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败的城墙千疮百孔,方绍一负剑而立,他身后是大姚国最后的兵士。前方是敌国最年轻的将军,和勇猛的万千军马。暴雨狂泼而下,鲜血在地上混成血色泥浆。
“侠士!”对方将军一手勒着马缰,微扬着下巴,话音从丹田发声,带着武人的粗糙狂放:“你们整个江湖都归了大宥,你还守什么?”
曾经意气风发的侠客如今浑身是血,睁着未瞎的一只独眼,狼狈之下仍然站得坚挺,从容道:“守我的城。”
“你的城?”将军仰头大笑,笑声传百里,惊了城楼上的乌雀,“你的王弄瞎你的眼睛,如今你却仍在替他守城。江湖人说你痴傻,我未曾信过。而今看来……罢了!”
身下的马踮着步子,将军随着它的动作而轻微晃动,他手中的长刀指向侠客,暴雨中眼里染上嗜血残光,道:“我不想杀你。”
暴雨冲刷着侠客脸上的血浆,露出原本腐白溃烂的伤处。他突然勾起一边唇角,如此一副破烂的面容笑起来本该狰狞恐怖,他却生生笑出了一丝爽利天真,仅剩的那只眼里全然是十年前的那派自在无畏的光。他朗声道:“你不杀我,那就是我杀将军。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四目相视,倒是只有将军眼里有哀戚。
破败城墙,面色灰白的兵,一个半瞎半残的旧侠士。兵马直着前行都能踏平。
将军却还是跨下了马,手握长刀走过去。他身上的盔甲随着他的步伐而发声,雨浇在铁衣上,繁乱密集的噼啪声像是也在催促着最后一场战役。
将军身后的兵随着他而移动,将军行一步,兵马行一步,将军停,兵马停。
动手时是不必说话的,该说的也都说尽了。一场无声交战,你来我往,止于将军手里的刀横于侠客颈上。
血已经把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遮住了,将军手握刀柄,尽管距离如此近仍然扬声道:“侠士。”
方绍一被刀逼得仰着脸,隔着血雾去看他。
将军沉着眼,话音震耳,道:“你们江湖人,正派,反派,全都投了我的王。国有主,江湖无主。天下还是这个天下,江湖也还是你的江湖,这样不好吗?”
侠客慢慢眨了眨血浸的眼睛,笑起来神色苍白,气息微弱,仅剩的气力不足以支撑一句完整的话,断续道:“何为江湖……何为天下……乱世之中,江湖……不过是一场虚空。我守的不是谁的国……谁的天下,守我自己这……半世所依。”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眼前是十年前那场江湖混战,正派反派皆杀红了眼。那时侠客身形灵动飞身斩马,抢过马蹄之下一个瘦小的男童。
彼时侠客把他藏于客栈的梁柱后,对他笑道:“外面乱了,藏好,莫出去。”
男童面色唇色皆白,轻轻点了点头。
铠甲声响,手臂扬起,长刀落下——
身后城墙倾颓,轰隆巨响,灰烟四起。
将军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动,垂眼看身前。眼前分明是当年飞身破窗而出的矫健身影,和回头时那一双张扬肆意的笑眼。
那时天光大亮,而今暴雨倾注,天如遮布。
山河破,万民哀。灰烟漫起,残兵如佣,未行未动。
——“咔。”
导演在监视器前猛地站起身,眼底分明也是一片残红。摄影指导回头看着导演,点头,比了个拇指。片场有短暂时间是静止的,所有人还沉在戏里,那股悲壮和哀痛的气息还在,工作人员都没动。
后来是方绍一从地上站了起来,道具指导这会儿才切了开关,关了演员头顶一直在洒的雨水。方绍一遥遥一喊:“导演,这条过吗?”
导演拿着喇叭喊他:“过了!过过过!”
方绍一笑了下,走过去跟戏里的将军单臂抱了下,拍了拍他肩膀道:“前途无量。”
演小将军的是个年轻演员,电影学院毕业两年,之前一直拍的电视剧,这是第一次接电影。方绍一这么一说,年轻演员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赶忙道:“绍一哥带得好,跟您对戏学到太多。”
长镜头是过了,但还得补几镜。那版不死的结局前几天已经拍好了,就停在侠客和将军两人动手交战之前。结局其实是不变的,但不说透,留那么点念想。但估计最后还是会用这版,留了一段毕竟就没有那么震撼了。
几个小镜头补完,导演过来亲自往方绍一手里塞了个红布细绳打的捆,然后回头跟剧组人说:“来,恭喜你们方老师杀青。”
身边人纷纷笑着祝贺,方绍一开了个玩笑:“心里都不知道怎么高兴呢,我走了重头戏就没了,剩下你们也都轻松了。”
导演要跟方绍一抱一下,方绍一往旁边撤一步,笑着拦他:“别,别。导演,叔!”
“我这一身,”方绍一哭笑不得,又往边上躲了一步,“粘你身上不好洗。”
“来,拍主角杀青照。”旁边的美术总监说了句。
方绍一笑着问:“我就这么拍吗?这副鬼样子?”
“没事儿,来吧!”吉小涛过来给方绍一披了个大衣,说,“反正杀青时候本来就这样的,拍吧。”
辛导哈哈笑着,把人都叫过来,拍了方绍一的杀青照。这张照片放出去绝对丑到家了,但方绍一也不在意这个,大大方方站在最前面拍,笑得很坦然。
摄影师这段也一直在录,估计是之后要剪纪录片或花絮用。方绍一对着他的镜头笑了笑。
这场戏磨了半个多月,终于成功拍完。正常都要保一条,但这场太难拍了,城墙也炸没了,没那个条件再保。导演编剧摄影特效几位凑着监视器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手一挥,终于能把方绍一放走。
那天卸妆的时候,化妆棚里就没断过人。同个剧组待了几个月,不管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有感情,都过来送杀青礼。每天给方绍一化妆卸妆的几个助理小姑娘有的都哭了,方绍一这人虽然地位高,但是很好说话,也从来不难为人。
方绍一坐在椅子上边卸妆边和人说话,化妆棚就这么大,电暖气实在占了不少地方,后来方绍一让吉小涛收了。
几个年轻演员都过来跟方绍一道别,给他送了花。方绍一和他们说:“你们也都快杀青了,剩下时间好好和导演学东西,辛导的戏很有力量。”
年轻演员纷纷说:“跟您也吸收了到不少。”
“那就好。”方绍一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不如你们,加油。”
年轻演员都赶紧笑着摇头,不敢接他这话。有些人天生吃这碗饭的,比你有天分也比你敢拼命,他立在前头就是个标杆,你想达到什么高度,那你得做到什么程度,迷茫的时候抬头看看他。
正常拍完一部戏得歇一段时间,缓缓情绪,也休整一下,调一调形体。但方绍一这两部戏时间本来离得就近,辛导这边又压了时间。蒋导那边已经开机一段时候了,男主还迟迟没到位。
时间上没给方绍一歇的条件,他得直接跨去另外一个剧组,迅速调整状态,从这部戏里跳出来,再把情绪浸入另外一部戏里。
下部戏方绍一演一个俊俏的小生,只是脑子不太好。他来到一个荒谬怪诞的小镇上,前期一直受人欺负和排挤。是一部带点黑色幽默的电影,蒋导固有的风格。这戏前期筹备了快两年,主创换了又换,但方绍一这个角色早就定死了,蒋导指名要他接。
方绍一和蒋导合作过,不过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蒋临川一直喜欢拍有些荒诞的东西,跟他合作很吃力,不管是演员还是其他剧组人员。因为思想上很难跟他达到一致,他的想法总是独特的,有些时候甚至是诡异的。
这次拍戏地点在南方的一个小镇,走之前吉小涛问方绍一:“哥,咱这电暖气就不带了吧?不好拿啊。”
方绍一看他一眼,过会儿点了点头,“嗯”了声。
吉小涛给导演送过去了,架在导演旁边。导演笑着说:“拿走,我用不着。”
“您用着吧,我们拿不走,太不好带了。”吉小涛也笑嘻嘻地说。
方绍一走前去跟导演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和吉小涛直飞机场。他每次去哪拍戏就只带个吉小涛,不像有些大腕儿走到哪儿都得带着自己团队。方绍一就带一个,剩下的听剧组安排。这一点跟他爸爸是一样的,方绍一在某些方面很像他爸,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
方绍一到的时候蒋导正在拍戏,两个演员副导开车去机场接的人。到了片场之后吉小涛去酒店放东西,方绍一直接去见导演。
在拍的是小镇里打铁匠和他老婆的一场戏,两位演员方绍一都合作过。蒋导看见他,扬了扬眉,冲他招手让他过来。直到这场戏拍完喊了“咔”,蒋导才站起来拍了方绍一肩膀,跟周围人说:“来来来,咱们男主来了。”
蒋临川是个典型的北方人,嗓门很大,性格也粗犷直爽。方绍一依次握了手,最后跟导演说:“抱歉导演,我这边压进度了。”
导演挥了下手,说:“拍辛老的戏,我敢说什么?”
方绍一笑道:“您尽管说,现在辛导也没在这儿,我肯定不跟他告状。”
蒋临川哈哈一乐,笑得有点坏,看着方绍一说了句:“后边等你的多着呢,你扛住喽就行。”
戏里铁匠的演员走过来,笑着说:“导演憋着劲儿搞你呢,憋好几天了。”
方绍一跟他握了下手,打招呼叫了声“林哥”。
“让你们说的我心里有点毛,”方绍一笑着问,“导演要怎么整我?”
“回头你就知道了。”旁边的摄影老师说。
这天是方绍一第一天来,晚上所有演员和各组的负责人开了个会。导演说先不急着拍男主的戏,方绍一刚拍完上部戏,角色还没完全拔出来,马上拍接不上。还是先走着副场,方绍一先在剧组沉一个月,养养角色,而且身材上也得调。现在他跟戏里角色比还是稍微单薄了点,上部戏的侠客最后破败狼狈,方绍一也因此瘦了不少。
导演说:“你有没有用惯的健身指导,没有我给你安排一个。”
方绍一点头说:“有。”
“叫过来,让他跟组。你还得学剪头,这个不用特意安排人了,组里造型指导刘老师等着你呢。”导演手里拿着剧本卷的筒,往造型指导刘桉那边抬了下,刘桉歪在椅子上抬了下手,笑眯眯的。
刘桉是圈里顶级的造型指导,很多有质感有韵味的年代戏造型都是他操刀。方绍一见过很多次了,老熟人,他笑了笑说:“好,麻烦桉哥。”
今天这场会导演特意说让方绍一助理也得来,吉小涛坐在方绍一身后的小板凳上,听热闹。过会儿导演的剧本筒朝他指过来,吉小涛一下绷紧了神经,导演跟他说:“小孩儿,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他助理了。”???吉小涛内心闪过无数问号,有点懵逼。
“不光是你,”导演眼睛扫了一圈,说,“你们所有人,从今天开始就别供着他。不是什么方老师,不是什么什么影帝,也不是谁谁谁的儿子。”
他话还没说完方绍一就笑了,蒋导很爱开玩笑,平时说话也很有意思,方绍一听着他继续说:“他就是一剪头的傻子,别哄着捧着的。我不是说笑话,谁要是供着他谁就犯纪律了,别惹我不高兴啊。蒋导生气很吓人,这你们知道。”
方绍一在戏里就是一个时常被人戏弄欺辱的傻小子,蒋导想让他迅速入戏,跟戏里角色找到连通点,灵魂互通。
导演表情很严肃,跟周围人说:“我定的规矩就得好好守,别在片场跟演小品似的吆喝他两声,过后再卑躬屈膝,‘方老师我这也是没办法,方老师别记仇’,谁敢私下里这样别说我发火。”
他说完大家都笑了,导演又说:“他肯定不记仇,这都是帮他拍戏呢,回头还得谢谢你们。”
方绍一点头,笑道:“是,不记仇,都按导演说的来就行了。”
那天开完会往外走的时候,导演又特意说了吉小涛几句,跟他强调:“你给我绷住喽,谁欺负他了你别给他扛着。你去欺负他,他平时没少使唤你吧?趁这次好好使唤他,让他给你当助理。”
吉小涛缩着脖子,这个任务实在是很难完成,他问:“导演……要不我俩一起受欺负?难兄难弟这样的?你看行吗?”
方绍一笑了声,推了他后脑勺一把,说:“能不能有点出息。”
导演也拍他两下:“说的是,能不能有出息?”
“不能……”吉小涛头上还带着鸭舌帽,手扣在帽檐上小声说,“这个实在办不到,我从心里就完不成!导演你让别人连着我一起欺负吧!”
导演恨铁不成钢,后来气得踢了他屁股一脚,笑着骂了句:“瞅这崽子实诚的!”
蒋临川脾气不好,每次拍戏都得在片场发几次火,剧组都是他团队的人,他说的话自然都得听。接下来几天都没人跟方绍一说话,谁见了点头叫声“方老师”这事儿更是不存在了。受导演指示,不但不能打招呼,还得找活让他干。
方绍一在剧组的日常就是健身和打杂,刚开始别人还有点放不开,后来都这么使唤他也就适应了,拿他当个小工使。方绍一没脾气,谁让他干什么就去干,适应性很强。
“手,手太紧。”刘桉手指动了动,剪子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合上挂在手指上,“灵活点,这几天没事你就拿个剪子在手里,闲着时候就转转,拿东西尽量也挂着。梳子也不是这么拿的。”
“好。”方绍一应道。
有人在身后叫他:“森察,帮我叫一下林哥助理。”
“森察”是方绍一戏里角色的名字,方绍一这边正跟刘桉学剪头,他回头说:“别人去行么?我这儿走不开。”
对方摇头:“不行。”
方绍一有时候都很佩服片场这些工作人员,他们入戏太快了。方绍一回过头看刘桉:“桉哥,等我十分钟?”
刘桉笑了笑,摇头:“等十分钟我就走了。”
方绍一两边看了看,之后跟场务小哥说:“你再换个人,我现在走不开。”
小哥眨了眨眼,估计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再说点什么,想了半天,最后方绍一和刘桉那边都接着说话了,小哥才随手捡了个东西往化妆台上一摔,嘟囔了一句:“装什么啊……一个剪头的……”
摔东西的声音有点大,方绍一和刘桉都一愣。过后刘桉摇头笑了,低声说:“……难为孩子了。”
吉小涛自己选的要跟方绍一在统一战线,这些天也累得滴溜乱转。晚上回去跟方绍一念叨着:“搞这个有用吗?我看蒋导是不是因为咱来晚了有意折腾咱们。”
方绍一衣服脱下来扔进洗衣机,吉小涛过来要接,方绍一说:“我来吧。”
他还把吉小涛脱下来的脏衣服也一起洗了。
吉小涛还是不太适应,手机在兜里震动,他于是缩在一边的椅子上看手机。
剧组就是一个隔离于现实之外的世界,一进了剧组就总像和外界隔着一层。拍上部戏的时候方绍一得经常出去录综艺,隔离感就没这么重,这次也没综艺要拍,吉小涛和他一起在剧组里受排挤,就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每天拿起手机看看的时候才觉得又回到现实了。
方绍一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放一边,刚要坐下,就听见吉小涛惊呼一声:“卧槽!”
“怎么了?”方绍一看他一眼。
吉小涛狠狠皱着眉,抬头看着他说:“这热搜什么鬼!!”
方绍一挑眉:“什么?”
吉小涛从椅子上蹦下来把手机给他,方绍一看了眼,热搜第一是一个深红色的“爆”标识,后面跟的tag是方绍一原野离婚
方绍一去外套兜里拿出了自己手机,才看见十分钟之前耿靳维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一边把电话拨了回去,一边点开那个tag。
“来个猛的吧,你们嗷嗷喊萌的那对‘图形’cp,早散了。”热搜广场上第一条就是这么一条微博,博主是个小营销号,底下配了几张图,方绍一皱了皱眉,那张照片看着是去年他们离婚那天被人拍的。距离很远,不是特别清晰,但车是方绍一的车,俩人看轮廓也跟方绍一原野差不多。
底下评论半个小时就三万多条了,方绍一大致扫了眼热评前几条。
“那图糊成什么样了,图里那人看着也就一七五,方绍一真人一八四以上,图太假了。”
“真。他俩去年就离了,我同学的哥哥在x市民政局,他俩离婚当天我就知道了。”
“[吃瓜][吃瓜][吃瓜]看《时光里》就感觉这对别别扭扭的,跟人说都说我不盼人好。我真盼你俩好来着,这个瓜我其实不太想吃,希望别硬往我嘴里塞,真t心……”
“啊啊啊啊啊啊营销号司马好嘛!烦死你们这些营销号,没下线艹热度!还有热评里说同学哥哥那个,你那么流弊早干什么去了……最烦你们这些同学哥哥姐姐党了!!!!都给我滚滚滚滚滚!!!”
“抱走一哥野叔,垃圾营销号我们这对不约。一哥拍戏野哥写字儿,没空搭理你,要点脸。”
“[微笑]等后续,要是最后说是离婚为了买房可就笑死……”
耿靳维电话打不通,占线。
这事儿来得有点突然,包括方绍一都没想到,按理说不应该是现在。不过想想其实也差不多了,节目还有最后两期播完,这对cp该有的热度也有了,正是火的时候。等节目播完各家都按不住得要第一手爆料热度,所以肯定得有忍不住往前抢的。效果的确不错,这个营销号迅速就涨了二十万粉,才半个小时出头。
方绍一给耿靳维打电话,把吉小涛的手机扔回给他:“跟你野哥聊个天,问他在干什么。”
“好的!”吉小涛给原野发了个消息,问他忙不忙。
原野很快就回复他:不忙,说。
吉小涛不敢直接说,想了半天发了一条:野哥你想来探班吗?
原野:……暂时没这个想法。
耿靳维电话通了,他接起来直接就问:“看见了?”
方绍一应了声。
耿靳维说:“刚才没联系上你,我这边还没动。不着急,现在的热度都是假的,那几家大公司我打过招呼了,先不会转,主流媒体也都按着了,凭他自己蹦不出花来,现在的数据都是买的水,要是后面再没别的东西了凭这么一张照片他也翻不起来。我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我看你跟原野也没断利索,你俩要是还有想法呢,咱们就说没离,出个否认声明就得了,这种事儿拿出离婚证照片都可以说是p的,哪有什么实锤。但你们要是不想再好了,就趁这次一刀切断,正好省心了。或者你要是还没想好,这次可以接着压。你怎么说?”
耿靳维一口气把话都说完了,该问的都问了。方绍一沉默了几秒,之后说:“今晚先放着吧。”
“明天呢?”耿靳维问了句。
方绍一站了起来,站在窗户旁边,一只手按在窗台上,看着窗外,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耿靳维没等着他说话,那边忙得闹心,说:“你慢慢想吧,明天再说。”
电话挂了之后吉小涛抬头看了眼方绍一,小声说:“野哥好像不知道,提都没提这事。”
方绍一还是站得很直,一直看着窗外,他“嗯”了声,没再说别的。
有人敲门,吉小涛去开了,有个小哥站在门口说:“绍一哥,导演叫你。”
“好,谢谢。”方绍一说。
估计这是剧组其他人也看到消息了,不然会叫他“森察”,不会像这样叫。
导演叫他过去,说话很直接:“我听说了,都是小事儿,别受影响,需要帮忙你就说。”
蒋临川向来不忌惮媒体,从来都是把舆论这些都抛在身后的,这事在他看来不值一提。他跟方绍一说:“不管你怎么处理,这点小事没几天也就过了。不要影响情绪,稳着。”
方绍一点头,笑着回道:“谢谢导演,我知道,能处理好。”
导演叫他其实就是看看他情绪,见方绍一平平静静的也没太当回事,就让他回去了。
方绍一回房间的时候吉小涛一边手机一边平板,来回看着,听见他回来,回头看了一眼,说:“今晚《时光里》收视率肯定要爆了。”
方绍一问他:“原野打电话了没有?”
“没……”吉小涛摇头,“我估计他这是又断网了。”
方绍一点了点头,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他看着太淡定了,搞得吉小涛也不像最开始那么紧张了。
方绍一倒真的没有多紧张,这事儿早晚要爆出来的,早几天晚几天的事儿。他从来就不怕这事被人抖出来,但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也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不是怕负面影响,是因为他自己做不了这决定。
他单方面出个否认声明,原野就被捆着得无限期跟他伪装一对情侣,这不公平。但是做另一种公关,方绍一还不愿意。
这也是离婚的事儿一直瞒到现在不想说的原因。
从上次打过电话之后他和原野就没再联系过,也挺久了。这次的事方绍一不想压了,要不这样,要不那样,他总得选一条。
晚上方绍一照常看剧本,琢磨台词和人物,把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圈出来。吉小涛也没回自己房间,在方绍一这儿蹲着刷手机。网上都在等后续,边等边看最新一期的《时光里》。这已经是他们去澳洲录的最后一场,这周的播完,下周播的就是整季节目的最后一期。
今天之前好多观众是很不舍的,尤其方绍一和原野这边的粉丝。他们俩平时对外没什么糖可以给大家吃,下了节目就看不到人影,这节目播完以后想吃他俩的糖就难了。结果今天这料一出,搞得粉丝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已经有侦探党顺着整期节目开始抠细节,挑出那些不和谐的地方总结成长图,用来佐证他们俩的确离婚了的事实。其中最有力的一点就是,整期节目从头到尾,这俩人都没戴过戒指。好多人去节目官微那边闹,让他们给个说法,问如果他们俩真的离婚了,这节目算不算欺骗观众。
总导演林未这时候也不作幺了,老老实实消停眯着,除了节目播放宣传之外一个字也不多说。
吉小涛也用平板看《时光里》,边看边说:“我野哥确实帅,也不是单纯的帅吧,他身上的劲儿反正别人没有。”
方绍一没搭理他,眼睛都没抬一下。
“我天这个跳伞我要吓死了,”吉小涛还在嘟嘟囔囔的,“哥你当时害怕吗?我光看着这个都感觉心跳要停止了,要是我的话可能在空中就心脏骤停。”
节目里原野和跳伞教练捆在一起的时候,问了方绍一一句:“我这不算出轨吧?”
网上因为这一句话又翻了一波,都截图这句话,问是不是说明他俩的确离婚了,离婚就是因为原野出轨。什么事儿都是这样,你带着结果去推过程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这就是证据。
网友现在都恨不得拿放大镜去看节目,去研究蛛丝马迹,有的是为了推翻他俩离婚的事,证明那就是营销号瞎jb扯的蛋。还有一部分就是看个热闹,吃瓜吃得特别走心,看热闹不嫌事大。
节目里把跳伞这段剪得特别美,人从高空直坠,穿越云层。风把头发吹得很乱,几乎是竖直的,脸也吹得变了形。这里面原野被拍得最好看,因为他根本就没头发,形象一点没变。
原野下坠的时候还笑滋滋的,一脸满足,感觉别人都是在做节目,就只有他在用心享受跳伞的过程,好像玩儿得特别开心。
“我野哥跳伞跳得还怪好看的。”吉小涛说。
方绍一“嗯”了声,也想起当时的画面。他在原野后一个跳,距离隔得不算远,他下落的时候一直在看原野。当时方绍一心里想原野肯定玩儿得挺开心,他就喜欢玩各种各样的新鲜东西。
那时候入目只有白色,一片白色世界里有个原野。
节目里原野一落地就立刻抬头,去找方绍一。他安静伸手往那边指了指,咧嘴一笑。很简单畅快的一个笑,之后就一直在看着方绍一,等他下来。
吉小涛看得没了声,过会儿跟方绍一说:“哥……要不你看看这节目吧。”
不知道为什么原野刚才那一笑让他有点鼻酸,那个笑太简单了。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网上也都在说,就凭野叔这个眼神,这个抬手往上指的一个动作,我不信他们离婚了。
吉小涛往方绍一这边凑了凑,扯过他手里的剧本,把平板放他俩中间,视频后退了一小块,正好掐到原野落地。
方绍一看着视频里原野落地的第一个动作不是试耳朵,不是解身上的装备跟教练分开,而是抬头找人。找到了就笑了,那一笑恍惚间很像他十七八岁的时候,笑得很痛快。
方绍一看着视频里的原野,他的视线是很柔和的,软的,有温度的。
镜头里原野跟教练分开之后,扯了扯耳朵,说:“听不见了。”
他嗓音有点大,因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所以控制不好音量。教练示意他放心,跟他说需要一个小时,看口型也能看懂。
镜头切给了其他组在空中下坠的过程,好几分钟才又播到方绍一落地,他落地之后解了身上装备,朝原野走过去,现在的视角是方绍一身后的摄影师录的,原野是正面对着镜头。
那时候野猴子估计也忘了,他说话方绍一听不见,自己也听不见,但话筒听得见。
镜头把一切都摊开播给众人,原野那一句小秘密也被剥开摆在屏幕上。
画面里,原野笑着凑到方绍一耳边,轻声说了句——
“宝贝儿,我想再追你一次。”
……
吉小涛立刻抬头去看方绍一,眼睛都瞪圆了。方绍一视线始终放在屏幕上,没抬过眼。节目把这段加了bg画面也弄成浪漫的粉色。
网上也炸了锅,一半在夸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沉迷在原野难得一见的温柔。另一半掐着这句话说这更证明他俩离婚了啊,不然为什么要再追一次,这就是离了啊!
如果没有前面的事,这句话放出去估计没有人会往这边想,但前面既然有离婚的说法了,原野这句话就被抓了话柄,不太好解释。
“天呢……”吉小涛说话声都挺小的,被他野哥给刺激到了,小心翼翼去看方绍一,“哥,野哥说要再追你一次……”
方绍一没说话,一直把这节目看到完。
后面第二天起来原野嘴就破了,脸色也稍微差了点。别人不知道原因,但没人比方绍一更清楚了。
白天原野刚在他耳边说了那样一句话,晚上方绍一不知道哪条神经搭错了,把人给办了。
……太错乱了。
节目刚播完五分钟,耿靳维电话就过来了。方绍一接起来,耿靳维直接开口:“我他妈要让你俩玩死,原野上节目说了句什么啊这是。”
方绍一想想当天原野和他说的,笑了笑,也重复了一次,和他说:“情话吧。”
“那你俩这是怎么着啊?要复婚啊?”耿靳维听起来十分暴躁,估计烦得要死了。
方绍一还是笑:“我不知道啊,他说要追我,我等等吧。”
“那明天我怎么弄?”耿靳维嗓子听着都有点哑,“你头十多年都消消停停的,这怎么岁数大了还折腾上了。”
方绍一还是轻声笑着,说:“耿哥辛苦。”
“我是他妈挺辛苦。”耿靳维说。
方绍一和他说:“明天发公告。”
“说什么?”
“说没离。”方绍一说。
耿靳维骂了句,然后说:“行。”
挂了电话之后吉小涛凑过来,仰着脸问:“哥,你跟我野哥要好了吗?”
方绍一说:“不知道。”
“我就觉得你俩还得好,你俩当时离得本来也有病,闲的么不是……”刚才原野那句话给吉小涛壮了胆,这会儿什么都敢说了,“你俩跟别人能过得了么?”
方绍一不说话,一脸平静,但眼角眉梢分明都是软的,带着温柔的弧度。
“那咱们对外就说没离是吧?”吉小涛又问。
方绍一点头:“嗯。”
吉小涛有点兴奋,不想回去睡觉,就在方绍一旁边磨磨唧唧。方绍一嫌他烦,让他赶紧回去,吉小涛赖着不走。
结果过了没多一会儿,耿靳维的电话又播了过来。
方绍一问他:“怎么了?”
耿靳维开口就骂了句:“我真是操了。”
方绍一挑眉。
耿靳维说:“公告发不了了,你自己上网看看。真忒么是个野猴子,这也就不是我手里艺人,这要是我手里的我得剥他一层皮,太能给我搞事了。”
方绍一摸过手机,一开微博热搜前好几条都是原野相关内容。
—原野
—原野再追你一次
—原野回应
“这么的,你俩研究好,给我个最终方案,亏了是我公告没发出去,真忒么发出去可热闹了,过年了。”耿靳维在电话里说。
方绍一点开其中一个,第一条就是原野的微博。
一张图片,图里是书上放着的两枚戒指。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两个指环。
——“听说有人想爆我料,不好使,我自己来。的确离了,赖我,我提的。这点事儿用不着当个料来爆,算个什么。刚那节目录的时候,我以为我聋了就全世界都聋了,但看来还是只我自己聋。既然话都说了,方绍一你看怎么着,我能不能再追你一次。你说行我就追,你说不行那我就明年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