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眠期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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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
粘稠的唾沫带着些味道,喷射在头发和脸上,带着股诡异的感觉缓缓往下流。
沉慢被陈华文这一行为怔在了原地。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仿佛有一个世纪,但却也只是在眨眼的一秒,一根弦,在心里猛地绷开。
与此同时,她想起第一次开学考试出成绩的那一天。
家里是压抑的昏暗色调,沉重的声响之中,巴掌带着呼呼的风声,划破空气,重重砸向沉慢的脸。
那一刻脸上的麻木连带着现在心里的麻木,隔着时间重叠在一起,掀起无尽的波涛汹涌。
她出手,不顾头上尖锐的刺痛,猛地挣扎起来。
挣扎间她没顾忌其它,推搡着,重重把陈华文推开。
伴随着头皮一阵钻心的痛,陈华文被她用力推开,“嘭”的一声响,她撞在身后的衣柜上,衣柜门弹开又关上,发出“咯吱——”一声。
陈华文愣怔在那里,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但无所谓了,沉慢胸腔的火气夹杂着愤怒情绪飞速碰撞着,几乎要控制不住。
她没有再看陈华文一眼,直奔到厕所里,马尾已经松松垮垮,上面黏着恶心的液体,她把橡皮筋扯下来丢下,打开水龙头。
正是凉秋,气温下降,她没顾着冷,直直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
冰冷的水淋在头上,激起细细的战栗,刚才被陈华文拽住的那一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没管,用手一遍一遍捋直了头发,冲刷陈华文的唾沫。
身后又重又急的脚步声传来,她没多管,就着刺骨的冷水把脸也洗净。
水冷冷淋湿头皮,传来阵阵的疼,等到一切刚刚妥当,她感到手臂上一阵大力。
那道力气猛地一扯她,顿时,沉慢整个人被拽着转过身去。
淋湿的头发来不及拧干,顺着这道力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四散的水线,溅在地板和镜子上。
镜子映照出沉慢的背影,脆弱的,纤细的。
陈华文气急了:
“你刚刚是不是打我!你敢打我!沉慢,你造反了你!”
手臂上的那道力越来越大,像要锢进她的骨头里。
沉慢看着陈华文,冷冷的,半晌不说话。
因为头发尚还湿着,比肩稍长一些的发有部分耷拉在脸庞,水顺着发梢,一缕又一缕往下流,顺着脖颈一路蔓至身子,打湿内里和衣领。
见她这副样子,陈华文更气了:
“你爸是个人渣,我辛辛苦苦养大你是为了什么!到头来养了个白眼狼,长大了居然还要打我!我命苦哦”
她面目狰狞着,却把自己说成最受伤的心碎母亲角色。
何其讽刺。
别人在家中和和睦睦,进步了有人庆祝,失败了有人鼓励。
而她,无论如何得不到一丁点喘息的余地,还要遭受这样的谴责。
坏事好话尽让陈华文说了个遍,带给她无穷尽的无力感。
沉慢笑了。
她扯开嘴角,拉出一个极其讽刺凉薄的弧度:
“你养我是为了什么?”
陈华文被她这一问猛地止住了话头。
空气在沉默中渐渐凝固,带出无法言喻的死寂氛围,沉慢注视着陈华文的双眼,看她一点点冷静下来的面目,继续说道:
“你是为了,沉志雄的钱。”
陈华文先前的戏剧面具被她尽数揭下。
听陈华文刚才的那番话,大致可以明白沉慢是单亲家庭,被陈华文独自拉扯长大。
但与其它类似家庭不同的是,沉慢和陈华文的生活从不拮据,甚至比大部分家庭都要过得富裕。
沉志雄是个人渣没错,在陈华文生产时期出了轨,带给她极大的打击。
沉慢恨他吗?
毋庸置疑,恨。
事实上,沉志雄从未在生活方面亏待过她们,像是良心发现一般,他打来的每一笔钱都无比得慷慨大方,虽说是一个月的生活费,但已足够普通家庭过上小半年的生活。
但他绝不是真的有良心。
他只不过是怕陈华文跑去他的公司企业闹,真论起事来,他绝不占理,相反的,他是个十足的畜牲。
陈华文恨他,没错。她辛辛苦苦独自生产下沉慢,把她养大,的确足够憋屈。
沉慢甚至很能理解陈华文这么恨她,盼着她出人头地,让沉志雄心里后悔,却又恨她占了自己的花样年华,让自己的事情人生从此带上一个累赘。
可是,这一切是沉慢造成的吗?
是沉慢想要诞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面的吗?
数不清这一路走过来,陈华文用何其恶毒的话咒骂过她,又何其用力地将自己的怨气发泄在她当时身上。
她一路走过来,无穷无尽的忍耐,逼着自己理解母亲的病态。
直至今天。
不对劲的情绪已然笼罩她许久,一次又一次累积的怨气在心中四处冲撞,考试的压力,家庭的窒息……
不,不止这些。
还有,她对自己的绝望与质疑。
面对成绩退步,其实最感到恐慌的,是沉慢。
她原本打算展翅高飞,尽自己所有努力考到外省最好的大学,趁早独立,远离这个家。
或许十几年过去以后,她能为陈华文做的,就是每个月打去足够多的钱,再或者,给她请上保姆帮忙照顾。
但她已然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病态的母亲,病态的,或许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所以当她看见自己的成绩一次又一次退步时,最不能接受这一切的,恰恰也是她自己。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本是母女,世间最该相依相偎的亲子,却在如今,满眼冷静的戒备与恨意,像是战场上互相厮杀的敌人或军师。
许久,陈华文说话。
冷静的面罩被揭下,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沉慢感到自己手臂的力气还在加大,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一般。
陈华文显出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又或是终极爆发前的警告:
“现在,滚回房间学习,不然你就滚出这个家,你别再回来了。”
嗓音沙哑,稍稍颤抖着,带着已然扭曲的怒火。
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啊。
沉慢莫名地想笑,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感到悲哀。
为陈华文,也为她自己。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甩开陈华文死死的禁锢。
手臂那一处终于解脱开来,带着一阵又一阵突突的胀痛,她把耷拉在脸庞的湿发朝着后面抓去。
光洁而有着好看弧度的额头亮出来,眉眼间显得如此冷漠,一张脸终于再没了半点遮掩,连带着面上的神情,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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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带着狠绝,直直面对着陈华文。
头发还在滴水,淋湿背部的衣服,她浑然不觉。
她看着陈华文,莫名的,冷漠的表情显出几分英气:
“那我滚了。”
陈华文的眼不断瞪大,但她没管,自顾自转身朝着外面走。
伴随“嘭——”的一声关门声,身后陈华文尖利失控的尖叫声被隔绝在身后。
沉慢疯狂地,三阶一步的飞速向楼下跑去。
风在身后追赶着,有水流下来,淋湿脸庞,她随意抹一把,脚下步伐越来越快。
快一点吧。
再快一点吧。
因为在她以后的时光里,不会有哪一刻会比现在的她更勇敢了。
……
可是,她又该何去何从。
没有带包,身上仅有三十多元现钱,刚刚匆匆跑出来,手机也没有带。
她独自一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身上穿着校服,头发全湿,神色迷茫。
走过的行人步伐不停。
全都在看她。
全都不在看她。
思维混乱着,冲撞着,掀翻脑中的理智。
她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
“我淹在水里,将手伸出水面企图求救,行人却纷纷与我击掌。”
她屹立在此,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身上似乎都已经风干,她才缓缓转动了一下眼睛。
视线所及是一家很小的便利店。
她走进去。
剩下的三十多元拿出来,她熟练地报出烟名,又要了一只打火机。
老板从货架上拿下一盒烟来,但却没有递给她,视线上下扫了几个来回:
“你还是个学生吧?”
沉慢递钱的手一顿:“不卖了吗?”
老板的眼珠子一转,把烟递给她:“卖啊。”
沉慢把钱交给他。
她转身,拆烟盒的空当,听到身后老板的声音传来:
“你还这么年轻呢,少抽点烟,什么好的不学净学坏的,到时候……”
沉慢抽一根烟出来,娴熟地点燃,烟雾缭绕在手指之间。
老板的话被打火机“啪嗒”的声音打断,沉慢把透明包装纸丢进商店旁边的垃圾筐里,走出去的时候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叹息:
“无药可救。”
她顶着“无药可救”的名号出了商店。
正是周六,街上人挺多的,她漫无目的地走,宛若一只孤魂。
风习习吹过来,她有些冷,烟很快就抽完一根,她摁灭烟头丢进垃圾桶,旋即点燃第二根。
尼古丁很快抚平心头躁动的烦闷情绪,但她的心却如燃烧的烟,随着烟灰掉落,一同化作虚无。
走了不知多久,等脚都麻木,一滴水直直掉在脸上。
头发还没干,但她很清楚那不是湿发流下来的水。
她抹去那滴水,看了看天,乌云将要盖顶。
紧接着,肉眼可见的,脚下的马路像被墨水一滴一滴晕染开来,深色圆圈不断出现。
下雨了啊。
烟升起的雾很快随风雨散去,她又吸一口,吐出一溜青白的烟柱。
旁边有避雨的地方,但她懒得去。
淋一淋雨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没再多管,迈动已经有些沉重的步子,继续漫无目的地走。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烟她抽了一根又一根,一面是叫人清醒头脑的凉雨,一面是抽得叫人有些想吐的香烟。
不知觉间她已经走到临近市中心的地方,腿走得酸麻一片,她随意在路边蹲下来,头有些昏沉。
因为雨,烟几度都没有点燃,她有些烦躁,拧眉背着雨,终于点燃又一支烟。
雨砸在身上,但她全然不顾。
又是一阵凉风吹来,沉慢打了个喷嚏。
今天这一折腾,又是冷水洗头又是淋雨,大抵是感冒了。
她垂着头,看着手中烟雾很快被风裹挟着散去。
突然,空空的视野之中出现一双鞋。
沉慢愣了愣。
似是有所感应般,她猛地抬起头。
触及云枳眠那张略显讶异却又似乎很平静的脸庞时,她的心里重重一跳。
手中香烟还在烧,烟雾向上飘,烟灰向下落。
云枳眠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情绪难以捉摸。
云枳眠从未见过这样的沉慢。
她虽生得清冷,但一直为人热情,后来的变化,应该是在高一的暑假之后,她变得少言了,虽面上还是经常挂着笑,她却觉出里面的几分牵强。
可无论如何,从不是现在的模样。
面色苍白,双眼无神,头发甩在身后,任由雨水将其打湿。
那张脸遍布着冷,却在她的出现后,终于展现出鲜活的色彩。
如同死人终于活过来。
像是什么呢?
云枳眠想。
像是雨夜里颓靡腐烂的栀子花。
沉慢和她在一片雨水朦胧中对视。
“沉慢。”
云枳眠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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