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海兰泡惨案
听了韩复榘的话，宴席上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包括冯基善在内，大家都看着狄雄的反应。狄雄一看就明白，这是冯基善的意思，不过是借韩复榘的口中说出来。
狄雄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笑道：“我可以接收这批伤兵，不过有个条件，希望和冯大哥正式结拜为兄弟。”
冯基善一听就笑道：“这个完全没问题，根本不算条件，我和王金铭本是结拜兄弟，你是他内弟，又帮了我们这么多的忙，我早就把你当兄弟了。”
于是饭后在营帐内摆了香案，点了三柱香，两个人在宋哲元、李鸣钟见证下，磕头发誓，互相换了金兰贴，这时的冯基善二十九岁，狄雄二十一岁，自然冯基善为兄狄雄为弟。冯基善对结义兄弟这种事看得很郑重，后来常凯申就抓住他这个弱点坑了他一把。狄雄也没想到，他和冯基善结义交情持续了整整十五年，直到一九二七年六月冯基善和常凯申宣布联合反红时，狄雄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与冯基善决裂。
张振扬是个三十多岁的浓眉大汉，听说狄雄不仅同意收留他，还让他做教官，非常感激，扶着拐杖要跪下来磕头，狄雄连忙扶住他。
一抹夕阳下，两辆马车驮着三十多个伤残军人到了南口镇路口后，张振扬拄着拐杖从马车上下来，吃惊地看着守卫道口的保安队队员。道口居然建了一个高大坚固的砖石碉堡，碉堡的射击口还架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保安队员们穿着崭新的军装，神情严肃，站势笔挺，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训练的士兵，身上背的都是崭新的德国造毛瑟步枪。
冯基善手下的三十多名伤残军人中，级别最高的是一名少尉副排长，叫朱安邦，张振扬少了左腿，他少了右腿。他对张振扬道：“这些保安队的武器比我们强多了。”
张振扬道：“第一次发现装备这么好的保安队员。”
狄雄见张振扬神色有异，便问道：“张教官发现什么奇怪的事了吗？”
张振扬道：“你们保安队装备居然这么好，连捷克式轻机枪和德国毛瑟步枪都用上了，要知道，在很多北洋军队里，都没有这些新式武器，只有一些老式步枪。”
狄雄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外国洋行军火多的是，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狄雄吩咐冷寒冰把张振扬等人安排好，刚回到办公室，就见李飞道：“老板，我们纺织厂的人发现，有几个形迹可疑的家伙有时会在附近转悠，听伙计们描述打扮，可能是黑帮的人”。
狄雄道：“多半是当地北狼帮的成员，今天事务繁多，还得请张教官他们参观咱们的厂区，先安排保安队的人在附近巡逻，有可疑的人立刻抓起来，这只是几个喽啰，不会贸然行事的。”
李飞点头，于是去安排手下的兄弟去巡逻了。
第二天上午，狄雄邀请张振扬、朱安邦等几位军官来参观他在南口镇所设立的纺织厂，厂房之中，纺织机器声络绎不绝，每个车间都有一百多名女工正在辛勤工作，而有几十名女工已经忙碌的满头大汗，开始轮换着进行休息、喝水。张振扬作为军人，对于纺织的工作也是知之甚少，对于狄雄的介绍，也是随口回应。忽然，他在休息的女工中发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感觉有些疑惑，于是向她道：“你不是济南老乡姬芳吗？，为何会在这里工作，我记得几个月前你还在东亚纺织厂干活呢”。
那名女工三十多岁，身材瘦弱，她也惊奇道：“这不是张排长吗，您来这里巡视了？东亚纺织厂？那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工钱太少，环境太过恶劣，一天要做十几个小时，俺们女工下班离开出厂门口时，那些监工以搜身防盗为名乱摸，容貌清秀的就被糟塌了，简直就是畜生，干活慢一些或出了残次品，就被各种毒打……”。
姖芳见同乡的张振扬问起东亚纺织厂的事，不由的吐露起了苦水，抱怨着在日本人的厂里所遭受的虐待，最后说道：“俺听关系好的姐妹卢才娘说起狄老板在这的厂工钱高，在日本人厂里做十几个小时才月薪二、三百个铜板，狄老板这里每天只做八个小时，就能拿到三、四百个铜板，最多的能拿到五百个铜板，对待工人又有良心，管事的守规矩，不欺负女工，食堂和宿舍条件也很好，食堂三顿有一顿荤菜，宿舍每天晚上有热水洗澡。于是上月就和她们一起来这了。”
张振扬感慨道：“在世道如此黑暗的时期，能出现狄先生这样的善人，真是难得啊！”
不久，狄雄带张振扬来到了铁器厂，只见厂内热火朝天，鲜红的火焰在炉中此起彼伏，如同一朵朵血红色的花朵一样鲜艳，厂内的工人们大汗淋漓，有的人不停的往炉火中加煤炭，有的人在检查着钢铁的质量，还有些人手中正拿着锤子，一遍又一遍的敲打着未完成的兵器。
这是，狄雄开口说道：“张教官，朱排长！前些日子送予冯大哥的大刀和标枪，都是在这里打造出来的，这座厂房也是才重启不久，工人技术还不够成熟，那些兵器若是有残次品，也只有请冯大哥多多包涵了。”
朱安邦道：“狄老板这是哪里的话，备补营生活困苦，军饷短缺，又被其他营的那些混蛋所排挤，不要说大刀长枪，许多人连武器都要轮换着用，有些人都想把炊事班的扁担、菜刀拿来用了，冯营长多次向上级索要兵器的补充，都未收到答复，您当时支援的武器，真的是雪中送炭了，您啊，真的是备补前营的大恩人了。”
狄雄连忙说道：“哪里哪里，我听说冯大哥对吴春雷可是相当关照的，现在已经当上排长了，我这点帮助，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两人又互相称赞一番后，狄雄接着说道：“张教官，你也看到了，我的这些小厂都是刚刚起步不久的，虽然投入的成本不高，但工钱上是绝不会亏待工人的。不过，即使是新办的厂，仍然有不少势力盯上了它们，想要也各种手段毁掉我的心血，比方说作为当地地头蛇的北狼帮，想从我这里收保护费被我拒绝了，这些人都以自身利益为重，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先前带你参观纺织厂时，有不少东亚纺织厂的女工，都跑到我这里工作了，那东亚厂是日本人用来赚黑心钱的工具，工人外流，他们也一定会对这里动手的。”
张振扬道：“我虽然废了一条腿，但狄老板若有需要张某帮忙的地方，张某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狄雄见张振扬表明了态度，于是道：“先前我与冯大哥说了，请您来这里是当教官的，我手下的保安队只有一百五十多人，，要驻守公司和三家工厂、一家饭店，对付实力强的黑帮就不够了。只能指望巡防营了，巡防营虽然有三百多人，但大部分都是没有训练的新兵，营长冷寒冰还兼职其他职位，根本忙不过来，这样，我任命你为副营长兼总教官，这个营实际由你负责，希望你以当初北洋军二十镇的要求，帮我训练这支军队，保护我的这些厂和镇上的百姓，那些伤残的兄弟若有兴趣，也可以来帮忙，军饷方面，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张振扬道：“感谢狄老板信任，在下一定竭尽全力。”朱安邦也连连称谢。
七月十七日，是冷寒冰父母、祖父母的忌日，这天早上，冷寒冰取出提前买好了香烛、纸钱和供品，放在灵位前的供桌上，他没有雇佣人，诺大的三室一厅空荡荡的，十分安静，虽然以他现在的收入，雇十几个佣人都雇的起。
冷寒冰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烛，这时传来敲门声。
冷寒冰问道：“谁在外面？”
外面传出白秀灵的声音：“是我！”
冷寒冰心中一暖，白秀灵居然记得他家人的忌日，这个忌日时间，他只跟白秀灵一个人说过。
开门一看，白秀灵穿着白色内衣黑色外套，一身素服，左胸上还佩着一朵小白花，手里拎着一袋纸钱和供品，她果然是来祭拜的。
白秀灵先跪下来磕头，然后才焚烧纸钱。
冷寒冰忍不住问道：“你现在还和狄老板在一起？”
白秀灵点头道：“是的，你是监察科长，怎么会不知道呢？”
冷寒冰道：“那为什么蓝姐的妹妹蓝锦春成了他的未婚妻？他这不是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吗？或者说脚踏两只船？”
白秀灵道：“那是狄先生和蓝姐找我商量，经过我同意的，蓝锦春为了应付几个豪门阔少的追求，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对外假称是他的未婚妻。”
冷寒冰道：“假的？我看蓝锦春最近经常来找狄老板，好像已经被他迷住了，这种事假者假者就成真的了。”
白秀灵道：“就算变成真的了，我也不会怪他，我以前的事你是知道的，像我这么肮脏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微利公司董事长夫人？做他的姘头就很满足了。”
冷寒冰叹息道：“没想到，你宁肯做他的姘头，也不肯嫁给我做妻子，我难道就这么差吗？”
白秀灵道：“你同样是个优秀的男人，在我们飞鹰五少中，狄先生最重视的就是你，让你在正义党中做了墨者和监察科长，在微利公司做了董事和监察部经理，还兼任巡防营营长，谁能说你差呢？正因为你太优秀，我这个名声不好的女人才不能嫁你，连累你的一世英名。”
冷寒冰突然冲上来抱住她，道：：“可我并不在乎你以前的事。”
白秀灵没有动，任他紧紧抱着，她平静道：：“狄先生同样不在乎，可你们根本想不到，真的结婚后，强大的舆论会像大海一样淹死你们，那时你们才会后悔万分。”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白秀灵道：“对不起！我还通知了狄先生他们，他们都来祭拜了。”
冷寒冰只好放开她，打开大门，外面进来了四个人：狄雄、洪天烈、吴春风和吴春雷。都是一身素服带着祭拜物品，冷寒冰没想到吴春雷居然也来了。
狄雄语气沉重道：“冷兄弟！今天是你家人忌日，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呢？我们是兄弟，你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啊！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祭拜？是我让吴春雷请假回来的。”
冷寒冰原本对狄雄有所不满，认为他脚踏两只船，经白秀灵解释才知道误会他了，现在听他又说出这番话来，不由眼睛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对狄雄道：“大哥！谢谢你们来祭拜！”
这是他第一次对狄雄叫大哥，之前飞鹰五少其他人都叫他大哥或雄哥，只有冷寒冰叫他老板。
大家祭拜之后，狄雄对洪天烈他们道：“以前给你们上历史课时，海兰泡惨案只是一带而过，并没有详细说，因为传闻多种，不知谁真谁假，今天就让惨案的亲历者给大家说说吧。”
冷寒冰一愣，没有说话，白秀灵道：“寒冰！说出来吧，这件事你在心里憋了十二年了，说出来才能解脱，这里都是你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是冷寒冰用平静的语气说起了海兰泡惨案，那年他才五岁，全家人住的村子是海兰泡下辖几十个屯村之一，全村有二百多人口，几千沙俄军队攻过来时，村民也进行了抵抗，但少量猎枪和弓箭根本挡不住对方火枪大炮，大半村民被杀死在村子里，包括冷寒冰的祖父母，剩下的人被三面俄军赶往黑龙江北岸，一路上不断有人中弹身亡，或被刺刀捅死，退到江边时已不足五十人，连同其他村子村民一起有数千人，沙俄军队架起大炮轰击，机枪扫射，村民被迫跳江，冷寒冰父亲在江边捡到一个废弃的旧木盆，把冷寒冰放在旧木盆里推着游，沙俄军队机枪扫射过来，冷寒冰父母为他挡子弹，先后中弹身亡。黑龙江上尸体浮满了江面，鲜血染红了江水，海兰泡六千多中国人，活着游到南岸的只有八十四人，冷寒冰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狄雄道：“海兰泡惨案所以很多人知道，是因为当时有很多人在南岸目睹，包括清廷地方官员，后来将此事上奏清廷。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同样的屠杀在外东北很多地方进行，伯力、庙街、海参崴，整个外东北大约有二十多万中国人被屠杀。沙俄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掠夺中国人的财富、住房和田地，彻底抹去外东北曾属中国的痕迹。所以向沙俄人讨还血债，收复包括海兰泡在内的外东北，是我们正义党的历史使命。”
白秀灵含泪举起右手握拳，大声道：“消灭沙俄匪，收复外东北！”
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消灭沙俄匪，收复外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