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高冷道长眸光晦滞,桃花色的佩剑落在地面上,砸出“啪嗒”一声。
“李道长?”宋书卿眼瞧着佩剑落在地上,那方人却没有动作,捡起剑后,递了过去。
李玄清神情恍惚,视线凝聚到眼前这柄攀附桃花枝的佩剑,伸出骨骼分明的手,“谢过。”
走神之间,宋书卿偷偷睨了一眼道长的眼神,虽然隐藏的十分好,但对于会察言观色的他来说,还是看出来他和傅九娘关系不简单。
胆大一点猜,这位蜀山道长兴许是喜欢傅九娘,而傅九娘对他却并无感觉,所以方才才有些失控。
李玄清做完饭,便走了。
傅九娘假惺惺地还想留他,却被拒绝。
只有宋书卿知晓,道长是受了情伤,眼不见为净!
夜晚的光景很好,竹影摇曳,烟火还未消散尽,透过窗户,饭桌上点着暖橘色的烛火,三四个小菜,两双筷子,才子伊人,谈笑间,氛围温馨。
李玄清站在篱笆墙外面,窥视着这一切。
女子嫣然一笑,为男人夹了一只鸡腿,而那只鸡腿是他为女子烤的。
心中是浅浅的苦意,人似乎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晓后悔。
少时起,那个跟在身后的少女,一直在追逐着他,他甚至不用回头,她便能站在他身旁,她的眼光里只有他,容不下别人。
可如今,她已经不是只会跟在他身后叫他小道士的的人了,她也能同别人结婚生子,相濡以沫。
李玄清收回眼中淡淡的悲哀,俊美的脸被竹林打上斑驳的细碎光影,仿佛是为了遮掩那平时不愿让人察觉的变化。
他回了碧云镇,在福来客栈看见了容知。
少年坐在小凳子上,手中捧着山楂丸,一见到李玄清,仿佛四周的空气都被冷冻了。
道君心情很不好!
他赶紧把自己手中的山楂丸藏起来,站起身子,作揖道:“道君,好。”
李玄清端量一番道:“你的佩剑?”
蜀山有一条最为重要的门规,只要人还活着,佩剑就不能离身。
而要说他的佩剑……
容知眼神飘忽,全身像是麻痹了,道君的眼神像是能把他千刀万剐,吞吞吐吐说了一句:“我……卖了。”
狭长的丹凤眼冷了一下,却并没有如想象的一般生气,李玄清解下腰间的钱袋子,“赎回来。”
“谢谢,道君。”
容知接过钱袋子,瞬间觉得那位冷酷的道君,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少年的龙须刘海,遮住桀骜不驯眼角,挂着点歉意。
他今晚坐在福来客栈门前,是专门为了等道君。
昨日道君抱走了那只野狐狸,妙花语心情一直不好,他们三人都知晓妙花语爱极了它,对小师妹他们也抱着宠宠宠的心态。
可是要在道君手里面要东西,可就不同了,他们四人中就属容知胆子大了。
为了哄妙花语开心,他还是还是问了问:“道君,你的那只白狐狸呢?”
李玄清眼里泛着薄而冷的光,唇瓣轻轻开合,“跑了。”
又跑了!这野狐狸真不听话!
“跑去哪儿了?”容知下意识问道。
“回家。”
“道君很喜欢这只野狐狸?”
“喜欢。”李玄清淡淡说道,并未掩饰。
“喜欢的东西为何不抢回来!”容知扬着那双意气风发的眸子,两根龙须刘海因为激动,还轻微晃动着。
喜欢的东西就抢回来。
这让骨子循规蹈矩二十六年的李玄清楞了片刻,即使是人,也可以抢吗?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李玄清转过身去,向着福来客栈外茫茫黑夜走去。
容知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李玄清消失的背影。
黑夜笼罩着整个云缡山,静谧的山林中,回荡着细碎的脚步声。
李玄清穿着一身黑金道袍,乌黑的头发用玉色道冠束起,后面是如瀑垂在细腰上的长发,后面背着个半个高的黑色剑匣子,上面点缀着复杂道韵的符文。
行走之间,挺拔如雪山,散发出冷峻高寒,超凡脱俗的气息。
手中的灯笼纹丝不动,就像是嵌在手心。
李玄清又回到了茅草屋。
房间里漆黑一片,傅九娘早就睡了。
院子里的鸡群也都回到鸡圈里。
推开门,走进房间。
李玄清每一步都未发出一丝声响。
手中提着的竹灯笼,散发着幽幽的黄色光芒,男人顺手把它放在了案桌上,借着光,他看清了睡在榻上的傅九娘。
傅九娘的睡姿并不算太好,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枕着自己的胳膊,蜜桃般的脸蛋,睫毛微微垂下,在脸上投下阴影,像糯米团子似的,嘴中吐出浅浅气息。
八尺高的男子,竟然蹲在床边,偏着头,看着她。
犹豫片刻,他伸出了手轻轻抚了一下她垂落的鬓发。他已经有十年,没有认真的看过她。
温热的吐息洒在他宽大的手心里。
思绪一下被拉远,从他在东海找到了傅九娘的那一盏莲花灯后,他开始疯狂的思念她,每晚一遍一遍重复着年少时初遇,以及他拿着那柄剑要杀傅九娘的情形。
鲜血滴落在他的手腕上,凉凉的,每当梦醒,便是大汗淋漓,生不如死。
没人知道这位看起来清风霁月的小师叔,竟也生出心魔,更没人知道,这是因为一只小狐妖。
那些年他穷尽各种方法都没有走出,修为停滞了三年。
在漫天落雪的崖边,他眺望日出,看遍云海,甚至想过寻觅一处安神之处了却此生,可梦魇的缠绕,却又像是时刻提醒他,不能去死。
三年修为的停滞,他早就被蜀山别的天才弟子赶超,大家都说他是江郎才尽。
可他的自尊怎能仍人随意践踏,他不允许修为的止步不前,可又无可奈何,浑浑噩噩与冰雪为伴过了最难的三年。
后来,是周通从秘境中找到了一颗相思豆。
相思豆,可抑制情意,一旦情发钻心刺骨。
起初它确实有极强的作用,心中的心魔渐渐减退,就连关于傅九娘的梦魇也减少。
厚积薄发,他一跃成了整个上仙洲化神期第一人,人人都需仰着脖子看的高岭之花。
那之后,他依旧忘不掉傅九娘。
原本他以为的友谊,却还是变了质。
在二十二岁的那一天,他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那个梦也让他所作的努力化为泡影。
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最后挺了过来。
白日虽能照常修行,但到了夜里,相思豆竟在他手腕之处生根发芽,无数只纤细的藤蔓,插入血肉之中,他才知道,原来是情发。
李玄清抬起手腕,衣袖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那手腕上正有一颗朱砂痣一点的红色。
这便是相思豆的痕迹。
睡着的傅九娘并不知情这一切,毫无形象的翻动身子,热烘烘的,又踢掉了被子,翻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方才还一脸安宁的小脸,一瞬间扭曲,连眉头都皱成一团纸。
嘴里嚅嗫着话:
“小……道……士。”
空气太过安静,思若蚊声的话落入李玄清的耳中。
霎时间,心中如烟花迸发,炸醒了沉寂的心脏,他感觉到胸口砰砰直跳,鲜活的悸动,仿佛整个人都在沸腾。
用手抵着眉心,好不容易才压制住。
李玄清垂着纤长的睫毛,目光所触皆是傅九娘,他就这样盯着看了一夜,晨曦微露才离开。
傅九娘睡醒后,去院中打井水,便看到了站在篱笆墙外的李玄清。
她疑惑地皱着眉头,怎么又来了?
她才不会给他开门。
却不曾想,那位光明磊落的李玄清,竟然自己推开门,走了过来,强烈的压迫感朝着她袭来。
要做什么!
带着不容拒绝的动作,李玄清扛起了她。
陌生男人成熟的气息,一下让傅九娘晕头转向。
本来还有些懵懵的大脑,瞬间像是被抽干空气,精神起来!
这时宋书卿推开门走了出来。
便看见这样一幕,高大的道长扛着小狐狸精,御剑而飞,一路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