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大家好。很抱歉斯德尔博士因病不能前来。我叫梅兹·梅伊，也是赫普反战同盟的成员。”
一阵嘈杂的交谈声之后，会场终于安静下来，只是观众对演讲者的性别比演讲内容本身更感兴趣。
“是个女人，噢，我的天哪。”
她不是没听到这些不算小声的“耳语”，在特里特，女性的话语权是非常有限的，更不要说当众来作报告了。
但是到这里来作报告对她来说不过是完成会长交代的任务。忽视那些不和谐的声音，梅兹继续讲到。
“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在组织西南边境的难民收容所里。感谢我的司机朋友赖斯，是他驱车十五个小时把我送到这里。”
也不知道在座这些达官贵族，各国高官能否理解十五个小时车程的含义。他们的交通工具大多是能飞的。
“如诸位所知，多国混战使得大量难民逃往中立国特里特。但特里特政府禁止接受他国难民，所以几个国际组织在特里特边境设置了几个庇护所。然而包括我所在的避难所，各地难民的人数都已经超过上限。”
“是否应该开放特里特，我知道这需要很多商榷的时间。所以我仅从人道主义角度，请求大家能够为我们多捐赠一些衣物、食品以及医疗用品。”
会场里有人站了起来，很明显不少人已经对她的陈词滥调表现出了不满，并打算提前离席。
看来她并不能像斯德尔博士那样，面对观众侃侃而谈，梅兹自嘲地想。或者，这样的场合让一个女人站在台上本身就是个错误。
特里特有多保守，看看他们的女人连上街都只能露出眼睛就知道了。如果不是会长的坚持，说什么她也不会过来。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陌生人，会让她有点恐惧的感觉。
低头拿起讲台上的稿子，梅兹打算用“谢谢再见”来结束她短暂的发言。她从不否认自己在演讲方面缺乏天赋，她也不期待自己能改变。
然而就在她打算放弃时，会场的大门沉沉地打开了。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定定地走进会场。在他的身后，一名部下紧随其后。
在特里特，出于尊重，进出会场的人员都会选择正门旁边的第二道侧门通行，然而刚刚进来这位不但打破了这个不成文的规定，而且表现得毫无顾忌。
观众席因这位男士的出现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同的是这次真的很小声。
“竟然是他。”
人们不敢相信，这样的会议他竟前来参加。不过待男人走下长廊踏上方形的大理石台阶，所有的嘀咕都消失了。
男人的皮革靴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夸夸作响。他途径的地方，许多人站起来与他鞠躬握手。而他却只是保守地点点头。
来者走得足够近之后，梅兹才确定了他的身份。身为塔斯曼人，要说不认识这位人物是不可能的。索隆，塔斯曼国第一上将，目前最有权势的新生代领导人，也是塔斯曼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让军事版的政治新闻成了社会版和娱乐版的头条。很多女孩甚至放弃了追逐明星和时尚，只为知道将军的一点绯闻。
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会长早就站了起来，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宾。
“希望我的迟到没有影响我在您心中的形象，老师，出发前遇上了冰雹，晚了点真是抱歉。”
索隆莞尔一笑，伸手拥抱住老人，一言一行完全没有了刻板的军人模样。
“真高兴见到你，索隆！”
沙龙既惊又喜地拥抱了他的学生，作为东方第一强国的最高将领，索隆完全可以不给他这个迟暮老人任何面子。但索隆意外出现，让众人都见证了他俩是多么的亲密友好。
“听说今天讲座的是一位女士？”
索隆望向台上的演讲者，那是一位三四十岁的女士，戴着黑框眼镜。在塔斯曼，戴眼镜的女人最不受男人欢迎，而她一头束起来的银发和宽大的职业装更显她的沧桑感。
不过这位女士声音却温柔得悦耳，看到她望向自己，索隆非常绅士地鞠了一躬。
“你是说梅兹医生吗？索隆，我刚好要把这个可爱的女性介绍给你认识呢。”
听到沙龙罕有的夸赞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索隆不由得对台上平淡无奇的女人多看了几眼。很明显他和老师对“可爱”的定义有着严重的分歧，不过在他的记忆中，自视甚高的教授从未夸过一个女人。
在侍卫的带领下，索隆坐到了放着他名牌的位置上。而那些原本打算离开的人，在看到索隆坐下了之后，也跟着坐了下来。
这就是政治。
晚宴在富丽堂皇的西塞尔酒店举行。甫进大厅梅兹就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她还穿着那件白大褂。倒不是梅兹想在这样隆重的晚宴上显得她与众不同，旅途时间紧迫，她甚至来不及为自己准备一套正式的礼服。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只是来跟会长道个别。
“我亲爱的小姐，晚上好。”
看到梅兹进来沙龙十分高兴，要她答应来特里特实属不易。
“您好，会长。”
不少人随着沙龙的身影将眼神投向自己，这让梅兹很不适应。
“会长，我是来……”
“感谢你精彩的演讲，梅兹，今天募捐到不少善款，尤其是我身边这几位绅士，给了我们很多帮助。”
沙龙无意却打断了她的说话，他身边还站着几位闲聊的男士。要知道这场晚宴的参与者不仅包括当地的政要，还有不少富豪。
听到这里，梅兹跟众人鞠了鞠躬并礼貌地说，“虽然演讲可能不像会长说的那样精彩，但是感谢各位的支持，是你们让难民所里的人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大医生总是如此谦虚。”
沙龙的语气难掩对梅兹的欣赏。
在组织里面，她是话最少，而事最多的人。难民所位置偏僻，条件恶劣，她却适应得很好。作为医务人员，她不是那种随时标榜治病救人，胸怀博爱的医生。她对自己的病人——当然大多都是难民，总是能从平等的角度出发，既不过分同情，也不过分热情，老成的性格让人很难相信她只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
这样美好的年龄，梅兹却从不花时间在外表上，这让很多人在第一时间就错过了解她的机会。但深谙世事的沙龙却看得清楚，梅兹绝对不是她外表看起来那般普通。
“会长，所里还有几台手术等着我做，所以我可能一下就要走。”
“这么快？会要开三天呢。”
权贵们的聚会是多少女人趋之若鹜的，大概只有这位小姐她无动于衷。
“您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捐款什么的我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
斯德尔是名退休的脑科医生，他生病以后梅兹就把他的活儿接了过来。
“你也定个回家的时间梅兹，我看你这次在所里的时间也相当长了。”
他们的组织是为了帮助别人而存在，但前提是不能牺牲自己。
“做完剩下的几台手术就回塔斯曼了，您放心。”如果走得开，她何尝不希望早点回塔斯曼。
“说到塔斯曼，梅兹，我刚跟索隆将军谈到你呢。他也想见见你。”
沙龙说着环顾了一下大厅，试图找到索隆的身影。这也是他让梅兹来特里特的真正目的——将她推荐给索隆。
然而梅兹的表情却是拒绝的。
“不用麻烦了，会长，赖斯还在等我，就请您代我感谢一下将军吧。”
谁知话音刚落，她就感到人发出的那种特有的嘈杂声在向她靠近。侧过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她这个方向走来，身边还有好几个美女。
索隆的出现让身边的人都雀跃不已，纷纷上前露脸，只有她被攒动的人潮越挤越远。
还好，她也随便了。
“老师，不介绍一下这位女士吗？”
倒是走过来的索隆，跟众人问候之后，主动走到她面前。
其实他在梅兹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她，因为她实在很“特别”。首先是她的穿着——一件脏兮兮沾满灰尘的医生外套。在这样的场合，适宜着装也是对其他人的尊重。这位小姐如果不是过于自我，就一定是脑子不好使。
但索隆却是一个有教养的男人，虽然他尚不清楚，沙龙坚持要他和梅兹认识的理由。
“我介绍一下吧，梅兹·梅伊，去年拉科斯医学奖的获得者。因为她当时不在国内，所以是由她的团队代她领的奖。”
当沙龙讲出这番话时，梅兹不是没捕捉到索隆眼里一闪而过的轻视变成了吃惊。她不甚礼貌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你好，将军。”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大人物，她甚至没有思索下开场白，也没有用敬语。
“晚上好，梅兹医生。”
在这位女士面前，索隆第一次有种他很让人嫌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十分明显。
拉科斯医学奖代表了全世界范围内医学界的最高荣誉，这确实让索隆对梅兹另眼相看。
不过能与他结识的人，哪一个又不是精英呢。
这位医生明显对他有些“看法”。
对于女人索隆不好总体评价。但绝大多数，他可以肯定她们的功能仅限于解决生理需要，她们甚至不能从情感方面对他起到任何作用。
而眼前这位首先从外型上就不符合他对女性的审美，更不要提她“学者”的身份。
这类女人头脑清醒，思维敏捷，尤其擅长抓住线索，分析因果，高度总结，知性到男人对她们倒尽最后一丝胃口。
他喜欢头脑简单的美女，而不是……索隆瞟了一眼梅兹，她真的是女人吗？
“索隆，贵国人才济济，梅兹医生可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你们待会儿一定要好好聊聊。”
觉察到两人之间有点怪异的气氛，沙龙赶紧出来圆场。照理说索隆不是心胸不宽广的人，梅兹也不爱斤斤计较。这两个人才第一次见面，火药味就这么浓了。
然而梅兹这次并不打算给任何人面子。她抬起头，双手放到口袋里，显得很高傲，“会长，很抱歉我得回房间收拾东西，就先告辞了，将军，祝您今晚愉快。”
她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这里面的“别人”当然也包括索隆。虽然他位高权重，似乎也跟其他男人一样无聊肤浅。
看着梅兹甩头离开，沙龙和索隆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看来是我失职了，竟不知道塔斯曼还有这么个性的女科学家。”
还好索隆善于自我调侃。
“你是没看到她在手术台上的样子，认真起来连我都觉得害怕。”
虽然梅兹不是美女，但绝对是一座冰山。
“的确是人才。”
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了，这样的女人接触多了会让他失去对所有女人的胃口。
“等一下！”
沙龙望着梅兹离去的背影，突然拍了拍头，“我好像忘了什么没说，索隆。”
“您忘记说什么了，老师，不会是想让我留下她的联系方式吧？”
就算老师觉得她不错，也要看看他和医生小姐是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吧。
“梅兹医生可是当今脑神经界的权威，私底下我听所里其他医生议论，说她比斯德尔博士还要厉害好多。”
沙龙话音刚落，索隆立马皱起了眉头，“老师，您在耍我吗？”
然而会长却一脸我很无辜的表情。
索隆叹了口气，看来他与这位怪怪的女医生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