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受宠若惊”
见姐妹两人关系这么好,南风也没打扰,而是自己坐在一旁眼底秋光深深浅浅。
其实故事还有后半段他并没有讲完,就是那个叫做阮希洲的少年斩断了两洲之后并没有同话本里的主角那样意气风发,而是被软禁了整整十二年,南风剑则被当做镇水剑悬在江底之中足足十四年之久。
俱是笼中雀,瓮中鳖。
后来新皇登基,他才得以重见天日,而这时他早已少年化中年,经年隔世,昨日恍作一场梦。
世上荒唐事莫过于此,阮希洲今日见姜宁与霖如见昨日自己与家人,只是斯人已逝,再看只觉得羡慕无比。
“当时只道是寻常啊……”阮希洲轻声感叹一声,对姜宁和霖说道,“今天就练到这里,回去记得复习”,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阮希洲回到院子前,刚要推开门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草药香气。他走进院子,只见一位老妇人独自坐在石桌前笑眯眯的着看他。
正是这被称为巫师之土的贺雅的主人,维达尔之门的守护者,霖的祖母,杜梅露。
“前辈突然来访是有什么事情吗?”阮希洲或者说是南风,他对杜梅露的态度很是尊敬,毕竟对方的年龄或者说纳尔萨斯守护者们的年龄最低也有一多千岁了,相较于自己这个不过活了两百多年的“小孩子”,叫对方一声前辈肯定不过分。
“你不用拘谨,你来了也有好段时间了,这里还住的惯吗”杜梅露说道。
“当然住的惯,这里的人都很热情,学生也很听话”阮希洲笑着回答,这学生自然说的就是姜宁了。
杜梅露听后呵呵笑道:“听说你经常四处旅行喜欢喝酒,知道你是个自由性子,还怕你在这里住不惯,看来是我多虑了。”
“多谢前辈关心了。”
“听克琳娜说你收了那小丫头当徒弟,怎么就想起来收徒了呢?”
阮希洲听到杜梅露这么问,便知道对方果然是为了小丫头来的,便说道:“起初温提斯安与我提起姜宁,说找到一个好苗子,自己做不了她师父,我还诧异,是什么样的好苗子连传奇六阶的拳道宗师都不配做其师父,不禁有些好奇,于是便亲自来看了一眼,这才知道为什么那家伙这么说。”
阮希洲顿了顿,说:“姜宁是我见到过的唯一一个天生武夫,她在武学上的天赋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那你觉得姜宁这个丫头怎么样?不说修行天赋。”
“怎么样……”阮希洲稍稍思考了一下,“很听话,学习也很努力但也会偷懒,嗯,感觉有些怕生,但其实也可以很活泼,在一些方面很体贴有时候又有些娇横,会嘴硬也会……就这些了。”
听着阮希洲一一罗列姜宁的性格杜梅露微微点头,是很普通的特点,大部分姑娘都会有的性格。杜梅露意觉得这个被冥川当做“救命”稻草的女孩意外的普通,本来觉得性格会更极端一些。
可是从姜宁来到贺雅,与其接触最多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是霖和教她说话的老师克琳娜,而她这位实际上的长辈却因为栈桥以及冥川的事情没能更多的了解她。
至于为什么不去找霖,杜梅露觉得突然问这些问题会让霖察觉到什么,她很清楚自己孙女的性格,以霖现在和姜宁的关系,大概会让霖担心吧。
所以是自己这位长辈有些失职了吗?
杜梅露笑道:“这样看来这个小姑娘还不错。”
“是关于姜宁吗?”
杜梅露没有回答阮希洲的疑惑而是又问道:“那假如说牺牲一个人,但是却可能拯救更多的人,这样做对吗?”
阮希洲表情严肃,“我大致可以猜到一些,是和近来妖魔复苏的事情与小丫头有关?我不会这么做。”
“嗯,是因为她现在是你徒弟?”,杜梅露眼中流露出无奈。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反问:“我想问,仅仅是杀了一个小姑娘就一定能阻止妖魔复苏吗?还是说,妖魔复苏其实是大势所趋,即使今天没有姜宁,明天也还有张三李四?”
老妇人神色苦恼,“这个世界病了,妖魔的复苏只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前辈的问题其实是不对的,这不叫做解决问题,而是推卸责任。”
老妇人不做声,阮希洲继续道。
“我没见过千年前的那场浩劫,最多也只是在书里看到过,说当时如何惨烈,如何悲恸。但如果仅仅是因此便风声鹤唳,去让一个孩子赴死,捕风捉影地就要简单粗暴的除之而后快,我觉得这样不对……”
阮希洲说的认真。
老妇人秋光藏于皱纹中,深深浅浅。
她们这群高高在上的守护者近千年来的确是过于草木皆兵了,因为见过这世界曾如何生灵涂炭,所以对这个世道愈发严苛不容异端,可物极必反的道理大家都懂,一个极端只会催生出另一个极端,最终水火难容。
而且……
假如真的选择了牺牲姜宁,那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冥川?
随手牺牲一个姜宁固然简单,甚至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这对于这个世界,也未必能解决其问题。往小了说,对于周围人呢?最后是不是还是得惹的生者哀叹,死者垂恨?
因此杜梅露最后并没有说明外来者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片刻后杜梅露站起身来准备离去,笑道:“呵呵,打扰了。”
阮希洲起身要送却被杜梅露拦下,到了门口杜梅露突然转头笑道:“看来她能有你这样的师父是她的幸运。”
……
“幸运吗?”阮希洲对这样的词汇感到有些许的惊喜,因为他自家破人亡之后就一直是不祥之征。
杜梅露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浅显的道理呢?看似是在试探他对姜宁的态度,其实是想要坚定自己保护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孙女”的想法罢了。毕竟这并不是一个必死的局,不是只有两个选项。
所以阮希洲说,“如果我们会沦落到需要牺牲一个无辜者才能生存,那么这样的世界还是毁灭算了”。
离开阮希洲住处的杜梅露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恰巧看到院子里正在甩弄着阮希洲送给自己的木剑,正在练习剑法的姜宁。
只见姜宁手中的木剑上下翻飞,身体左右摇晃,竟真打出了“天下无敌”的气势,一把木剑甩的虎虎生风,威风凛凛,活脱脱一出“乱披风”剑法。
就在姜宁一边挥舞着剑,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一个转身突然发现了站在不远处正在观看自己练剑的老人,杜梅露。
发觉有人看自己练剑,姜宁一时动作有些扭捏起来,原本已经熟络的招式动作竟突然忘了,于是姜宁便在重复了好几遍同一个动作后彻底打不下来了,只得作罢。
明明霖看的时候就没事啊,姜宁耳朵尖泛红。
姜宁自然认得杜梅露,虽然与其相处的时间没有霖多,但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几个月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只有霖和姜宁两人,而且在自己渐渐学会这里的语言后也知道了这个老人其实就是霖的祖母。
况且姜宁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这个老人,所以姜宁在停下来后也有模有样地朝杜梅露打招呼。
杜梅露看到后笑着朝姜宁示意,让她过来。
姜宁走过去给杜梅露扯了一把小板凳递过去想让杜梅露坐,于是两人就一齐坐在翠绿屋檐下,听鸟雀叽叽喳喳。
但秋天的鸟鸣似乎总有些疲态,不如春天活泼,夏天懒倦,冬天精神。
杜梅露说:“能说说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吗?”
姜宁登时一脸震惊,但片刻后又松了口气看向杜梅露:“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本来只是有些怀疑,但我去见过一个人,这个人你一定也见过,托塔亚之心,我便确定了她说的那个人就是你。”杜梅露解释道。
姜宁想起那个蓝色心脏。
突然被曝身份的姜宁在听过杜梅露的话后反而平静下来,因为姜宁并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的特殊之处,所以她并不觉得她的身份被人知道有什么大不了。
假如今天问这句话的人是霖,想必姜宁也一定会大大方方的承认,哪怕是关于她半妖的身份也有可能知无不言。
所以信任真是一种理所应当又毫不讲理的情感。
面对杜梅露的提问,姜宁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杜梅露:“怎么了?”
姜宁:“家乡嘛……太普通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
而与此同时,窄巷无人处,提着酒正在去往阮希洲住处的温提斯安与一个高挑女人擦肩而过,手中的酒壶因为太胖无意撞到了女人身上。
“抱歉,呵呵”温提斯安赶忙让开呵呵笑着朝女人致意,但高挑女人好像并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仅仅是撇了这个粗壮汉子一眼便继续行走。
温提斯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想要离开,突然回过神来三步做两步走,片刻再次出现在女人面前。
施丝来温皱了皱眉头,“你干什么?”
“你们的特效药可以改变样貌特征,但想要遮掩妖气还是不太行,你这样招摇过市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温提斯安笑着说。
“你们组织规定大剑没有任务不能进入城邦更别说这里是圣地,嗯……我可不觉得会有妖魔出现在贺雅。”
施丝来温看不透眼前的男人实力如何,但依旧选择绕开男人逃跑,她眼下不想与这个男人纠缠下去,因为可能会暴露那个小姑娘的半妖身份,好像是叫姜宁?她能想象到如果姜宁在这里暴露半妖的身份,其下场会如何,更别说她那浓郁的妖气一但被探查出来,一定会被当做觉醒者对待吧?
可正当施丝来温身形掠过温提斯安,一张大手当即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然后将她拉了回来,接着手腕用力捏着施丝来温肩膀的手随着温提斯安回身将其掷在地上。
施丝来温顺势曲臂护住头在地上滚两圈后弹身而起,一只手撑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看向男人的眼中尽是骇然。
感受到肩膀隐隐作痛,她竟觉得面对这个男人时比不久前面对那头妖魔还要有压力,看似神色随意,但隐约能感受到他的气势已经蓄势待发,好似一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狮子。
施丝来温暗骂倒霉,但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她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有可能杀死她。
而温提斯安随意撇了眼远处窄巷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本想抄个近路来着……好在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于是对前面警惕的女人说道:“这里人多,换个地方吧。”
他不想引起骚乱。
说罢,便要去抓施丝来温,施丝来温下意识要避开但还是被男人提了起来,身形化作虹光拔地而起,片刻间便出现在贺雅之外的远郊。
施丝来温眉眼凛凛,目光在男子身上停留片刻说道:“要杀要剐请便……”
温提斯安看着施丝来温一副决然赴死的态度不禁扶额,“谁要杀你了?”
施丝来温扭头看了看四周荒凉景色,满脸疑惑,“那你抓我干嘛?”
温提斯安无奈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我看门的。现在能说说你隐藏身份进来做什么了吧,我可不知道最近贺雅有委托组织来。”
一只松鼠抱着栗子忙忙碌碌,树叶沙沙作响。
“你们的委托金那么贵……”温提斯安喃喃自语。
“我追着一只妖魔,但跟丢了……”施丝来温看着温提斯安的眼睛,毫不在乎脏了的衣服,摁着剑柄站起身来。
“妖魔么”温提斯安摩挲着腰里的酒壶,“你先走吧,妖魔我会处理的。”
“噢,对不起啊,把你衣服弄脏了,这个东西就送你当赔礼了,不要嫌弃啊”
温提斯安从口袋里拿出一沓比巴掌长些的黄纸递给有些错愕的女人。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瞒过去了,被留在原地的施丝来温吐出一口气。
施丝来温看着手里画着奇怪花纹的厚实纸张,想:这个人,意外的好说话?
要知道,虽然大剑杀妖魔收钱,但也算是行使了保护人类责任,不过……选择和妖魔融为一体的这些半妖大剑们并不受人们的待见,或许是因为她们同妖魔一样令人心生畏惧的眼睛?或许是因为他们血腥残忍的战斗形象?
总之人类向来善于排斥异类,哪怕这群大剑曾经和他们一样。
而大剑本身就具有极大的不稳定性,会不会突然觉醒成觉醒者更多的取决于她们的情绪是否稳定,可这点谁也说不准,所以无论组织还是其他人都不允许她们进入人口众多的城邦。
故许多大剑性格冷漠,这恐怕也是人们不喜欢大剑的原因之一了,对于他们来说,这群背着巨大剑器的高挑女人更像是一只只妖魔和野兽。
所有大剑,包括施丝来温在内都明白自己没有什么特殊性,仅仅是一把工具而已,不过有的好使,有的不好使罢了。
而这样的工具,组织可以“制造”很多,毕竟这个世界上每天因为妖魔而成为孤儿的孩子那么多,流浪的孩子那么多,这些都是组织制造工具的“原材料”。
所以,施丝来温才会对温提斯安的态度感到受宠若惊,大概就是这样了。
但,这些纸张是干嘛用的?施丝来温将手里的一沓纸张翻来覆去,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