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回到平原城已是深夜。
“梅兹，欢迎回来。”
昏暗的接机大厅里，熟悉的身影和声音，让她突然湿了眼眶。
“阿布。”
她拥抱了他，这是出自本能的一种渴望。
“怎……怎么了？”
这是梅兹第一次这样主动碰触自己，略显拘谨的阿布科齐除了诧异，还有些脸红。他的右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将它放到了她的身上。虽然他被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抱着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梅兹虽然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但绝对是一个让人觉得很放心的女人。
她将脸埋进阿布科齐的胸膛，这个男人很温暖，她甚至喜欢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烟味。看见他，梅兹才感觉自己真正回到了塔斯曼。
“你怎么了，梅兹？”
发现她真的有些异常，阿布科齐关切地再次问道。这次她出去的时间太久，他也常联系不到她，只是看新闻知道特里特那边打仗了。
梅兹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对阿布科齐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没什么，只是很想念你，很想念塔斯曼。”
发生太多的事情了，她不知怎么开口。还好她的老板兼老友是一位木讷内敛的男人，刨根问底向来不是他的性格。
“你的车停在哪里？我们上车吧。”
“好，不过我要先帮你换杯咖啡。”
阿布科齐想起手上还端着早就已经凉了的咖啡。她喜欢，所以他每次都会提前买一杯给她。
“不用了，我今晚喝够了。”
飞机晚点了三个多小时，她在中转站快闷出病来。
“也行。”他微微一笑，主动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而梅兹也很自然地将行李递给了他。
两人相携走出大厅的长廊。
“你穿得好少，快入冬了。”
他想脱下外套给她，梅兹却摇摇头。
“这点冷我还受得了，出去就上车了。”
他不再坚持。在门口梅兹一眼就认出了阿布科齐的那辆老爷车。打开车门，里面一尘不染，还有股淡淡的迷迭香味。虽然这个家伙抽烟，但却很爱干净。
“医院怎么样？”
望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街灯，梅兹随口问道。
“没有你在的时候，感觉我一个人要多做很多事情。”
听他这么说梅兹淡淡一笑，“我不在的时候，大家不是应该更开心吗？”
她对其他人要求都很严格，也知道他们怎么议论她。
“怎么可能。没有你我们经常乱成一团。”
名义上阿布科齐是平原城最大私立医院的老板，但私底下梅兹一直帮他处理着医院的各种事务。这么多年，他们两人从毫不相干的路人变成默契的搭档，这是一种缘分。
“医院不能没有你，梅兹。我也不能。”
后面一句尤其小声。
“阿布……”
车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你在说什么呢。”
其实梅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也不是不认可阿布科齐这个男人。但她的那段历史，就像是长在心底的一根刺，让她在两人的关系上，畏缩不前。阿布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而现在阿道诺已经知道她就住在平原城，以他的性格，她随时都有可能受到威胁。
“阿布，我想告诉你，我可能要搬离平原城一段时间了。”
梅兹艰难地告诉他自己这一决定。
阿布科齐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侧过头，“什么？你说什么？”
当初是梅兹选择了平原城，他才跟到这里来的。现在她却不跟他商量一下，单独做了离开的决定。这简直不像他认识的梅兹。
“我想……在这里是不是住了太久，有些腻了。”
看到阿布科齐垂头丧气的表情，梅兹的内心开始煎熬。她多么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她并不是不在乎。
然而她没有勇气，也承担不起后果。
“你在平原城有这么好的名声，为什么突然就放弃了？”
她认真的语气告诉他，她不是在开玩笑。
“我并不在乎名气，你知道的，阿布。”
梅兹试图将言语中的悲伤气氛降到最低，她不想露出破绽。
“名气无所谓，事业也无所谓了吗？”
他俩可是付出了很多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绩。虽然梅兹对爱情和婚姻似乎特别排斥，但阿布科齐坚信他们之间不止是朋友的亲密，最终他们会走向婚礼的殿堂。
“工作这些年，的确有些累了。”
梅兹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为了一个谎言，需要撒更多的谎。
“以伯母的身体状况，可以出远门吗？”
阿布科齐极力想要挽回，然而他看出了她表情里的坚定，她的不可改变。
“是不太好，所以想趁她还能动的时候，带她去不同的地方看看。”
梅兹看到阿布科齐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感到罪孽深重。她这样伤害了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
阿布科齐一脸悲恸地望着梅兹，内心从失望彻底变成了绝望。她似乎从来没有把自己考虑进她的计划里。她真的不在乎自己。真的不在乎。他真是个大傻子。
“我很抱歉。”
梅兹不敢继续看阿布科齐的脸，怕自己再说什么就要露馅。她低下头打开了车内的音乐，试图缓和一下气氛，然而爆炸似的音乐却让她吓了一跳。
梅兹抬起头不解地望着阿布科齐，她从不知道他喜欢这样的风格，然而后者突然脸红了，伸手飞快地切换了歌。
深夜回到家，母亲已经休息了。为她开门的是帮忙照顾母亲的女孩——伊布蒂哈吉。
“梅兹医生，你饿了么？”
伊布蒂哈吉小声地问她，梅兹摇摇头，指了指母亲的卧室，“我妈妈还好吗？”
伊布蒂哈吉点点头。
“非常感谢你。”
母亲的心脏病其实很严重，自己不在的时候，都靠伊布蒂哈吉细心的照顾。
“这是我应该做的。”
跟了梅兹这么久，这里就像她的家一样。
“你语言学校的考试过关了吗？”
伊布蒂哈吉并不是塔斯曼人，梅兹通过特殊渠道把她带到了塔斯曼。但在塔斯曼这个小姑娘并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所以梅兹把她暂时收留在家里。在阿布科齐的建议下，她让伊布蒂哈吉先去读语言学校，这样她以后至少可以自力更生。
“是的，我还拿了一个优。”
她没有辜负医生小姐的期望。
“是吗？那可以去找一个稍微像样的工作了。”
梅兹待伊布蒂哈吉很好，不过她并不打算把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留在身边做女佣。
“我暂时想留在这里，梅兹医生。”
伊布蒂哈吉拒绝了梅兹的好意。她知道梅兹需要人。
“这件事以后再说，你先去休息吧，老太太今晚我看着。”
伊布蒂哈吉点点头，梅兹这才走进了母亲的房内。
寂静的房间里，亮着一盏小灯。母亲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梅兹靠着床边的脚凳轻轻地坐了下来。她注视着母亲消瘦的脸，感慨万分。其实母亲并不老，只是生活在她身上加诸了太多的不幸。
这个社会有些人很勤劳，对其他人也并无恶意，但他们就是追求不到看似简单的幸福。命运给他们的，往往是无情的打击和摧残。神对他们的测试，直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结束。
梅兹很清楚母亲的病情能拖到现在实属不易。如果母亲离开了，她也就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反之亦然。这大概也是母亲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但现在她所面临的问题，是要避开阿道诺。这样一来她必须带母亲离开平原城。
以母亲此刻的身体状况，她应该怎么做才最恰当呢？
可怜的阿布科齐，她甚至没有思考的空间给他。
梅兹就这样坐在床边，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