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三）
“啾，啾。”山林里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在一片黑暗中格外的凄厉。
李觉年发觉自己还是小瞧了深山黑夜的恐怖，除了头顶有稍微亮点的乌蒙蒙的天空，四周一片漆黑，像墨汁般浓稠。总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树枝突然挠腾一下，没个心理准备几乎被吓死，反应激烈点就又是一道血痕。周围树林中还总是传出悉悉索索的动静，搞得自己总是紧绷着神经。
“哗，哗，哗。”远处又是水流声，李觉年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去，自己面前的是一片陡崖，水流源源不断地砸向下边的小水潭，激起一片又一片雪白的浪花。
李觉年审视了一番，发现水潭边没有活物的踪迹，便缓缓走到水潭边，又拾起颗石子扔向水潭——没有任何动静，这是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将葫芦又放进去补水。
他摸了摸兜中早已摘下来的玉坠，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故意将葫芦往水底沉了沉，压低冒泡的声音。
李觉年自幼在剑南长大，蜀中多山，因此对动物的习性了解比较清楚。这水潭旁边多有动物的蹄印爪印，所以多半是平常动物喝水的地方，他自己喝也没问题。不过幸好没发现‘梅花印’，不然别说来水潭边补水，他怕是连路都不敢赶了，直接找棵树躲上去直到白天。
至于玉坠么，这寂静的山中总那么丁零当啷的响，总感觉有些怪瘆人的。要是招来了些闲人口中的脏东西，那就倒霉了。
远处林中出现了些火光。
李觉年瞳孔骤然一缩，连忙收起葫芦，奔到一旁的灌木丛中将自己的箱笼遮严实，随即赶忙爬上树，大气都不敢喘。
渐渐的有人声传来，那些拿着火把的人似乎听到了这边异常的动静，开始向这边靠拢，隐隐约约中，走在前面的人似乎还端着猎叉和弓！
“妈的。”李觉年真没想到自己晦气成这样，他连忙看向四周有没有树可以跳过去。不过很遗憾，四周只有他这一棵足够高的树，而背后又是近乎垂直的崖壁，可以说是无处可逃。
十几个人影终于从树林中钻了出来，互相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很显然他们正在包围这棵树。
李觉年这才看清这群人的样貌，黑黑瘦瘦的，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伙人，倒是很典型的农夫长相，这才稍稍安心一些。但以防万一，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了李书仁给他的针。虽说这些针平常是救人性命，但也可以轻松的夺走一条性命。
毕竟他们家族在外行医，乱世盛世都经历过，要是没有保命的功夫，怎么传的下来？虽然也有毒粉的配方，但李觉年属实没料到这趟行医的路途如此艰险，所以没有配制。
“是人！”下面的人群中有人眼尖，瞧见了蹲在树梢上李觉年。
“别说话！万一是狐妖变的，有你小子好受的。”领头人呵斥道，但他还是略微走出人群，冲着李觉年抱拳，“上边的朋友，可否下来谈谈？”
李觉年见他们没有什么恶意，便也回到，“可以，但请让你的人退开点！”
领头人听到这话，连忙挥手让众人离远点。
在树上看着差不多了，李觉年踩着树枝跳到地上，拍拍身上的灰，开始打量围住自己的这群人。为首的是位身材中等的男人，身上穿着简单的麻布衫，手腕上缠着几圈动物的皮毛，虽然皮肤皲裂黝黑，但嗓音却并没有那么沙哑，估计是常年打猎的猎户，实际年龄比看上去小很多。
“这衣服……怎么这么好看？”旁边有几个年轻人偷偷咬耳朵。
“看上去就舒服，总比咱这破布舒服多了。”
“那是，比咱村姑娘家的料子都好，在树上单看衣服还真像狐狸精。”
“我跟二舅去长安，满大街都是这样！长安姑娘穿起来，像云一样飘着！”
“……”
“闭嘴！”领头忍不住了，冲后面这群年轻人大骂，“去你了个田舍厮，嘴巴莫叫老子撕了！”瞧见几人不吭声了，这才反过头对李觉年笑道，“见笑了小友，只是不知……”
“哦，我是李郎中的侄子李觉年，这次是代替伯父来问诊的，他在京城有些事脱不开身。”李觉年也笑了笑，虽然那些年轻人的话弄得他也有些尴尬。
“原来如此啊！”领头人极其惊讶，“我们还在纳闷怎么李郎中没来，这不，怕他遭遇不测，我们村聚集了些人去接他，没想到换人了。”
李觉年大个哈哈，接着说到“那么，就领我去你们村子吧，病不等人啊。”
“也是也是！”领头的见到李觉年从灌丛里搬出箱笼，连忙吩咐一旁的村民，“你们几个，帮小郎中抬一哈子。”随即一伙人簇拥着李觉年向远处的山沟里出发。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大哥贵姓？”李觉年看向领头人。
“免贵，小姓梁。”领头人也不打算说太多，“虚长你几岁，叫我梁哥便好。”
李觉年有些无奈，哪有一见面就称自己是哥的，“梁哥，不知可不可以请教些问题？”但他仍然对之前遭遇的那伙人耿耿于怀。
“哦？还有什么是李老弟不懂的？尽管问就好了。”这时山上的树开始稀疏起来，地形也变得平缓，远处隐约可以望见亮光。
李觉年低头思索片刻，问道“敢问这山里，除了你们村子，可还有别的人居住？”
他刚说出这句话，一旁正大声唠嗑的两个人立刻停了下来，不着痕迹的盯着李觉年，但其他人的说话声和拥挤的人群让李觉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异样。
“没有。”领头人回答的极为干脆，“要是还有其他人居住，我们村子也不至于沦落到被朝廷这般忽视。”
“忽视？”李觉年被领头人的话吸引了，“这难道有什么说法么。”
领头人冷笑着，不回答李觉年的问题，反而冷笑道，“李老弟，你难道想不到为什么你伯父每年跑这么远来我们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