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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鬼市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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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1鬼市道人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于显龙走出房门,站在山顶上看着满山落雪,不禁想起小时候关先生教他的这首诗。

    “呵呵,满山都是松树,哪里来的梅花?你是想家了吧?”白大姑娘系着扣子走了出来。

    “当家的……”

    “去,你不是一直叫我姐么?孩子快五岁了,怎么改口了。”

    于显龙:“你是我媳妇儿。”

    “我就喜欢你叫我姐。你是我的小龙儿,四十多岁了,还是我的小龙。”

    于显龙:“姐,你是白家大院大小姐,三番子大辈儿。就算嫁给我也应该坐在于记医馆,当家主事。可是现在……”

    白大姑娘:“呵呵,没事啊。当年咱俩在熊窟窿里不也过得挺好么。你在哪哪就是我的家。今天二凤姐教我做臭米子粉,咱过年也得吃饺子啊。”

    “好!我一会儿就教豹子、小野狼儿他们套野猪去!”

    “你的腿还没好利索,跟野猪较劲能行啊?”

    于显龙:“套野猪没那么费劲,小鬼子的钢丝绳最好用。做个套子后边拴根粗棒子,下在野猪道上。那玩意儿傻,套住脖子就猛蹽,多咱棒子卡在树上,他自个就勒死了。咱们把他抬上来就有肉吃了。”

    “绿林道这么多道道儿。你当六年胡子学了这么多,我当了六年大姑娘,啥都没学会。”

    “杀人越货的玩意儿,不是女人学的。”

    两个人正聊着,大洋马从山下上来了。

    胡家集的鬼市被大洋马搞得生意红火却十分隐秘。

    市上山货毛皮布料日用百货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大烟子弹等值钱却要命的东西。可是到了初冬时节,却没了交易的货币——粮食。

    小鬼子的仗越打越大,疯狂地征兵,甚至十四五六的半大孩子,五十多岁的老头子都征调到部队里去。本土人员不够,把朝鲜半岛的二鬼子,满洲大地上的黑狗子都调往山海关以南去了。

    疯狂征兵之后紧接着就是疯狂征粮。

    龙湾特区的鬼子伪军、侦缉队、维持会、搜荷班、保甲长全部出动,挨家地块儿看着秋收,看着脱粒打粮。粮食一旦脱粒,连称都不过,扔下几张老头票儿,就把粮食抢走!

    伪满洲国建国那几年,发行的康德货币还能买点东西,这两年快成废纸了。

    东北人一向不待见纸币。

    晚清那些年,大清龙票儿就没几个人认识,人们只认识真金白银。后来老毛子又发行过一阵子“羌帖”,上面印着的是长头卷发的彼得大帝。可是这个彼得大帝印得实在太粗糙,根本看不清。老百姓只以为那上面是一对绵羊毛,所以把拿大面额的羌帖叫做“大绵羊”。

    后来的东北人常见的是日本人的“军用券”,也就是小说影视剧里鬼子嘴里说的“金票”。伪满洲国的康德票上印的都是花里胡哨,长胡子的所谓古代名人。老百姓不知道是什么人物,统统称为“老头票”。

    可是在胡家集鬼市,人们宁可要一斤发霉的高粱米,也不要一千面额的老头票儿。

    没有粮食,胡家集鬼市几乎没了买卖。黑夜白天没个人影儿交易买卖。

    偷着做买卖的人没了,却来了个灰布道袍,花白胡子的老道。

    “都说咱这是鬼市,偏偏来了个老道。你说咱这买卖能做起来么?”

    白大姑娘:“老道来了咋就不能做买卖呀?”

    大洋马:“亏你还是三番子大堂主。道士捉鬼,咱那可叫鬼市。老道来了,鬼市散了。”

    于显龙:“呵呵,你也成了中国通啦?尕尕狐没告诉你这老道的来历?”

    “就是他让我上山找你的。我偷偷看着他,白天经常在各个道口山头转悠,晚上就消失。接连六七天,看样子腰里还别着家伙呢。”

    棋盘山上的人,个个对探子又恨又怕。他们都亲眼看见于显龙毫不留情地宰了两个,然后连夜走了四五百里地来到棋盘山。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日本人的探子!

    于显龙也没等大洋马,一个人悄悄下山了。在他心里,这个老倒不见得是什么探子,十有八九是他最想见的人。

    令于显龙想不到的是,这个老道虽然不算太壮却是异常狡猾!白天轻轻松松在山上屯里乱逛,晚上到哪里去根本抓不住方向。不论哪位“偶然故意”路过的老乡跟他搭话,他都始终如一地回答——广施良药,救人疾苦;大道行世,众生安乐……

    用大洋马的话说,这老道就是在叨鬼话。

    于显龙挑着布招子,从南往北,一路吆喝:“本土乡医,包治百病;祖传秘方,专治疑难杂症……”

    一俗一道在公鸡店的院子里相遇了。

    那老道:“包治百病,未如济世活人。”

    于显龙:“广施良药,不能起死回生。”

    那老道:“祖传秘方,治不了时疫瘟癀。”

    于显龙:“大道无形,众生何得安乐?”

    老道一扬手:“掌柜的,我就在这山坡上有个地窨子。您肯屈就,我那还有好酒。掌柜可以放开胆子么?”

    对方反手一将,开始试探他于显龙了。

    于显龙拍拍两胯:“好!山不转水转,明砍不如暗算。”

    老道:“掌柜的豪爽。”

    转过一个山脚,那人道人随手在土坡上一抓,竟然打开一扇小门。门的外边绷了一张羊皮,落雪也不会掉,远处根本看不出来。

    老道进入地窨子一转身,于显龙当即跪下:“先生,显龙想你想得好苦啊。”

    关先生伸手将他拉起来:“前些日子在道观里听香客们说有人敢砸日本人的转运站,我就猜想是你回来了。快快坐下。”

    于显龙坐到地窨子里的小条炕上:“先生,这么多年您去哪里了呀?我们有八九年没见了呀。”

    关先生:“探明了飞龙岭白家园子的艮久王,我就摔伤了。人老不中用啊,在千山道观里养了两三年。等我再到白家园子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了人烟,听郎占山说你炸了建国神社,大闹龙湾镇一去无消息。我也无奈回了千山道观。七七事变那年,我在道观里实在坐不住了就去了关里。”

    于显龙:“您进关了?我听说小鬼子已经占了大半个中国,现在已经打到南洋了。”

    关先生摇着头:“我当时想得太愚蠢。草字头那篇抗战宣言,说得那么慷慨激昂,以为完全有希望打败日本人。中国这么大,草字头这么多兵,十个打一个,一百个打一个,耗也能耗死小日本儿。没想到,徐州会战、南京防卫战、武汉会战、长沙会战,一败再败呀。”

    于显龙顿时泄气了:“这么说中国就完了?”

    关先生:“当时我也这么想。可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是什么《名将之花凋谢在太行山上》我才知道在小日本儿占领的地方也有抗日武装。而且就在我当时所在的大同北边,晋察冀交界的地方。”

    “他们是哪股绺子?”

    关先生一笑:“人家不是绺子,是军队,八路军。”

    关先生说,当初的抗日义勇军、抗日人民军、抗日同盟军,现在的抗日联军,就是抗联,跟八路军一样,都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

    说到抗联,于显龙良久不语。

    关先生:“我记得当初是你掩护王南珂去投奔杨大个子的。那是你有老娘牵绊,现在……”

    于显龙:“我觉得他们的法子不行。所以才一败再败,甚至连杨大个子那样的英雄好汉都死于小人之手。”

    关先生:“显龙啊,说说你的想法。”

    “要都像我这么干,小鬼子儿根本打不进来!抗日抗日,你能让死人变成鬼魅把小鬼子都抓走?我们绿林道不论输赢胜败,因为这种年月根本无所谓胜败。败了当然就没命了,胜了也活不多久。最管用的法子是把敌人弄死,自己好好活下去!杨司令全盛的时候一千多人,到最后他只剩一个人困死在雪地里。死的那些人都是死在战场上?一些人当了叛徒汉奸,多一半是被叛徒出卖的。这么险恶的山林日子,还要养一些练嘴的不能打仗的。”

    关先生:“我一时之间说服不了你。不过我这里有两本书你不妨看看,里面有很多说法跟你说得差不多。”

    关先生说着从草帘子下面拿出两本书《论持久战》《新民主主义论》作者是同一个人,毛泽东。

    绺子里的年怎么过,别被小说影视剧里迷惑,什么放鞭炮点火把,都是扯淡!胡子怕火,更怕暴露自己的密营,根本不敢大张旗鼓,也很少喜气洋洋。在没有女人的绺子里(绝大多数匪股都没有女人),打了几次白皮子(冬天打劫砸窑)分些钱财都纷纷撂管儿下山找逍遥地方猫冬去,绺子里就没人了。相对大一点的绺子,比如以前的黑白子绺子,也根本没那些酒肉好东西供应全部匪徒吃喝,每到年关就是那句话“有家的奔家,没家的奔院(跟胡子姘居的女人家),没家没院大车店。”留在山上的都是有女人的四梁八柱,享受年货。

    不过有压寨夫人的绺子,一百个绺子里也不见得有两三个。

    于显龙这一伙人报号是绺子,根本不像绺子。连游击队都不算,顶多是躲藏在深山里的抗日部落。

    于显龙不管其他人怎么忙活,他只顾看那两本书,尤其是那本《论持久战》他翻来覆去,仔仔细细读了三遍!

    再读过那本《新民主主义论》他隐隐觉得,将来的天下一定是这个人带领的这伙人的。蒋介石绝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张学良更是提不起来!

    他以前打老毛子、打小鬼子儿,很多就是《论持久战》里的法子;今后还得用这本书里的法子!这本书就是抗日兵法。

    他也很奇怪,有这么好的法子,抗联怎么打得乱七八糟啊?

    持久,持久,他从龙潭典鞭大战天鬼就跟日本人对上了。那时他还不满十八岁,持了二十五六年,真够久的啊!

    在于显龙的脑海里,大清国窝囊,张作霖胡整,张学良荒唐,满洲国就是骗人的玩意儿。南边儿还有个蒋介石,看样子也不咋地!他讨厌老毛子,可在哈拉哈河他亲眼见证了由老毛子变成苏联的强大;他恨日本人,可是他佩服日本人的头脑,佩服日本人的忧患意识和自强不息的精神。

    混乱的大关东,一会儿大清国,一会儿老毛子;一会儿袁世凯,一会儿张作霖;到现在谁也说不清这大关东到底是康德皇上的还是日本人的。

    花田咲曾经为他描述过石原莞尔的构想,当时他觉得还不错。可是现在想起来,他吓出一身冷汗!好在小鬼子儿并不在意石原莞尔那一套,现在的满蒙跟他的构想完全两码事。

    读过这本《新民主主义论》他明白了很多一直想不清的问题,什么国家到底是谁的?最好的国家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他知道小鬼子儿欺负人该打,但不知道打走日本人,天下会是什么样?读了这本书他似乎看到了希望!可是里面还有很多东西他不懂、不相信。

    以前灭绺子,打老毛子,打小鬼子,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娘、让老婆孩子过上太平日子。可是娘不但没享受太平,反而被自己的“日本朋友”逼得自杀!他杀过人,都是被逼的,你不杀他自己就得死,最起码也不过是绿林仇杀,绺子报复而已。

    “兵民是胜利之本。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我们正处于劣势,不能打我们打不起的仗,要敌进我退,敌守我扰,主要意思就7个字:联合群众打游击!战争的目的不是别的,就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白大姑娘推门走进来:“小龙儿,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

    “姐,我明白了!打走小鬼子国家就是中国人的,我们就能过上太平日子。就算再打十年也值个儿!就算咱俩过不上咱的儿子也一定能过上太平日子!”

    白大姑娘摸摸于显龙的脑门儿:“不发烧啊。怎么我没听懂……”

    “姐,这本书,这本书就是打日本的兵法!你给我好好收着,过些天我回来还得接着看。”

    “你要下山?”

    “粮食没了。咱也不能总定在这里,夜长梦多,日子长了难免走漏风声。弄到粮食咱们就去龙潭山。”

    白大姑娘:“呵呵,大锤哥和老狐狸还打算在山里种麦子呢。”

    于显龙:“麦子该种,人也得保住。挨饿的不应该是种地的人!”

    “我跟你去!”

    “你呀,走绿林打鬼子都没说的。可是咱们都下山,这些老的老小的小谁来管?别人我不放心,你得留在山上。”

    白大姑娘想了想:“那你得告诉我,想砸谁家的窑子?”

    “丁寡妇大车店!小鬼子欺负中国欺负疯了,鬼子汉奸压榨老百姓压榨疯了!我在胡家集转了三四天,老农民辛辛苦苦一年种下来的粮食,被他们两张老头票儿就给夺走了。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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