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潜伏
司机将手中的枪在身前慢慢晃了个圈,继续重复问道:“砂原君,有什么要说的吗?”
潘汉九,不,应该是闫阳山,因为潘汉九身上那种谨慎低调的小确幸气质彻底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闫阳山那种睥睨四方、蔑视对手的霸气,他铁着脸径直向前走去,对着眼前乌黑的枪口。
一直走到司机跟前,闫阳山开口说道:“我敢打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说着,将额头顶到枪口上,说道:“你敢开枪吗?”
司机的眼神已有些惊慌,闫阳山继续说道:“要不要我帮你扣动扳机?”
说着伸手就去摸司机手上的枪,司机吃了一惊,吓得连连后退,倒退中一个踉跄,墨镜也掉到地上。司机一手护枪,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墨镜,甩开上面沾染的浮尘后,转身离去,边走边把枪放回到腰间。
闫阳山苦笑一声,看着司机的背影渐渐走远,直到隐没在舞动的灌木林中。
乌云在天空缓缓流动,风似乎又大了一点,树林中的呼啸声更加刺耳。
闫阳山看了看天色,转身向来时方向走去。他很快走到车辙印处,思域轿车已经开走,地上放着他买的那盒老北京软桃酥。
闫阳山走到河边,沿着河继续往回走。前面是个水潭,一汪碧水,有个半亩大小。
闫阳山走过水潭,看到水边有个人在钓鱼。钓鱼人盘腿坐在遮阳伞下,遮阳伞很大,下面铺了一层软布。闫阳山看那人肥胖的身影,心中一动,便走了过去。
钓鱼人听到有人过来,还是一动未动,手里握着钓鱼竿,眼睛盯着水面。
闫阳山走到遮阳伞下,看到那人身旁还放了一套鱼竿,他脱掉鞋子,也盘腿坐到席布上,接着将桃酥放到两人中间,拿起鱼竿,看也不看,将无钩空线向水潭中甩去。
闫阳山眼睛盯住潭水,一只手摸到桃酥盒子,捡起一只放到嘴里,“嘎巴嘎巴”声传到那人耳中,桃酥的香气飘入那人鼻孔,那人喉结滚动,轻轻咽了下口水。
那人说话了,眼睛还是看着潭水:“闫桑,你还记得吗,我们见的最后一面是在哪一年?”
闫阳山回道:“我们见第一面是在1987年,最后一面是1988年,有半个世纪我们没再见面。”
“哦,时间这么久远啊,”那人说道:“我以为,我们彼此都忘掉对方了。”
闫阳山说道:“真朋友,是不会忘却彼此的。”
“我们还是朋友吗?”
闫阳山说道:“你我同受东方文化观念滋养,我们有着相似文化认同,我们过去是朋友,将来还会是朋友,朋友之间求同存异,和而不同。”
那人幽幽说道:“呵呵!价值,你是来取投资回报的吧。”
闫阳山看向那人,同样幽幽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组织给你的任务里,没有什么回报,更从没有什么投资。”
“命令只有两个字,潜伏,如果再加两个字,就是长期潜伏。”
“哈哈,”那人高声大笑了一声:“我都差点忘了,那时我们是那么年轻,充满了朝气,胸中澎湃着勇气,勇气大到以为我们的手能将世界改变。”
“我活的越久,越是明白,不是我们改变社会,是社会在改变我们,你看,你还能认出我来,我都认不出你了。”
闫阳山的脑海里回忆涌动,浮现尘封已久的画面,眼前这个肥胖的大佬,突然化身当年那个帅气的少年:穿着绿军装腰扎军腰带,一头乱发在风中飞舞,面对青山他放声大笑,身影在碎裂的阳光里闪耀。
闫阳山沉声说道:“嗯,我有时会回忆过去的时光,曾经的那些热血少年。记得有次我们野外训练,大家一起被丢到深山无人区,你我还有疯丫在同一个组,出来时我们路过一个小山村,村里的人真穷,我们去路口的石头房讨水喝,那家里的少年,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吧,竟然衣不蔽体。临走时,你故意留下了自己的上衣,回到驻地因此被老钟批评。”
闫阳山摸出几张照片递了过去,大佬默默接过,举到眼前看了起来。
闫阳山说道:“这个少年现在是村里的支书,在政府支持下他领着乡亲们在悬崖上修了条水渠,把当年的山村变成了现在的旅游景点,你查查看,这些在网络上都有报道,如今那里山清水秀。你来大陆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应该还记得你。大陆这些年变化很大,你应该也知道。有很多我们许下的诺言,已经变成了现实。我们真的改变了世界,就在我们的手中,在不知不觉间。”
闫阳山来日本前特意回那山村一趟,如今说的激动,老书记面目沧桑的容貌竟无意识般浮上心头。
那人默默把照片放在身旁,突然闭目凝思起来,在他脑海里竟也同样浮现老书记的面目,他惊人的记忆力开始展现,山区少年的羸弱样子与老书记的发福身体开始重合,虽然有云泥之别,但眉目与嘴巴仍是十分相似。
他睁开眼伸出手,也摸了块软桃酥吃起来,在水潭的反光下眼角依稀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