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合理的解释
顺着斜矮的山坡小路朝山下行走，格雷特意放慢了脚步，白皙、憔悴的面庞上，不断流露出愁苦惆怅的神色，苦楚的痉挛在他眉头皱着，充满了伤感。
此时，剧烈的狂风从身后吹来，它带起格雷的衣物摇摆，凌乱的头发从额头散落下来遮盖着他的眼睛，然后变得阴沉，他低着头，悲痛欲绝地停在了原地。
“……可恶！！”
格雷按耐不住地痛骂着，轻轻弯下腰，他捡起脚边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然后竭力地扬起胳膊，卯足了力气将石块朝向远方的山涧用力丢去。
嘣，石块就像炮弹般很快飞出了视野，并在几秒钟后听到一声闷响。
但格雷依旧面色悲凉地杵在原地，他的右手还维持着往下扔的姿势，身体就好像雕像般僵硬，当悲哀再次涌上心头，声嘶力竭的蝉鸣突然如雷贯耳。
他不敢闭上眼睛，即使是眨眼，那些想象中的画面也会在朦胧中闪过，他想起与古兰和莉莉丝这几天的经历，虽然短暂却刻骨铭心，但分别，却成为了永恒。
格雷睚眦尽裂，他悲恸地咬着牙，摒弃这些画面，试着重新振作起来。
但他却完全无法振作，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古兰和莉莉丝的死亡，虽然并没有看到被杀死全过程，但却无比清楚看到他们临死前的最后模样，而凶手无疑是洛岚。
‘为什么洛岚会如此残忍杀害掉古兰和莉莉丝，仅仅因为他们是外人吗，不，这太不合理了！’格雷忍不住这样想，事到如今，他还是忍不住待人说项。
因为格雷与洛岚曾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关系，他才能走进她的内心，看到最真实的洛岚，因为洛岚并非是冷酷无情的恶人，她只是强迫自己成为恶罢了。
她将自己绑架在罪恶与杀戮的道路中渐行渐远，为了坚守她所贯彻‘恶’的理念，而真实的洛岚并不邪恶，她只是不善于表达，实际她要比任何人都更温柔、善良。
但是看到刚才那一幕，格雷还能坚持地认为洛岚是好人吗？
他已经完全搞不明白了，脑子里乱成一团，一边是他刚结识共同经历过生死的重要同伴，另一边则是曾经拯救了阿斯特拉星，并教导他修炼的恩人。
格雷无法将这两者放在天秤上比较，因为每一边都不是可以用价值来衡量的，但是洛岚因为‘误会’将古兰和莉莉丝残忍杀害，而格雷则直接承受了两边的痛苦。
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愤怒的心情不断在心底里翻腾，以至于格雷全身充满了虚脱感，绝望的苦水，淹没了他自己，万念俱灰的心情就好似掉进了深渊，不断反复，没有着落，像羽毛般飘摇，而所有的期待都在心中破灭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走，就不能多待几天吗？！”
格雷绝望地自语道，他想着几个小时前，古兰和莉莉丝突然跟他们说要走，而格雷也没有多作阻拦，而是任由他们离开，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修罗的突然袭击自然是意想不到，但其绝望程度远远无法与洛岚相比，洛岚提前归来是个意外，她杀气腾腾地要置所有人于死地，并且真的杀死了他们。
格雷极为后悔，脑袋像霜打的茄子叶一样直往下耷拉，内疚的心情煎熬着他，像海潮般冲击着他，脸上满是忿怒，他无比仇恨着自己当初的选择。
如果格雷当时拦住了古兰和莉莉丝，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那么修罗也不会突然出现，他们也不会死，即使洛岚回来了，他可以顺带把古兰和莉莉丝介绍给洛岚。
一切都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只存在于希望中的幻想，而悲伤的事实已经发生，继续假设已经毫无意义，而这件事比起意外，格雷看到了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洛岚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上赶来，她最初曾说会离开一个月，而现在还不到约定的时间，而最近因为修罗造成的事端，洛岚或许会有所察觉才提前归来。
但从最开始的出发点，洛岚因为什么离开？她要处理自己的某些事，而仔细想起来，这半年以来，洛岚的性格变得喜怒无常，而且总是针对于格雷自己。
即使格雷对她的认知并不准确，但却依然不认为洛岚是断章取义的滥杀无辜的邪恶之徒，而且在格雷刚赶到现场时，洛岚的眼神中就已经充斥着愧疚。
而当她发现格雷的时候，表情也变化的很微妙，他看格雷的眼神很奇怪，先是惊讶，然后是激动，最后是有些寂寞的悲伤，这也是格雷第一次看到洛岚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可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格雷抱着头，不禁颤栗地喘息，他的思绪越捋越乱，他所有的愤怒、悲伤都无处可去，硬生生地挤在胸膛里翻跃，于是，他的表情也变得颓然、无力。
而带着这样的心情，格雷终于走到了山脚，他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刚才修罗的气息忽然涌现，而格雷是第一个赶到这里的，等会儿回去后，他究竟要怎么和其他人解释这里发生的状况，要述说真相吗？
格雷摇了摇头，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那样只不过会适得其反，若是让他们知道洛岚杀死了古兰和莉莉丝的话，各种哀怨也随之到来，这是谁都不想看见的事。
所以，最合适的做法就只有隐瞒这里发生的事情，包括古兰和莉莉丝的死亡，用谎言来代替一切，谎言不只是用来欺瞒，它也给予了人们一份美好的祈愿。
继续走了一段路后，格雷便与亚瑟和艾伊娜碰面，他们焦急地窜动着心跳。
在刚才发觉修罗的气息的时候，谁都没想到他会趁着古兰和莉莉丝远离后又卷土重来，他的执念比想象中可怕，于是他们匆忙赶去，而格雷早一步抵达。
看到亚瑟和艾伊娜后，格雷赶紧梳理着他的情绪以及面部的表情，然后又擦掉残留在额头的冷汗，他装作一副安然无事的模样，并尽力不被任何人发觉自己的异常。
艾伊娜慌忙朝他奔跑了过来“格雷！你没事吧？”
格雷嘴角抹过一丝苍白的笑容，他轻轻摇着头。
“当然，我能有什么事？”
“那么刚才的……是修罗吗，还有古兰和莉莉丝，他们怎么样了？”
格雷想了想，然后答复道：“刚才的是修罗，不过应该说是运气好吧，洛岚回来了，修罗被轻易打倒了，而古兰和莉莉丝也没什么事，他们已经离开了！”
“这……这样啊，真是虚惊一场！”
“那么洛岚她人呢，怎么没和你一块过来？”亚瑟问。
格雷苦恼地搔了搔脸颊“我也想让她过来，不过她说还有别的事，对了……就那个修罗，他不神界的人吗，洛岚押送他回神界了，以后也不会找古兰他们的麻烦了！”
“真的吗，那实在太好了！！”
艾伊娜激动地上窜下跳，她的眼中闪过美好的幻想，然后期待地盯着格雷问道：“那么古兰……还是莉莉丝，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格雷悲凉了，一丝黯然闪过眼底，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然后在被人发觉前，格雷急忙收敛起情绪，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艾伊娜的额头。
“想什么呢，我们当然……会再见的！”
…………
岌岌可危的气氛散播开来，分散的士兵像打了鸡血似的忽然聚集起来。
伴随着乱糟糟的步伐声，他们惊魂未定地手持武器和盾牌朝着目标跑了过来，然后隔了一段距离战战兢兢地守在原地，四下里面面相觑，心脏紊乱地跳动。
他们竖眉瞪眼地望着那具深黑的身影，忍不住面色惨白地发起抖，既不敢向前，同时也不敢往后退，就这样望而生畏地戒备着对方，同时保持着安全距离。
那人正是洛岚，恐怖的让人心悸的原力在她身上泛滥，毛骨悚然的压迫感袭向四周，但这并不是让人觉得惊慌的地方，而真正让人在意的是她右手提着的不明物体。
外表是肉球状，它生长着红色毛发，并洒满腥瞅的色调，恶心刺鼻的味道缓缓流出，狰狞的面孔铭刻着临死前的表情，他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硕大的眼球向外凸出，鼻子被磨平布满溃烂的伤口，它的嘴巴张的很大，嘴唇完全脱落，露出歪斜的牙齿。
看着他如此凄惨的死样，所有人都被震动了。
洛岚脸色极为阴沉地踏着重步，向着前面走去，被她砍下的修罗头颅在手中摇晃，一些腐烂的碎肉和黑色的血液滴滴嗒嗒地掉落下来，在路面形成血红色的线。
“……洛岚？”人群中的欧若拉焦急地望着她，面色苍凉而颤抖。
洛岚并没有去回应她的视线，而是望了望身边戒备的士兵，冰冷的眼神夹杂着摄人心魂的光芒闪过每个人的眼中，仿佛在刹那间被冻结了灵魂，
士兵们面色苍白地怔在原地，他们吐出含有冷气的呼吸，然后仓促地再次后退，径直分成两边，由此形成了一条直通向奥林波斯神殿的直路。
位于前列的士兵挥手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快……快去报告神王陛下！”
而那人恐怕也被吓得不轻，脸色显得发青，在听到对方话语的两三秒钟后才缓缓回过神来，然后猛地窜了出去，他两腿向打了发条似的直朝着远处跑去。
而此时，波塞冬和若干几位主神正在谈论事务，两名守卫拦住了他。
“快……让我进去，有急事要面见神王陛下！”
“不行！神王陛下正在进行会议，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什么人这么吵？”
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波塞冬不耐烦地抬起了双眼“让他进来！”
在得到波塞冬命令的情况下，守门终于将封闭的大门打开，而那名士兵也是心头乱窜，撒腿便跑了进来，但由于用力过度，刚跑几步忽然失去了平衡，失去前驱地摔倒在地，然后以惯性贴着地板滑行了一段距离。
士兵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仓惶地跪在地上，他恭敬地望着波塞冬，但此时，他已经是口齿不清，笨嘴拙舌地说了一大堆，波塞冬愣是一句话也没听明白。
“胡言乱语的讲什么，什么人……敌人吗，来到神域？”
士兵慌乱地摇着头，他用力顺了口气，才说道：“是……空之超越者！”
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纷扰的阻拦声，随后又是一声闷响。
“等一下，这里不让进……呜！”
两名守卫忽然被推开，然后各自撞在两边的门框上，丧失了意识。
波塞冬眯细了双眼，只见洛岚高扬起右手，将那颗修罗的头颅丢了出去，那就好像皮球般撞击到地面，然后弹起，落下，又弹起，再落下，最后滚落在大厅上。
当看清那个物体究竟为何物后，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一时间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除去波塞冬外的主神都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面对洛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挑衅，他们都无法遏制的散发出怒气，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坐下！！”
波塞冬冷静地挥手让所有蓄势待发的主神们坐下，然后从王座上起身，目光严谨地盯着洛岚道：“空之超越者，我想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解释？不对，我是来问你们要个合理的解释的！！”
洛岚面色狰狞地摇着头，然后走到大厅中间，她抬起脚，轻轻地踩在那颗头颅上摩擦，然后把它的脸转到了前面，直对向波塞冬“你认得他吗？”
波塞冬瞳孔一缩，修罗头颅的那张衰败的面孔实在是血肉模糊难以分辨，就凭那头红发，他并不能辨认出他是谁，但至少可能肯定是他们神族的人。
“你不认识吗，很可惜，我也不认识！”
洛岚耸了耸肩，然后随口说道：“听说你们几年前在进行名为伊兹丽的实验，好像是通过各种基因合成的生命，由此来替代大规模量产的士兵？”
听完，波塞冬眉头蹙起，额上滴下几滴汗，然后忽然咳嗽了几声。
洛岚轻笑着叹息道：“虽然对你们的做法不敢苟同，但它已经违反了生命法的第七章，第十六条，不过……这不归我不管，我来找你们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洛岚脸上带着一抹轻描淡写的笑，薄薄的唇角诡异地扬起，渐渐变得寒凛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