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绫子来横滨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确定文野剧本。
福泽谕吉是个例吗？
假设这个世界有着完整的文野剧本, 在咒术体系的影响下，异能力体系会有什么变动？相关的时间线如何？
那个开始生病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又代表着什么？
她根据战末租界爆炸形成的擂钵街和福泽老师的年龄对这个剧本的时间进度进行了初步的推测，但只有来这个城市真切的感受一下，才会有他们真实存在的概念。
只是没想到, 会在这里遇到疑似芥川兄妹的孩子。
——要捡回去吗？
如果是以前的她, 第一时间大概会考虑到主院那些人倍增的流言蜚语、考虑到这两个孩子跟着她一起可能经受的语言冷暴力而犹豫不决。
但是现在，她想到的只有收养他们为自己和五条家带来的好处。
至于往日里那些人的想法, 她似乎是真的不会再放在心上了——
站在高处, 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她以前不懂，只是因为无法往高处走、所以从未想过去了解自己无法触及的领域而已。
“草双纸, 那两个孩子……”内心的想法无需悟哥刻意引导便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毫无犹豫, 是五条家大小姐应有的果决霸道，“我想要。”
司机草双纸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大小姐理所当然轻描淡写的、和少家主肖似的命令口吻。
他还不太清楚大小姐的行事风格, 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道：“是现在就带上车，还是稍后单独带回去？”
绫子抱着猫，有些新奇的打量着草双纸回过头来询问时前谦逊的姿态。
能够被悟哥带到自己面前的心腹, 果然是绝对会服从自己命令的。
她之所以从未以五条家大小姐的身份向这些人要求过什么, 大概是从未觉得自己配得上这个身份吧。
没有咒力，不会咒术，无法给这个咒术师家族做出引导者应有的贡献, 自然配不上享受他人的敬重侍奉。
而现在，看着草双纸那副熟悉的社畜模样, 绫子却体会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心情。
【责任】
她想起悟哥平日里认真却被从不被她当真的家主之言。
如今的她也并未将那权力放在心上, 却突然就能感受到应当对这个家里的每一员负有的、那若有若无但确实有着重量感的责任了。
悟哥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虽然都是一群无趣平庸的弱者, 但确实是交付了忠诚与信赖的家族成员。
“等悟结束了工作再说吧。”
绫子别过脸去, 不再和草双纸说话。
“……好的，大小姐。”
草双纸脊背笔挺，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心脏狂跳。
绫子小姐似乎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了。
眼神，语气……魄力。
对上这样的绫子小姐，就像是在直面另一个少家主——不，比起已经熟悉了些的悟少爷，现在的绫子小姐更难揣测。
五条悟很快就结束了工作回到了车上。
“等久了吗？我们去玩吧！”悟少年带着一身冰雪的气息，坏心眼的黏上来试图给妹妹的后脖颈塞点儿雪，“绫子，你说——”
“悟哥。”绫子一把攥住了悟少年悄摸摸凑上来的握着雪的爪子，用另一只手指向车窗外厂房外边的角落，“你看到那两个小孩了吗？”
悟猫猫的小坏心眼被打断，有些不开心的鼓起了脸颊，但还是顺着绫子的指向望了过去，然后意外的睁大了双眼，甚至还扒拉了下眼镜让自己的六眼看得更清楚一些：“欸……真有趣啊。”
“他们是有咒力的孩子吗？”
“他们？只有那个女孩子有咒力哦。”悟少年弯起唇角，“还是相当有趣的隐匿式咒术呢，似乎是将自己和那个男孩子一起保护在了那个术式里。在我之前的感知中，他们就像是两只蝇头一样无需在意。”
蝇头是最低级的咒灵，弱小到但凡是有级别的咒灵都会视而不见的地步。
不过绫子倒是很意外——她以为是芥川更有价值，没想到芥川的妹妹居然有着咒术。
很多人都有咒力，但是咒术师仍然稀少。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术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有培养的价值吗？”绫子单刀直入，“我想收养他们两个。”
悟少年惊诧的收回视线，像是在看稀有动物似的打量着自己的妹妹。
绫子坦率的回望着他。
四目相对，某种看不见的信号在双子之间，像是细微的闪电般划过，共振，嘶鸣。
悟少年突然就低声笑了起来。
他猛地上前，紧紧地拥住了自己的双子，全身都在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好开心，绫子。”悟少年像是终于得偿所愿般，声音里都带着颤抖的哭腔，“你终于……”
绫子坐在那里，安静的任由对方抱着自己，终究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呢。”绫子不自在的撇开脸，“滚去捡人。”
悟少年顿时停住了情绪的宣泄，拉开距离露出了一个非常欠揍的傲慢表情。
“哼，你要养，就自己去捡。”
绫子明白这是对方想要让自己培养一些心腹下属，然而……
“他们都可以住在我的院子里，但那个有咒力的孩子要交给家里培养。”绫子就事论事，“家里应该有擅长教育方面的咒术师吧？”
“有哦。”悟少年故作自然的顺杆子爬，“你感兴趣的话，家里的事情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嗯。”绫子抱着猫推开了后车厢的门，“你跟我一起下车吧？”
悟少年撇了撇嘴，往远离绫子的位置挤了挤，一副无赖猫猫瘫在座椅上的流体模样：“不要！我刚刚才结束工作，已经累得下不了车了！”
草双纸以为接下来少爷就会说出让他陪同的话来，没想到——
“草双纸先生，请你跟我一起来。”
说出这句话的，是绫子大小姐。
草双纸几乎立即就回答了对方——就像是跟在少家主身边这么久，也同样在期待着大小姐真的像是大小姐一样来命令他们一样，突然就体会到了刚刚少家主喜悦的心情。
五条家应当有两位领袖。
这是少年十三年来，已经深深刻入这些下属们骨髓中的命令。
正如悟少年一直少了另一半的陪同那般，他们这些下属，也在等待着另一位领袖站在她被期待的位置。
【您为什么不回应我们的期待呢？】
【为什么同为双子，您却……总在避开我们呢？】
草双纸胸腔内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一股热流涌上眼底。
“好的，绫子小姐。”
他竭力镇定的推开车门跟着那小小的身影走向前方，就像是在看着五条家残损的家主之位，终于开始变得完美，强大，无可匹敌。
芥川龙之介和妹妹银已经一起在贫民窟流浪了很久。
他们这样的孩子没有住处，但凡是有屋顶的好地方都会被更强大的成年流浪汉抢走。能住的地方只有路边的草丛，然而凛冬雪降之时，即使兄妹抱团，也顶不住饥寒交迫的死亡。
芥川知道自己和妹妹都有着寻常人没有的能力——他的衣服能变成利刃，而他的妹妹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怪物。
厂房里有怪物，但他们可以暂时借住在厂房外面的小角落里。用脆弱的石棉瓦做顶，用石块搭建挡风的小巢——他们就像是两只落出鸟巢的幼雀，在这个能要了人命的寒冬，靠着彼此的体温苟延残喘。
他们知道在这种最底层的贫民窟里，有些不要命的混混能被某些组织看中，哪怕是从炮灰做起，也可果腹生存甚至逐渐体面起来。
然而他和银都太弱了。
没人会需要他们这种没用的小孩子——除了那些饿疯了的流浪狗甚至能把屠刀举向同类的人类。
然而就在这个冬天，幸运眷顾了他们。
哪怕是人贩子呢？
会有穿着如此得体、姿态如此美丽的少女是人贩子吗？
“我看中你们的能力了。”她微笑着对他们说道，“我希望你们能成为我的下属，用你们的能力保护我，因为我是个很弱小的人，需要你们的保护。”
“你们愿意为了我变得强大起来，用你们的力量来保护我吗？”
并非施舍，也非掠夺。
她给予了他们生存下去的强大又温暖的理由，一如她的笑容那般真诚耀眼。
“如果同意的话，就把你们的手，放在我的掌心好吗？”
她对他们伸出了手。
耐心的，任由那温暖柔软又漂亮完美的手，在寒风大雪中变得冰冷泛红。
“绫子小姐，天气太冷了……”她身边高大有力的成年人不满的规劝道，“您身体不好，会感冒的……不如算了吧。”
小孩子可能不明白送到面前的机会代表着什么，但他们会紧紧的抓住本该属于他们却即将被抢走的东西。
芥川龙之介用力的握住了银发少女的手。
“我叫芥川龙之介。”男孩儿眉眼凶狠的瞪着她，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般沙哑的宣誓着祈求着，“我会保护你的！你……请你……”
“在那之前先保护你们，对吗？”
少女了然的微笑着，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兄妹俩油腻腻的冰凉的脑袋。
“我会的。”
“那就跟我走吧。”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五条家……”绫子弯起唇角，坏心眼的改了口，“你们就是我五条绫子的人了。”
比起说是五条家，或许悟哥更期待着自己这样说吧。
那就贪心一些好了。
贪心的，站到他的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