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第章 老屋
汪韧看着面前的女孩, 头发湿漉漉,裹着一件浅色羽绒服,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还有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真像一只流落街头的小兔子。
他担心了两天两夜,此时再也不管了, 被她打也好, 骂也好, 还是走到了她面前,右手撑着伞, 向她伸出左手“起来,别坐地上, 会着凉的。”
罗雨微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把手交给了他, 汪韧一把握紧, 将她拉起,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汪韧拥进怀里。
小兔子浑身冰凉, 还发着抖,汪韧想用体温捂热她, 却是徒劳,他摸摸她的湿发,又摸摸她濡湿的脸颊, 问“干吗不进去”
罗雨微吸吸鼻子,说“没带钥匙。”
汪韧问“钥匙呢”
“在屋里。”罗雨微说,“我刚想找个锁匠,你就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想不通, 只有卓蕴知道她的行踪,而这个地址,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才对。
汪韧说“我去了你单位,你老板说你回了老家,地址是李乐珊给的,她大学里给你寄过东西,你可能都忘了。”
这么久以前的事,罗雨微的确不记得了,可无论如何,汪韧能找到这里就是一件神奇的事,他果然拥有魔力,这样都能找到她。
汪韧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候,不把湿衣服脱下来,罗雨微会感冒的,他松开怀抱,掏出手机,说“我来找个锁匠。”
智能a可以方便地寻求到生活服务,不远处就有个锁匠,说十分钟内赶到。
汪韧脱掉罗雨微的羽绒服,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肩上,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等待,雨一直在下,汪韧能看到外面的街景,通过导航,他知道这里不算中心区域,像是一片本地人的住宅区,附近全是一栋栋风格各异的自建小楼,大多三四五层高,有着漂亮的外墙和整洁的院子,罗雨微家的二层小楼夹在其中显得特别破旧,院子里更是一片荒芜。
罗雨微拢着大衣,衣服上还留着汪韧的体温,她偷瞄身边的男人,他只穿着一件灰色高领毛衣,问“你不冷吗”
“不冷。”汪韧想起卓蕴的话,“你有亲戚生病了”
“嗯。”罗雨微说,“我妈,脑梗,就是中风。”
汪韧问“严重吗”
罗雨微笑笑“很严重,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晚上七点还要去陪夜。”
汪韧说“我和你一起去。”
罗雨微垂着眸,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她伸手去接,感受到水珠的冰凉,没看汪韧,轻轻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汪韧转头看她,没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罗雨微也转过头去,与他对视“你的蛋蛋。”
汪韧的脸色有些微的不自然,最后还是笑了起来“大一结束后的暑假。”
罗雨微“你几岁”
汪韧“还没满十九。”
罗雨微的心揪了一下“好小啊。”
“是啊当时感觉天都塌了。”汪韧说,“是我自己的责任,怪不了任何人,就是阅历不够,太大意了。”
他给罗雨微讲述了那年暑假发生的事。
成年后,汪韧一直想体验一次一个人的旅行,于是在大一结束后的暑假,背起双肩包,独自一人去了黄山。
一个人坐大巴,一个人住酒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爬山,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上山那天,汪韧挑的路线是不走回头路,下缆车后,他还什么事都没有,开始高高兴兴地爬山。在爬一段比较陡峭的山路时,他的大腿不小心抻了一下,当时就感觉大腿内侧一阵剧痛,人都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在路边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能感觉到阴囊部位传来的疼痛,疼得他汗如雨下,知道自己应该是扭伤了。此时的他正在半山腰上,想要下山,最快的方法是原路返回,如果按照原定路线往前走,还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到达下山的缆车站。
这时,汪韧犯了第一个错误,他觉得那疼痛可以忍,好不容易来一趟黄山,不想就这么放弃,于是,他忍着疼痛继续往前,每迈一步都是一次酷刑。
说到这儿,汪韧还有心思和罗雨微开玩笑“我当时想的是,小美人鱼上岸后每走一步都像在被刀割,我也差不多了,要是能走完,也算是人生中一段很牛逼的经历。”
罗雨微“”
拜托她已经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这样,十九岁的汪韧凭着惊人的毅力完成了原定计划,坐缆车下山时,他疼得脸色煞白,心里安慰自己,结束了结束了,再也没有遗憾了。
可下山后,汪韧又犯了第二个错误,他没有立刻去附近的医院看病,觉得人在异乡,看病很不方便,就硬挺着去了大巴站,坐上大巴往钱塘赶。
那时候钱塘和黄山之间的高铁还未开通,大巴车程需要四个多小时,汪韧在车上给老爸打了个电话,深夜,大巴到站,汪兆年和张红霞已经等在出站口,接到儿子后立刻带他去医院看病。
急诊室里,张红霞回避在外,汪韧当着医生和爸爸的面脱下了裤子,能明显地看到左边阴囊又红又肿,医生用手一触碰,汪韧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死死咬着牙才没叫出声。
诊断结果是左侧睾丸扭转720度,且没有血流信号,需要立刻做手术,看看还能不能复位,如果睾丸已经缺血坏死,那就只能切除。
这个毛病高发于青少年,黄金治疗时间只有六小时,而汪韧从受伤到入院,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
他还很年轻,都没满十九岁,医生自然想帮他保留睾丸,可手术时发现那颗睾丸和精索都已坏死发黑,他们试着将睾丸复位,又想了各种方法试图恢复血流,结果还是失败。
汪兆年流着泪,无奈地签下了手术同意书,全麻中的汪韧就这么失去了他左边的蛋蛋。
“我也住了一个礼拜的院,和你一样,全麻手术,生殖系统的毛病,你经历过的那一切,我其实都经历过。”汪韧目光坦然地看着罗雨微,“不一样的是,我爸妈从头到尾都陪在我身边,连护工都没请,全是我爸伺候的我。”
他说完了,罗雨微还沉浸在他的讲述中,觉得太过遗憾,说“你要是下山后立刻赶去医院,就好了。”
汪韧说“我应该受伤后立刻下山才对,不应该再继续往前,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有些假设本身就不成立,比如说你,你要是发现怀孕了立刻去医院照个b超,那该多好,就不会吃那么大个苦头了,对不对”
罗雨微白了他一眼。
汪韧“”
这时,锁匠骑着电动车赶来了,摘掉雨衣后帮罗雨微开锁,一看大门上的锁就开始唠叨“这锁很旧了呀防盗等级是最差的那种,现在都没人用了,美女,你要不要换个防盗等级高一点的锁”
罗雨微知道这门锁的确已经用了十几二十年,昨天开门时就觉得有点锈,说“那就换一个吧,换个好点儿的。”
锁匠做成生意很高兴,麻利地帮她换了新锁,又给了她几把配套的钥匙。
大门终于打开,锁匠走了,罗雨微领着汪韧走进屋,说“不用换鞋,我也找不到干净拖鞋给你换。”
屋里采光很差,装修古早,凌乱不堪,罗雨微没有半点丢脸的感觉,打开灯,说“我先去洗个澡,你吃饭了吗”
汪韧说“没有,你呢”
罗雨微说“我吃过了。”
她翻了下冰箱,都是些叫人没胃口的东西,最后从厨柜里找出两包方便面递给汪韧“吃这个吧,没过期,不过你得自己煮,不想煮就叫外卖,我困死了,一晚上没合眼,洗完澡要先睡一觉。”
她眼睛底下的确有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汪韧说“你去洗澡吧,我自己煮就行。”
罗雨微在二楼洗澡,汪韧走进厨房,发现灶台油腻,厨柜破烂,连窗玻璃上都满是污渍,和外面的客厅一样,一切都脏兮兮的。
这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作为一个家,和温馨、舒适、窗明几净这些词都搭不上边,即便如此,汪韧还是决定不叫外卖,找出一个锅子烧起水来。
他等着水开,心想,小兔子好像还在生气,但不像周三晚上那么激动了,至少没再赶跑他,还愿意给他方便面吃,汪韧觉得这是个好迹象,自己得更主动些才行。
二十分钟后,他坐在桌边吃方便面,罗雨微下来了,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一身棉鼓鼓的厚睡衣,身子不再发冷,心情也随之冷静,自然又想起她和汪韧吵架的事。
她在桌边坐下,拿着毛巾擦头发,眼睛盯着汪韧看,汪韧原本在大口吃面,被她看得后背发毛,吃面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问“干吗这么看我”
罗雨微又看了他一会儿,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我摸过你,没摸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啊,外观很正常,两边一般大的。”
汪韧“咳咳咳”
他努力咽下嘴里的面条,说“那是因为,我植入了义睾。”
“义睾那是什么”罗雨微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汪韧说“就是这么说吧,假眼叫义眼,假肢叫义肢,那假的蛋蛋就叫义睾。”
罗雨微“”
汪韧用手给她比划了一下“就跟鸽子蛋那么大,材质是硅橡胶,通过手术植入阴囊,只有美容作用,没有其他功能的,我出事那年的国庆假就去做了,所以,外观的话一直很正常,没人发现过。”
罗雨微恍然大悟“还真是涨知识了。”
汪韧继续吃面,说“事情发生是在暑假,这毛病说出去多少有点难为情,我爸妈就瞒得很好,只有我小姨一家知道,连小颖的老公都不知道。我当时真的还蛮受打击的,就很担心会影响到以后的x功能和生育,我那会儿才十九岁,都没谈过女朋友呢。”
罗雨微气道“那后来还不是被捅出去了”
汪韧“”
罗雨微敲着桌子“既然外观都看不出来,你干吗要去和那个女同学说你俩又没谈上,什么关系都不是,你说得也太早了吧”
汪韧说“我当时就是觉得,必须得告诉她,要不然我会良心不安,还有就是,我感觉她会帮我保密的,我真的没想到后面会闹成那样。”
罗雨微觉得汪韧的脑回路真的很神奇“噢你宁可去和她说,也不和我说你对着我就不会良心不安了就因为我和你一样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怕我会说出去吗”
汪韧着急地解释“我不是怕你说出去,我就是怕你、怕你生气,怕你误会我的动机。”
罗雨微大声说“那你这个动机本来就不纯粹啊”
汪韧哑口无言,终是认怂了“对,没错,我动机本来就不纯粹。”
罗雨微撇开头“哼”
“但我不是因为你和我同病相怜才喜欢你,我是因为”汪韧看着她,组织着语句,“你和我同病相怜,我才会格外注意你,先对你上心,后来才对你动心,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区分这两者的差别。”
罗雨微赌气道“不能”
“我相信你会想明白的,这真的不一样。”汪韧扒掉最后几口面,说,“你不是说洗完澡就去睡觉吗晚上七点还要去陪夜,怎么还不去睡”
罗雨微一瞪眼“你管我”
汪韧“”
这态度很有点老妈生气时对待老爸的味道了,就是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
汪韧去厨房洗掉碗筷和锅子,出来时,发现罗雨微站在楼梯口等他。
她说“你跟我上去吧,去我房里休息,这儿太脏了。”
她领着汪韧走上楼梯,那楼梯昏暗、狭窄,油漆斑驳,边上是一堵墙,只有绕过一楼半的转角,才能看见二楼的景象。
在一楼半的转角处,罗雨微突然停下脚步,伸着脖子往上看,像是在提防什么。
汪韧“”
这其实是罗雨微的习惯性动作,已经刻在了dna里,从小到大,从来不敢肆无忌惮地往二楼跑。
处在这个场景她依稀记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接着又欣喜地想起,那个人再也不会站在二楼等她了。
她回头看向汪韧,他正一脸好奇地站在楼梯上,眨动着那双温柔的眸子,就像在梦里那样,罗雨微深信不疑,如果此刻有人要伤害她,他一定会拉住她往下跑,带她逃离这个噩梦。
她微微一笑,瞬间就放松了身心,大步走上二楼,领着汪韧去到她的房间。
二楼有四扇门,汪韧感到疑惑,因为罗雨微的房门与其他三扇门颜色不一样,看起来要新很多。
罗雨微发现他在观察自己的房门,说“别看了,这门是今年春节才装上的,当然和别的门不一样。”
汪韧转过头来“什么意思”
罗雨微说“我的房间以前是没有门的。”
汪韧“啊”
罗雨微笑起来,像在讲故事“我小时候,我妈不允许我关门,她说她随时都要知道我在里面干什么,就把我的门锁给拆了。我叛逆嘛,就拿那些柜子、椅子抵在门后面,不想让她进来,她打我,我照样这么干。闹了好几年,在我上初二时,她一怒之下就把我的门给拆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装过。”
汪韧“”
罗雨微继续说“去年我在钱塘养病,没回家过年。今年春节我爸喊我回来,我不答应,我爸就给我装了个门,说是我妈恩准的,门都装上了,我总该回来了吧。”
汪韧“”
罗雨微语气欢愉“所以,我有门了,还带着锁呢”
她脱掉厚睡衣,也不避着汪韧,只穿着薄t恤和内裤钻进被窝里,拿着遥控器打开空调,说“把门关了吧,你要是觉得坐着太累,就到床上来躺着,不会有人回来的,我们家已经没什么亲戚会来串门了。”
汪韧依言关上房门,环视了一圈屋里的陈设,房间面积倒是不小,有二十多个平方,装修和楼下一样,旧咔咔的,床上用品是老一辈喜欢的“花开富贵”风格,罗雨微的个人物品很少,能看出来这个屋子已经空置许久。
罗雨微也不讲究,该吃吃,该睡睡,汪韧来到床边坐下,床有15米宽,足够两个人睡,罗雨微已经躺平了,只从被窝里露出一张小脸,汪韧摸摸她的头发,说“你头发没吹干。”
“我家没吹风机,就这么几天,凑合着过吧,别挑剔。”罗雨微抬眸看他,“你要是嫌弃,就去酒店睡。”
汪韧“”
汪韧“”
汪韧“”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这几天,我能住在这儿”
罗雨微眼睛一闭,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呼噜声”瞬间响起“呼咻呼咻”
汪韧拍拍她的被子,还要去求证“雨微你是这个意思吗”
罗雨微不把头转过来“你很烦哎我都睡着了,听不见”
汪韧不敢吵她了,小心地脱掉皮鞋,爬上床,靠躺在她身边,哄孩子般轻轻地拍起她的被子来,一下,一下,又一下,没多久,罗雨微真的睡着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