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索隆少爷。”
“嘘。”
他跟女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悄地走了进去。古老的阅览室里,橡木做成的圆桌上点着一盏古朴的灯。
为了维持原状,这里没有照明,而除了他,从来没有人在这里举灯夜读的。
所以当他被房间的灯光吸引过来的时候,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她穿着长长的格子外套,身影被灯光拉得很修长。卷发束了起来,很规矩地垂到胸前,像任何你会在图书馆里遇到的乖巧的学生。
这里的温度比其它房间要低,所以她的手偶尔会放到嘴边呵气,这又让她的侧脸因此从娴静变得生动。
看到这样的她,你会很庆幸她是真的存在在你身边,而不是从书里跑出来或是你的幻觉。
他并不想离开,却也不想打扰她。索隆站在门边,久到最终梅兹发现了自己。
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晚上独自一个人到图书馆来打发时间,梅兹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索隆。
人到了陌生的地方,往往对最熟悉的事物,产生较其他事物更深的依赖,哪怕被你依赖的事物,是你之前从不考虑过的。
而在俄迈底山,他就是她最熟悉的人。
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在她脑子里回荡。他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却又是个风度翩翩的人,尤其是对她。他的一言一行,他为她做的,尤其是那个雪夜里,让她感觉到了也许可能的话,这个将军是真的很喜欢她。
然而她却说了违背内心的话,因为怎么看她和他都不是一类人。她更不认为她会爱上一个敌人。她恐惧的不是死亡,而且对信仰的背叛。所以她选择保护自己,以及拒绝跟他有关的一切。
但是他的突然出现,让一切的掩饰,一切的抑制,都来不及准备了,她的脸上只剩下最原始最真实的反应,一种熟悉而让人眷念的温暖,因为他的出现而产生。
索隆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哭,他有些犹豫地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这几天过得不好吗?”
他以为他的出现让她又不开心了。
“没有。”
梅兹使劲摇头,她只是一个人呆在这里,孤单得太久。
“现在很晚了,这里又这么冷,早点休息吧。”
他一定是上辈子欠她的,才会忍不住又关心起她来。那天她愚蠢地对他说出了那句话,就让他发誓再也不想理她了。
显然发誓对男人来说是不管用的,幸好他不信教。
他现在得到教训了。如果他要关心她,必须先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不知道下一刻,她又会不会说出什么让自己气到吐血的字句。
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么晚回来,然后看到她活蹦乱跳的,他就满意了。哪怕她不开心,哪怕这就跟坐牢似的。
撇开继父的事情,他想他是不可能放她离开他身边了。
这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力太大,她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弱点。
当然也有可能他会放她走,除非哪天他腻了,索隆想。
看她转身收拾,索隆伸手想去帮她拿那盏灯,却意外地碰到她冰凉的手,梅兹不好意思地缩了回来,转而拿起桌上那本书想放回书架。
“明天再放回去吧。”
他忍不住阻止她。
“不会很麻烦。”她小声地说。
他望着她的背影,无法想象自己只是因为碰了一下她的手,就有触电的感觉。
“不会很麻烦,但是会耽搁时间。”
一种冲动让索隆突然走上前,拉起了她的手。
梅兹诧异地望着索隆,可是灯光实在太微弱,她看不清他的脸,也无法得知他在想什么。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牵住她冰凉的手,索隆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在纠结什么呢,她本来就属于他,他本来就应该顺从自己的心意。
“梅兹小姐,将军在里面等您。”
忐忑不安地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她等着女仆帮她换上浴袍。
穿过长长的走廊,在佣人的带领下,梅兹走进嵌着山花的大理石拱门。
听到人的脚步声,索隆从冥想中睁开眼睛,起身走向梅兹。
看到他赤果的上身,梅兹瞬间移开眼睛。
“过来我扶你。”索隆温柔地向梅兹伸出手,他真的没有想过她会这么害羞。
梅兹脸红了,深夜来露天泡温泉的,恐怕只有他了。如果他不说,她甚至不知道别墅里面还有这样的地方。
温泉的源头有一个小小的入水雕像,天然的石头将池子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圈,边上放着装饰的陶质水罐和古典的球形灯,映衬着牛奶般的泉水,让身处其中的人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古代。
梅兹羞涩地脱下浴袍,索隆的眼睛竟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扫过。
她的美丽不用形容,身材也很诱人,但这一刻他真的没有很多龌龊的想法。
当她向他伸出手,指尖轻触他的掌心,他感觉自己被这个女人征服了。
两人挨着坐在水中光滑的石头上,温暖的氛围,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得找个话题的吧,她想。
“这栋别墅属于我母亲,大部分的地方也是她设计的,我从小就住在这里,很喜欢这里的氛围……”
梅兹没想到他自己却开口了,她侧过头,认真地倾听起来。
大概过了那段尴尬期,她已经可以很自然地跟他坐在一起了。
而且他很有风度,一点也不像是要对自己不轨的样子。
“我想你母亲一定是位温柔又和蔼的女性。”
听他讲述这栋房子的历史,梅兹由衷地称赞道。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女性的阴柔美。
索隆淡淡一笑,“也不完全是,我父亲去世很早,太温和的话,也容易被人欺负。”
“谁敢欺负你?”梅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他不欺负别人就好了。
“没有吗?”他瞅了瞅她,“眼前不就有一个?”
难道他被她欺负的次数还少了吗?
“那可不算。”梅兹撇撇嘴,她才是真正被欺负的人,不然她为什么会到俄迈底山来。
“艾斯豪斯是我的继父,在我小的时候我们两家就很熟了。”
梅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艾斯豪斯,但总是比没话题来得好。
“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骑马,打猎,射击……”
“还包括杀人吗?”她问,但又突然觉得有点破坏氛围,“抱歉,不是有意提到的。”
但他这次却没有介意,而是缓缓地说,“你说得没错,包括杀人,我十五岁就跟着他上了战场,因为那里是最锻炼男人的地方。”
从他的语气里梅兹听出了那一定是段复杂而艰辛的成长历程。
“我们失败过很多次,也打赢过很多次。”
“不管输赢,一定都死了不少人吧。”梅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当你还年轻时,战争让你感到更多的是失败后的自责和胜利后的荣誉。而当你成熟时,你已经习惯了战争,死亡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个统计数字。”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她却感到了一丝伤痛。
“不应该有那么多战争的,这是不对的。”
她发现她的信念正在逐渐动摇,她竟会同情一个杀人犯。
“是不应该。”
他突然侧过身子面对着她,“所以医生小姐,我需要你来拯救。”
天空飘起雪花,她的头发和睫毛上都结了小小的冰,脸却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色,这一定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他和她四目相对,两人都因为这一刻而沉默了。
“索隆。”
她为即将到来的事情而不安。
他低下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而她也搂住他的脖子,羞涩的回应他。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被救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