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春风:09旧影
回了神策府,虞棠也就没急着离开。
主要是身体不允许。
当晚就发烧了起来,高热,一身的汗,守卫也被惊到了。
景元特地给她分了个女守卫,照顾她的日常生活,她本是进去问虞棠在哪吃饭的。
下午虞棠就没吃,将军特意叮嘱,只要人在神策府,必须一日三餐加两顿营养品,见此哪还顾得上别的,匆忙将医师从床上薅起来。
最后的结论与虞棠刚回来时别无二致。
医师也很奇怪,虞棠怎么说也在神策府内住了小半月,将军那是金尊玉贵的养着,一应吃食补品单子都是他开的,半点成效没有不说,怎的还更虚弱了
“这位医师,我的身体没问题,对吧”
医师心中思索着何时报给将军,毕竟今日将军很是忙碌,他也是看在眼中的,乍一听闻虞棠的话,惊愕的抬头看去。
倚靠着床头的人儿披着斗篷,把玩着顺滑的皮毛,见他看过来,她也盯着他看,虽面色苍白,但那双眼黑不见底,看不出情绪如何。
“这……”
医师不知如何回话,将军的命令不可违逆,但此刻被这双沉静的黑眸盯着,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现下罗浮是何情形人尽皆知,神策府安稳也只是神策府而已。”
“师兄担任罗浮将军一职,日日殚精竭虑已是辛苦。”
“何必让这些小事再让他烦忧,更何况,我也没事,不是么”
回到自己房间后,医师这才惊觉,后背全是冷汗,头皮更是发麻。
可……分明不是个小姑娘吗
如法炮制的威胁了一番守卫,虞棠这才拽着被子乖乖躺好睡觉。
她的身体她知道,但是师兄和碧游姑姑不知晓,得了消息除非实在抽不开身,否则一定会赶过来。
她回来不是添乱的。
等到退热后,虞棠又恢复了往日的活蹦乱跳,一页页翻着最新的消息。
利用瘴气烟雾诱发魔阴身,趁机蛊惑心志不坚者,幸而在还未扩大影响之际,被列车组的成员关闭了香炉。
有他们帮助,云骑更快的掌控了局面。
六司内有叛徒是早就知道的,可是师兄也没说,丹鼎司的丹士长居然都是药王秘传的人。
看符玄当日所言,似是早已知晓。
还有幻胧,纳努克的人,在仙舟做作乱。
这一点,她师兄也知晓,哼,不过就是瞒着她罢了。
顾虑着那一日她所言,所以他没把她“保护”起来,他允她参与,允她做自己想做的,将各处动向及目的一一与她讲解,但涉及核心的内容,譬如身居高位的丹士长也是叛徒,譬如幻胧的参与,譬如碧游姑姑现在何处,又譬如……星核到底是谁带来的。
她不信,这么久了,他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将情报揉成一团,扔到一边,百无聊赖的边撑着脑袋边揪着斗篷。
便是瞒的再好,她又怎会不知呢。
仙舟上新增的那几缕熟悉的气息,她又怎会认不出来呢。
——
建木重生,药王秘传,面容眼熟……
一声声“少主”,一句句“云吟术”,一道道蜃影……
这些话语在脑海中纠缠,但离开的步伐却未延缓半分。
为寻朋友来到仙舟,却在半路与素裳和罗刹相识,同行至丹鼎司驻地,他也打探到了足够的消息,但同样的,也没能联系上伙伴,未免多生事端,他便选了无声的离开。
那个罗刹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罗浮还真是……动乱啊。
希望一切能平定吧。
一路而来的消息让他脑海中的记忆开始翻腾,腰间悬挂的香囊开始发光。
此刻却是顾不得了,按着消息,他的伙伴已经前往鳞渊境了。
他必须赶上去。
如非必要,他绝不愿再踏入仙舟,此行他也无意生事,他只是想确认朋友的安全而已。
星槎穿越海洋,方一踏上陆地,一把剑就只指向他。
“你来了,该是偿还代价的时候了。”
星核猎手刃,星核猎手卡芙卡。
“你以为变成这副样子,就能逃得掉么逃得掉么……”
虞棠匆匆赶来,却选择了隐匿身形。
鳞渊境开的那一瞬间,她就知晓了。
此刻鳞渊境内有何人,她也很清楚。
但来时,看到他们刀剑相向,还是没忍住捂着有些绞痛的心口。
最终却是什么都没做,静静的看着,看着曾经的长辈、爱人大打出手,就如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建木复生一般。
一个几乎面目全非,一个尤似当年却已非旧时。
一剑穿胸而过,海水翻涌,光芒大盛,此间黯然。
等到一切恢复正常,那半空中,龙角峥嵘、气度非凡的身影,那悬浮的精美的莲花座,也不知引得此地多少人失神。
到了此刻,虞棠才发觉,她高估了自己,当日见了元氏人后的情绪流落,她以为已是例外。
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面对往事,平静的面对他。
她以为她是恨的,恨他一意孤行用囚禁来保护,恨他造成了无辜者的死亡,恨他“抛弃”自己害得自己流落他乡。
可这一刻……真正看见他的这一刻。
她才发现,哪里还舍得恨呢。
眼睁睁看着友人为救自己而死,眼睁睁看着倏忽猖狂,眼睁睁看着持明锐减而无法新增人口……
一定不好受吧。
可是,谁又好受呢。
如他,囚于幽囚,褪鳞流放,永不得再踏仙舟,便是新生,也难逃旧日之影。
如她师兄,一朝旧友皆无,师长身堕魔阴,战乱之后罗浮元气大伤,来不及悲痛,便要苦心孤诣保住罗浮,恢复往日的繁荣。
如她师长,挚友身亡,战友死伤惨重,活下来的友人却亵渎了挚友,让其不得安息,亲手杀死孽物,堕入魔阴身,名字、事迹悉数被抹去……
如她,躺了六百年的实验台,是真真寒冷彻骨,被肆意切割血肉的伤痕虽已痊愈,却再难忘记。
往日师长爱人同在的记忆,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始终是她心中最纯洁的净土,也正是那些记忆,正是回家的念想,正是见他们见旧人的执念,让她撑过了六百年,撑到了今日。
爱又不甘心,恨又舍不得,真真是烦人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