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都是她给惯的
“妈!”
文灵追出来,看着面上毫无悲容,甚至隐隐带着喜色的母亲,张张嘴,最后问出一句:
“你真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
岑迎春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脑海中浮现那句“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你要跟我回去?”
岑迎春淡淡问,心中早有答案。
文灵果然闭上嘴,不肯吭声了。
岑迎春连自嘲的情绪都不曾生起,早都预想到了不是吗。
“看在你肯追出来挽留我一下的份上,我最后再跟你说两句,以一个母亲的身份。”
她细看大闺女两眼,成功躲过一劫的文灵还是那样天真,带着些青春期少女的纠结与易感。
“原本我是打算效仿孟母三迁的故事,将你带离之前的生活环境,削弱那些不好的朋友对你的影响。
毕竟,真心为你好的朋友,不会一味说好话迎合你,让你小小年纪满脑子情情爱爱,不思进取,甚至挑拨你与亲妈的关系,让你满肚子牢骚,小肚鸡肠,连最亲近的人都没有一丝丝包容。”
岑迎春不吐不快,担心这傻丫头日后又会着了许海燕的道儿。
“我知道你们都埋怨我,嫌我太顾着娘家,没把所有好东西全用在你们三个身上。
是,我承认我有做得不到的地方。可我也是头一回做人,从小我爹妈就是那样教我的,我犯些错误怎么就天地不容了?愚孝总比不孝好吧?”
岑迎春深吸口气,将心底残存的那点子怨气压下去。
“说一千道一万,这些年我没饿着你们,一个人把你们三个拉扯大,不说有恩,哪来那么大的仇?村里养孩子都糙,有些穷人家统共一条齐整裤子,出门轮流替换着穿,你们怎么不跟他们比比?”
“还是我惯的。”
岑迎春摇摇头下了结论,看看文灵惶恐的模样又摇摇头,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意思。我不会教孩子,你们以后就跟着你们奶奶吧,多听话多学好,别总钻牛角尖。
我生养你们一场,不求你们日后飞黄腾达当人上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行。”
岑迎春再叹口气,深看文灵最后一眼,转身踏着倾泻的灯光月色走开,嘴里幽幽念道:
“我大抵是倦了,横竖都不讨好,转过身来挥一挥衣袖,这悲伤没有由来,黯然看着地上的两个影子,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是我的。”
文灵懵懵看着母亲的背影渐渐远去,终于模糊在昏黑的夜色中,心中一片茫然。
她,真的错怪她了?
“跟她有什么好说的,你可别被她忽悠瘸了,跟着她和跳火坑有啥区别。”
文钟从身后过来,一把拉起失魂落魄的妹妹,大步往回走。
住院楼里灯火通明,像是他们光明平坦的未来。
走了两步,文钟到底忍不住问妹妹:
“她后头念叨的那几句话是啥,感觉有点耳熟。”
文灵沉默地被哥哥拉着走,脑子里乱纷纷的,下意识答:
“周先生的《狂人日记》,改了一下。”
文钟脚下一顿,随即不以为然道:
“就她,还能知道鲁迅?自己个儿名字会写吗!”
文灵回过神,满眼复杂地看着愤青似的亲哥,提醒:
“那份断亲书,也是她自己起草的。”
而她和妹妹当时居然也没察觉出不对。
或许真的对她妈偏见太多成见太深?
文灵心乱如麻,文钟却只冷笑一声道:
“不知道打哪认俩字,就来咱们面前卖弄,以前咋不知道上进?文盲的名声很好听?我看她就是虚伪,想在你面前装好人,你可千万别被她骗了,以前在她手里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还是说,你愿意被她卖给不知道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的老光棍当媳妇,卖掉的钱全被她拿去给她娘家人花?你今年可有十五了!狗改不了吃屎,你可别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咱们离了她,只会过得更好!”
农村风气保守,闺女十五六上定婆家的不在少数,十八岁就能登记领证生孩子,一辈子就围着锅台转了,能有什么出息?
文钟话糙理不糙,恰恰好戳中文灵的痛点,将她心里那点子迷茫动摇彻底驱散。
文灵抿抿嘴,攥紧书包带子,里头装着她在火车上写了一路赶出来的悼词。
m爷爷带领先辈抛头颅洒热血,建立新华夏,提倡男女平等恋爱自由,为的可不是叫她妈包办她的婚姻,然后像她妈一样,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打转,随遇而安。
她读过书明是非,她要当新时代进步女性,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妇女能顶半边天!
而她妈代表的是封建落后,必须与之划清界限。
想通了的文灵豁然开朗,振作精神准备奔赴新生活。
儿不嫌母丑,等她将来功成名就了,会如数付给母亲赡养费的。才不像她妈那样心狠,像甩包袱一样把他们三兄妹甩掉,连抚养费都不出!
没关系,他们还有爸爸,还有爷爷奶奶,没妈也没什么,反正以前有妈还不如没妈,她才不难过,哼。
此刻手术室内,文浩然躺在手术台上,当听到系统发放的奖励到账后,脑内强撑着的最后一丝意识终于放松,彻底陷入黑暗。
这个来历不明的系统能拿出核火爆裂相关的东西,值得他冒一下险。
等他醒过来,要立马上报并投入研究,时间不等人。
也不知道它之前给他用的是什么药剂,该提醒医务人员抽血化验的……
“病人昏迷,准备抢救!”
医生及时发现不对,立时采取急救,手术室内一片忙碌。
手术室外,文家人焦急等待。
时间不早,梁晚吟劝何芳琼回去休息,何芳琼特别会来事地去食堂打来晚餐,分给大家吃。
梁晚吟悬着心,压根没胃口。
何芳琼打开长方形的铝制饭盒,一阵诱人的饭香传来,她巧笑倩兮劝说:
“梁姨您吃点吧,人是铁饭是钢,等浩然哥出来看见您饿着肚子,该自责了。我特意打了您最爱吃的烧茄子和红烧肉,您尝尝?”
盛情难却,梁晚吟勉为其难地接过筷子,夹了一口红油赤酱的烧茄子入口,蒜香味盈满口腔,让她食欲大开。
“唔,这烧茄子做得地道,你们也吃。”
“好吃吧?这是他们这儿食堂的招牌菜呢。您再尝尝这道糖醋里脊,不便宜呢。”
何芳琼殷勤布菜,跟伺候老佛爷似的。
梁晚吟从善如流,吃了一口酸甜酥脆的糖醋里脊,眼神一亮:
“一分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这道菜做得不比京城饭店差,好吃。”
几人吃得和乐融融,美食的魔力轻易抚平心底焦虑,就连等待都变得不再难熬。
文钟兄妹三个哪吃过这些好东西啊?当即大快朵颐,幸福感满满。
文毓吃得满嘴流油,抓着块大骨头啃着,含糊不清地小声问她哥:
“哥,你这两天在奶家都吃这些啊?也太美了吧?哥你咋不早点叫我过来,少吃这几顿我都少长二两肉!”
“小点声,吃还堵不住你嘴?”
文灵爱面子,拿起个豆包塞住妹妹叭叭的小嘴,偷眼打量奶奶他们的神情。
还好,没人注意他们。
“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叫人笑话。”
旁边还有个即将要当他们后妈的女人,可不能露了怯。
文钟不以为意地咽下嘴里的带鱼,分别给俩妹妹也夹了一块,小声说:
“怕啥,咱奶不会笑话咱们的,后妈更不敢,她巴结咱们还来不及呢。就咱爸这条件,二十来岁的大姑娘都找的上,不缺她一个离过婚的二手货。”
“别说这么难听。”文灵蹙起眉尖,小声说他一句,想起她妈来了。
文钟显然也想到这,白眼一翻,冷哼一声:
“不说就不说,赶紧吃饭。毓毓你擦擦手,全是油。”
文毓眨巴着大眼睛,把爪子往她姐面前一伸。
文灵一愣,嫌埋汰地别开眼。
文毓噘嘴:
“姐你快给我擦擦啊,以前都是妈给我擦的!”
文灵一愣,下意识看了她哥一眼。
文钟默然两秒,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何芳琼舍得花血本,买的菜又贵又多,吃得文钟兄妹三个肚皮溜圆,文家其他人也全都赞不绝口。
何芳琼谦虚地笑说都是应该做的,贤惠地收拾了饭盒筷子拿去洗,又贴心地买来汽水给他们解渴。
文毓半瓶汽水下肚,打个橘子味儿的饱嗝,咧嘴露出个傻笑。
“喝不下别喝了。”
文灵秀气地小口抿着凉津津甜滋滋的汽水,小声嘱咐妹妹。
文毓抱着瓶子不撒手:
“我还能溜溜缝儿!”
何芳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当即笑着说:
“喝吧喝吧,还有呢。”
文毓冲她甜甜地笑,长得可爱倒也不显得谄媚:
“还是阿姨你好,我妈都不许我们喝这个,说这个带气儿的小孩儿喝了对骨头不好,会长不高,不如喝白开水。她就会骗人,我哥就长大高个儿!
她就是偏心,有好东西舍不得给我们,全拿去送给她娘家。阿姨你会对我们好吧?”
何芳琼脸色一僵,不自然地捋了下大波浪的卷发,避重就轻答:
“你们这么可爱,谁舍得对你们不好呢。”
文毓自以为得计地嘿嘿笑了,冲哥姐挤挤眼。
梁晚吟若有所思地盯了小孙女一眼。
小孩子喝带气儿的确实不太好,岑迎春碰巧了吧?她一个乡下妇女哪里懂得这些。
算了,婚都离了,还理她做甚,各过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