑着摇摇头。
护士站不单有电话,还有漂亮小护士。
青春哪!
岑迎春一瓶液没输完,王飞鸿就过来了。
“春姐,你咋搞的,咋还住院了?啥病啊,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的,要开刀?”
王飞鸿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一嘴五湖四海糅杂的普通话里全是着急。
岑迎春放下跟小护士讨要来解闷的报纸,揉揉太阳穴,用力闭闭眼。
好久不看报纸,这小铅字看着比手机费劲多了。
“你来啦,坐。”
岑迎春端正下坐姿,不以为意地笑笑:
“小手术,不用大惊小怪,住几天院就没事了。麻烦你特地跑一趟,自己倒水喝。”
王飞鸿拉过凳子坐下,还不放心地追问:
“你自己还病着呢,不用操心我。你到底啥毛病啊?赶紧告儿我,这吓人的。”
岑迎春无奈,简单把自己的病情解释一下,果不其然看见大小伙子脸色腾得红了。
王飞鸿眼神都没地方放,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
“是,是这个病啊,好治不,大夫怎么说?”
岑迎春看他这副强忍尴尬还硬着头皮关心她的模样,突然就熄了想要捉弄他的心思,和蔼地解释:
“能治,动个小手术就行,三五天就能出院,你别担心。”
王飞鸿啊一声,视线对上她含笑的眼,总想往她患处飘又不敢,整个人拘谨极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别担心,你住院这几天,我请假来照顾你。”
他大包大揽,逐渐镇定下来,又问:
“你这个病是咋得的,咋还闹到要开刀了?”
岑迎春眼神深了深,没有隐瞒:
“被人气出来的毛病。你回去也要劝劝你妈,遇着事千万别憋着,有句话叫做,进一步子宫肌瘤,退一步乳腺增生,女人身体娇贵,必须自己个儿爱惜自己。”
又嘱咐:
“你也是,回头对你妈你妹你媳妇好点儿,别给人气受,真要气出个乳腺癌,说不好人直接就没了。”
王飞鸿显然被吓着了,喃喃说声“这么吓人的么”,随即一本正经拍胸脯保证:
“春姐你放心,我不是那样儿人!你相信我!”
岑迎春笑而不语,也没纠正他一会儿一变的称呼。
王飞鸿见她靠坐在床头,身形单薄孤伶伶的样子,却一直对着他坚强地笑,心里软得像是一汪水,小心翼翼问:
“春姐,你是不是被你以前那男人气的?他欺负你了?你婆家那头是不是也对你不好?你气得连孩子都不要,肯定都是他们的错。离得好!没有这样磋磨人的,都给气进医院了!”
他越说越来气,腾地起身就要走:
“不行,我必须得骂他们一顿去!凭什么你都病歪歪躺这等挨刀子了,他们还没事儿人似的过太平日子?不公平!他家电话多少?不,我直接给他们单位打,臊不死丫的!”
“你坐下。”
岑迎春忙喊住这二愣子,听他气愤又委屈地问她是不是旧情难忘后悔离婚了,不由得轻轻扯起嘴角。
“你别乱说,离婚不是过家家,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只是不想再跟他们有牵扯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老死不相往来,井水不犯河水,懂吗?”
王飞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看她云淡风轻里透着决绝的神情,忙拎过一个袋子打开,拿出一个苹果削皮。
“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你少说点话,攒着力气动手术养身体,千万别动气,为了那帮人,不值得。”
劝完想起话头好像是自己挑起来的,赶忙转移话题:
“那啥,咱们不是约好了,下午我去单位点个卯,然后请假带你上文工团那头找我表哥么,我先给他打过电话了。”
然后王飞鸿表功似的把他这半下午的功劳一一述说。
先是剧组那头。据文工团里考上剧组群演的职工说,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剧组目前已经停工,复工日期等另行通知。
剧组人家自己带着班子来的,化妆道具啥也有,还专门请了文工团里头的化妆老师过去帮忙,应该是不缺人了,考上机会不大。
至于演员好像也都选得七七八八了,戏都拍过几场,不出意外的话,估计不会换人。
不过王飞鸿挺乐观的:
“夜长梦多,剧组停工这么些天,说不好就会有个什么事情,到时候再看,咱们时刻准备着。”
岑迎春关心的不是这个,特意点明:
“去不了也没事,我这情况也不急着找活儿做。就是住院有点无聊,要是有人能陪着聊聊天更好,你知道我们村里有人考上演员没?不是我吹,我们那儿长得水灵的小姑娘真心不少。”
王飞鸿瞅了她一眼,脸又红了,低下头唰唰削苹果皮:
“这我还真没问,回头帮你打听打听。你要嫌闷的话,跟我聊呗,我啥都能聊。”
接着又兴致勃勃说起那俩外国人的事儿。
那俩人挺难伺候,挑三拣四的,王福政顺水推舟,直接派了俩小年轻随身伺候,逮着机会就跟人说外语,上厕所都等在外头问要不要papper;
其实就是就近监视,要不到明天,就能把丫的祖宗八辈儿全给套出来,随身行李啥的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几遍。
总而言之,这俩货算是掉进陷阱里头了,就算孩子不是他们弄丢的,也能找着他们假公济私贪污公费,却没有尽心寻找孩子的证据。
有了这些证据,最少一个看管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的,黑锅不背也得背,那他们老师能饶了他们?
只要那老师不保他们,一切就都好办了。咱们也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不再束手束脚,该怎么调查就怎么调查,传唤询问都可以,也就完全不怕他们再作妖了。
岑迎春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精神小伙儿,暗暗倒抽口凉气。
这可真是把人安排得明明白白,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压榨得干干净净,被当成嫌犯监视还要充当免费的外语老师,大写的惨。
她合理怀疑,那俩货不带翻译流窜到这地界,本身就是一个套。
就像猫逗耗子那样,特意将他们给赶到这块儿来的!
聪明人真可怕,浑身都是心眼,像她们这样的,被人卖了可能还要帮倒数钱。
她抓紧再多读两本书,能补上智商差距不?
一个苹果削好,王飞鸿嘴里也告一段落,发现岑迎春异常的沉默,正准备关心一句,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喧闹,病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王桂芬怒气冲冲进来,冲着病床上的岑迎春扬手就是一巴掌:
“我打死你个丢人现眼的货!你准许你离婚的?女婿给你的钱呢?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