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附近的车不好打,郭磊硬是跟着她到了地铁站,两人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到了入口,安子清才阻止他:“进去还得刷卡,就这里吧。”
郭磊这才欲言又止的看着她,“那个,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安子清动作顿了下,觉得没有理由拒绝,正要翻找手机。
郭磊:“不用,你忘了紫春老师拉了群?我从群里加就行。”
“哦好。”安子清停止了翻找的动作,她的昵称还是三个首字母,不难找,也就没和郭磊嘱咐。
倒是他和她再三确认:“那我加你的时候,可别拒绝我啊!”
他眨了下眼睛,“我的昵称是享耳。”
安子清上车以后才发现,享和耳组合起来不就是郭吗?
她轻笑出来。
微信果然叮咚响了一声,对方发来加好友的申请。
安子清点了同意。
回去的路还很长,她有点昏昏欲睡,然而微信又响了一声。
享耳:【小安,过去的事我不好多说,也没怎么帮到你。但希望你能走出来,不要太难过。】
安子清有点摸不清头脑,她想回复她也没难过啊。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接着发来一句话:【还有,别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其实有人一直偷偷陪着你。】
安子清以为这又是什么土味情话,也大方地回复,【多亏班主任让你当我同桌,谢谢你帮了我不少。】
对方隔了一分钟回复:【不是我。】
安子清:
【你只是不知道,也不愿意相信,有人肯为你做很多事情。】
【你不要刻意避开光源,紫春老师让我和你说,你是个很好的人,值得被爱。】
安子清突然想起,他们都出来的时候,郭紫春好像把他留下来了。
这个人原本都要呼之欲出了,安子清发了个问号,对方再也没有回复。
地铁驰骋在黑暗的地下,外边有尖啸的风声。
傅绥那天找过她以后,安子清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更是有了一种心落不着实地的感觉。
就像一个完整的瓷器如果磕碎了一角会让人抓心挠肝,既不知道如何修补,又明白修补完了也是个残次品。如果它完全碎了,反而令人踏实。
她像逐渐拔出鞘的匕首,逐步无所顾虑,失去桎梏。
下了地铁,外边的雨还没停。
她没转车,而是凭着冲动快步走回家。
即使举着伞,她的半侧袖子还是被打湿了。
等拐弯进了自己家楼前时,安子清的脚步蓦然一滞。
只见她眼熟的黑色悍马略显笨重地挤在一众停车位当中,挨着车站立的人神色恹恹,轻靠在车门上,双手插在夹克的兜子里,微微仰着脸闭上眼睛,任凭雨水顺着下颌滴落。
听到走路的声音,那人微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接着掀开眼皮。
看到来人,傅绥扯起个淡漠的笑:“原来还真不在家啊。”
安子清:“”
“我以为你故意不给我开门。”
安子清友情提示他:“就算我在家也没法开门,单元门的门铃是坏的,摁了也没反应。”
对方就“嗯”了声当回复。
安子清突然又开始焦躁起来,连雨水都降不下去她的火气,何况她解释了那么一长句,看起来就像是对牛弹琴。
“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跑过来?”
傅绥从车上直起身来,语气也轻飘,“你没给我联系方式,我怎么和你说?”
安子清彻底没了耐心,“那你就继续待着吧,我看你夹克很防水,再说多淋雨也清凉。”
她踩着雨水掠过他,走到单元门口翻包找钥匙,动作也带着不耐烦。
一只凉凉的手抓住她腕子,声音也有些无力,“安子清。”
“滚开!”安子清眉心蹙着,挥开他的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妹在画室学习我就不说了,你还能跟着找到我家!下一步我给你配把钥匙,直接住我家不就行了?”
“且不说高中那点事,你现在的行为也能构成骚扰,知不知道!”
积压的郁气伴随着吼叫散逸了一半,骂完两句话,安子清虽然还是保留着凶相,然而心率逐渐加速,她怕再有几分钟她就该撑不住了。
傅绥睫毛颤了颤,牵动着眼尾也耷拉下去,“骂完了吗?”
“我就是不要脸。”
“我可以当你的发泄筒。”
“生气了骂骂我也行。”
傅绥浑身湿透地挡住她去路,雨水从他喉结处滑落,“再给我个机会吧。”
楼檐角的雨水哗啦啦落下来,溅在她的脚边,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她敏感的神经上碾磨。
对于安子清来说,人要是经历过大的苦难,小困难几乎可以当饭吃,可是她仍然低估了傅绥给她添麻烦的能力。
只是一瞬间。
她发现傅绥的眼睛逐渐阖住,身子也摇摇晃晃,安子清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傅绥?”
“傅绥!!”
下一秒,这人猝不及防地倒在她肩上,唇角抿得死紧,安子清慌乱中触到他的额头,除了一层薄薄的雨水,后边的皮肤滚烫。
他碰瓷碰到了她家门口。
“能走吗?”
对方小声地“哼”了一下,勉强能站住。
安子清扶着他进了电梯,下了电梯,然后回到自己家门口,一边扛着人一边还得翻包找钥匙。
傅绥的眼睛睁得很费劲,大多时候都是闭着,身体也逐渐无力。安子清刚把他放到沙发上,他便顺着坐垫躺了下去,面朝着沙发靠背,蜷缩成龙虾状。
安子清站在他后边,两眼愣怔空茫,简直不知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取来体温枪,在他耳朵上测了一下,38度6。
安子清头一次照顾人,照顾得手忙脚乱,比从前照顾自己都费劲儿。
她费力地扒掉他的夹克,好在里边的衬衫没有湿,只有领口处浸透了一圈水渍。她又没有衣服给他换,只能掀开领子,在底下垫了块干净的毛巾。
他别扭地蜷缩在那里,脚上的皮鞋里边看似暂时没有被雨水浸湿,她便懒得给他脱掉了。
安子清不禁想,她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的。
她没空隙骂人,烧好了水,拿着毛巾给他擦手擦脸。擦手的时候人还算配合,擦脸时傅绥不知道什么毛病,好几次推开她的手,安子清忍无可忍地捏着他的下巴逼他仰起头。
傅绥湿润的睫毛动了动,眼睛无力地露出条缝,视线对上她的脸,手上的劲儿也跟着松下去,不再反抗。
安子清下手不算轻地给他擦脸上和脖颈的雨水,傅绥始终嘴唇紧抿,眼尾烧的通红,额前的发尖成了几绺,眉骨高鼻梁挺。
擦了脸,安子清勉强喘了口气,如果说她现在的生活勉强可称得上舒适区,傅绥明显是个冲破一道缺口的变量,时不时让她不知所措。
她盯着这张总给她带来麻烦的脸。
如果说女娲造人也有时间长短之分,傅绥应是占用她时间比较长的,即使此时像条恹恹躺着的落水狗,从头到脚都透着骄矜和傲气。
安子清忍不住将手伸到他的鼻梁上,接着捏了捏。
傅绥哼了一声,喉咙似乎很难受。
她收回手,水已经凉了,等换了盆水回来,却发现没脱掉的皮鞋此时凌乱地落在沙发旁边。躺着的人还是面朝里边,后颈骨凸起,裤腿因为姿势的缘故抻上去,露出截清棱消瘦的脚踝。
等好不容易该擦的都擦完,安子清翻遍了家里才找出两盒退烧药,端了杯温水过去。
“起来。”
躺着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子清拿膝盖顶了顶他的后腰,“喝药!”她扳过他的肩膀,谁知对方胳膊一挥,直接甩开了她的手。
傅绥更是往里边靠了靠,眉头皱着,仿佛根本不想听她说话。
她耐心告罄,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何况他自己抱着自己,蜷缩得很紧,只有腰间是露在外边的。
安子清瞅准了那块皮肤,在上边拧了一下。
动作不轻不重,傅绥豁然睁开眼睛,然而还是迷蒙的状态,可是看清了面前的人,眼里似乎弥漫了一层水雾。
接着在安子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还掉下滴眼泪。
他哭起来光打雷不下雨,好像受了多大委屈,剩下的雾气都在眼睛里边打转。
安子清视线落在他眼角的褶痕上,他眼尾一红,带动着眼角的肌肤都会红,那里有个又浅又小的泪痣,平时几乎看不见。
安子清克制不住地产生了负罪感。
他说话也发颤。
“别欺负我。”
“不要吼我。”
安子清:“”你这么皮你妹知道吗?
傅绥撑着身子起来,神色恍惚地看到她手里那杯水,端过来就要喝。
安子清眼疾手快地把药塞到他嘴里,这才就着一起咽了下去。
他躺回去,又蜷缩成原来的样子,仿佛怕冷般抱着自己的肩膀,只留下后脑勺对着安子清。
安子清无法,蹲在沙发旁边:“你记得你那天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他吸了吸鼻子,至少现在有了些神智。
安子清忍不住提醒他:“你说和我两清!所以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安静了很久,久到安子清以为他又睡着了,谁知他慢慢地转脸过来,眼尾还是通红,一字一句地否认:“我才没说,那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