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秦晋之好（一）
水咕噜噜地冒着气泡, 饱满的米粒颗颗炸开，变得浓稠，厨房里升起米饭的甜香。
过了许久, 路之遥还是不说话，只是神色沉静地站在旁。
“路之遥、路之遥？”
李弱水捂着腰叫了他几声, 这才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你方才在想什么？”
路之遥弯弯眉眼, 破天荒地给了她个并不准确的答案。
“我还没想好，之后再和你说, 好么？”
路之遥向来是将她说的话放到心上, 尽管方才李弱水解释了番，但他还是认为她想和他成亲。
这么多年的观念不是说改就改的, 他需要给自己点适应的时间。
以及, 他对成亲事其实无所知，还需要多去学习下，不知道皇城有没有听书的茶馆。
“成亲就是两个人直在起么？”
路之遥搅拌着白粥，慢慢地将切好的菜放到锅中。
“是。但其实成亲不是必要的，感情好的两个人在起，即便没有成亲, 他们也会直在起。
听到这里，路之遥恍然大悟, 随手将滑落到胸前的乌发拨到身后，话里带笑。
“所以成亲其实是另外种小黑屋么？”
“可以这么说。”李弱水点点头，试图用他能理解的话去形容。
“它们很像, 但是也有点细微的区别。
小黑屋是囚/禁身体，成亲是囚/禁心灵，但成亲的囚/禁是自愿的，有时候还能给予自由, 总而言之，看人。”
似乎是对上了路之遥的脑回路，他终于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了成亲的意思。
成亲就是她直待在自己的身边，但对于她来说，这是自愿的。
——她自愿待在自己身边，愿意直和自己在起。
通过李弱水短短的几句感慨词，路之遥已然在心中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既然她想要这个自愿的小黑屋，他就应该满足。
路之遥柔和着眉眼，唇角抑制不住的翘了起来。
“好，我答应你。”
李弱水：？？？
她刚才好像没有说什么请求吧？
“粥做好了。”
路之遥心情很好，眉眼间是遮不住的笑意，即便是两人对坐喝粥时，他的唇角也没有平下来点。
他们今日整天都没有出门，不论是在荡秋千、睡午觉还是吃晚饭，只要她回头，定能看到他的笑容。
……李弱水真的很担心他的脸会不会抽筋。
这种情况持续到晚上临睡前，李弱水忍无可忍，个吻过去，路之遥终于结束了他那诡异的状态。
不过今晚的他好像更热情，眼睛也更加湿漉漉的了。
“路兄今日心情似乎很好。”
江年抱着手，转头观察着路之遥，又转头看看李弱水，眼里写着我懂两个字。
情爱总是滋润人心的，若是他和陆飞月也能这样便好了。
“他已经这样很久了，不用管他。”
李弱水看着公主府前往来的人，再看看两手空空的自己，突然有种拿到了黄牛票的感觉。
“今日公主会出来吗？我们和她不太熟，万到时碰上了会不会有些尴尬？”
不熟，但不是完全不熟，大概就是路之遥捅了她肩膀刀的熟识程度。
今日他们出来时，街上已经到处张了皇榜，不少巡卫正在街上排查，大概过不久便会查到白府。
此时最安全的地方果然是公主府。
陆飞月微微抿唇笑了下，伸手拍了拍李弱水的肩，随后带着她往里走。
“倒是听说公主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她常年住在宫里，这个公主府只是个摆设，很少会来。
而且今日只是宴请群臣同乐，公主即便是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就回去了，我们估计只能远远观望。”
陆飞月下子说这么多话只是想让李弱水放松，况且安阳公主要养伤，大概率是不会来了。
几人随着人流同往前去，交了请帖，做了登记，这才算是真的踏入了公主府。
传言安阳公主这人温柔娴静，喜好诗书，除此之外，最爱的便是坊间流传的话本。
她也极其具有善心，平日里最爱做的便是去城外施粥，在善心方面，她在皇城的声名同御风山庄有得比。
但安阳公主身子骨不好，迎风咳嗽，十步九喘，引得百姓们纷纷扼腕叹息，好人难长命。
公主府不小，朱甍碧瓦、层台累榭，最厉害的是府内那条四通八达的小渠。
小渠大概半尺宽，有了这个，宾客们在哪里都能看到其中游曳的金鱼。
金鱼在这日积月累中早已养成了不怕人的性子，还爱游到人多的地方去讨吃的。
“这鱼还真会凑上来诶。”
李弱水蹲在渠边看着里面傻乎乎吐泡泡的金鱼，边高兴，边将糕点搓成沫撒进去。
来公主府的人实在太多了，的确没人注意到他们是谁。
陆飞月几人去社交了，李弱水便拉着路之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待着。
她转头看向左边，只见路之遥坐在石凳上，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要不要来逗逗鱼？”
“它们大概不愿意我靠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路之遥沉吟半刻，随后开口问道。
“我依稀记得过年是要吃鱼的，那成亲要吃什么？”
“成亲？”李弱水边给鱼喂着糕饼，边回想了下。
“成亲倒是不特定吃什么，不过要发喜糖，你忘了，你还跟我要过不少。”
简单句话，又勾起了他关于李弱水和郑言清成亲的日子。
他确实吃过他们的喜糖。
如沐春风的笑容僵在了嘴角，路之遥似乎能回味起那些酥糖的味道，甜腻又硌牙。
不仅是喜糖的味道，就连那日的锣鼓和鞭炮声都开始耳边回响，还有周围人议论他们相配的声音。
下聘礼、抬花轿、背进房、发喜糖、入洞房——
这些流程，他个不落地全都记了起来。
心脏渐渐收缩，那些藏在角落里的回忆其实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
但此刻被他拉出来反复咀嚼回味，却再也没有当初那样的心态了。
如今越回味，越不是滋味。
他已经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剑切掉郑言清了。
路之遥长长叹口气，不禁想起了之前听到的句话，祸害不除，后患无穷。
“它们还边吃边吐泡泡，看起来不太聪明。”
路之遥侧耳听着她逗弄金鱼的声音，话里带笑，这倒是让他稍显狂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还好只是过去，郑言清此人骗术了得，他得好好看护，以免他再来诓骗李弱水。
正在他入神时，脸上突然被洒上了冰凉的水珠，都不用细想，他便知道是谁。
“你不是玩金鱼么，怎么还玩到我这里来了。”
说是这么说，旁人听也觉得有埋怨之意，但如果看到了路之遥的神情，便知道这不是埋怨，是暗暗的欣喜。
这是她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的欣喜。
“你个人在这里垂着头不说话，都蔫得不成样子了，我当然得来给你浇浇水。”
李弱水本想叫他起去玩鱼，但转头就看到他垂着头，似是沉浸在了回忆中。
不知想到了哪里，他唇角的笑突然扩大，整个人都笼罩在了淡淡的兴奋中。
这状态她实在太熟悉了，不知道谁要倒霉，只好先打断他的吟唱。
“要不要和鱼玩玩？”
李弱水擦掉他脸上折射着日光的水珠，带着他走到了渠边。
路之遥也不拒绝，随着她蹲下的时候，片衣角恰好落入了渠中，顺着水流飘荡。
原本还头挨着头抢糕点的金鱼顿了瞬，转头便四散开来，只留下串纷乱的气泡。
李弱水：？？？
这是什么玄学？
“只是衣角冲进了水中，金鱼就都跑了……”
听到她的话，路之遥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抿着唇角笑了笑，觉得大概是自己扫了她的兴。
他垂眸摸索着渠边，速度略快，想要将自己的袍角拉回，却在听到她的话时停了手。
“快要入夏了，和你睡在起定不会被蚊子咬。”
在这刻，路之遥在她眼里就是人型花露水，是在夏日里散发着圣光的活蚊香。
路之遥闭上眼睫，眼睛渐渐弯了起来，李弱水就是李弱水，怎么会嫌他事多呢。
丝毫不知自己又拿下了几分的李弱水正看着小渠。
那些原本四散开来的金鱼游了小段距离后，又慢慢折返回来，开始吃起水面上浮动的糕点。
但他的袍角再次浮动下后，金鱼们又如临大敌般的四散开来。
它们就这么循环往复了好几次，李弱水的脖子都跟着转累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七秒记忆吗？
“快，趁它们忘记了你的存在，赶紧去摸下。”
李弱水匆匆和路之遥解释了下，便拉着他的手探进水中。
路之遥这人极度匮乏常识，就连金鱼这样的动物，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更别提摸过了。
眼睛看不见，手就是他的另双眼睛，为他描摹出世界，李弱水希望能借此带他看到更多。
“我定要让你感受下小金鱼的样子。”
路之遥轻笑声，任她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两人同浸入这温凉的水中。
“我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强扭的瓜不甜。”
路之遥悠悠地说出这句话，虽说他不觉得这句话对，但此刻就是有些应景。
“谁说的。”李弱水盯着逃走的鱼，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两句：“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
水流潺潺，远处人群喧闹，渠旁接水的竹节梆的声敲在木桶边，将沉迷捉鱼的李弱水敲醒。
她转头看向路之遥，渠中反射的水光透在他的面容上，昳丽又虚幻。
“你说得对。”路之遥似有所悟，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
她是不是又给自己挖坑了。
恰逢七秒之后，金鱼又甩着尾巴摇了回来，可李弱水二人早在这里等着了。
看准时机，李弱水毫不犹豫地将路之遥的手拉了过去，但也只碰到了点。
“这么小吗？”
金鱼从他指间游走，薄薄的尾巴扫过手背，这抓不住的感觉倒是和李弱水很像。
李弱水看他来了兴致，想让他和动物亲近的心更上了层楼。
“你等着，我再去拿些糕点来！它们肯定会朝你游过来的。”
细细的铃音慢慢离去，路之遥也不急，那根脚链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听得到，她就还在。
随着李弱水的离开，周围切似乎都沉寂下来。
路之遥坐在渠边，静静垂眸“看着”下方，小小的波光倒映进他眼中，像是为他添了神采。
春风拂动，花香袭来，耳旁传来轻巧的扑棱声。
路之遥唇边蕴着笑意，随手夹住耳边扑腾的蝴蝶，弯起的眼眸显得和煦极了。
和蝴蝶相伴的他，比这园中所有的花都要美。
“恩人——”
声细细的呼喊传来，路之遥稍稍敛了笑，侧头“看”向那处。
眼底波光波动，显出勃勃生机，此刻睁开眼的他就像画中人，兀自坐在水边，引人上前。
安阳公主没想到，她今日竟然真的见到他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他们命中有缘，才而再再而三地遇见。
她看见这位恩人转头看她，原本只是和煦的眉眼突然弯了起来。
像是整个天色都亮了，他身后的花丛不及他半分颜色，就连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甜味。
她看到他开了口。
“慢些，你身体还没好。”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游山玩水写游记却频频被提起的郑言清：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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