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长安(一)
一座寺庙半掩在树林中,微风吹过,叶子轻轻摩挲产生的沙沙声为周边平添了几分宁静。
大雄宝殿中有一位年轻人盘腿而坐,眼光细细的端详着大殿上垂目静坐的的佛像,任凭微风轻轻吹拂着身边箱笼上挂着的玉振,叮当作响。
“多谢施主,方丈的病好多了!”从旁边的僧舍中出来一位中年僧侣,疾步走向静坐着的年轻人,脸上满是克制不住的笑意。
年轻人听到动静,连忙起身相迎,“具体情况如何?”
“方丈已经可以喝些白米粥了,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说罢,僧侣双手合十弯腰行礼,“阿弥陀佛,多亏佛祖保佑,要不是施主的到来,方丈怕是熬不过去了。”
“医治天下苍生,本就是医者的职责。”年轻人拱手道。
“都快晌午了,若是施主不嫌弃,不如来斋堂用膳吧?别的不敢说,但我们寺的斋饭在周边还是有点名气的。”
年轻人倒也豪爽,微微一笑,“那就劳烦宝刹了。”
僧侣听闻,赶忙带年轻人向斋堂走去,一路上不少刚做完早课的僧侣双手合十行礼,并忍不住的偷瞄,毕竟能让住持亲自领路的,除了那位挽回方丈性命的少年医生,还能有谁?
“前几日方丈病情严重,多亏施主帮忙,只不过,还不知道施主的尊姓大名。如此大恩,往日也好登门道谢。”住持将年轻人引入斋堂落座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前几日这位年轻人前来留宿,正赶上方丈病情加重,众僧侣束手无策,而附近的郎中又出门看病去了。情急之下这位年轻人自称为医生世家长子,众人抱着最后的希望配合他四处寻找药材,好不容易将方丈保住了。但回过头来,发现这几日鸡飞狗跳,竟然连年轻人的姓名都忘了问。
以住持几十年的阅历来看,行走江湖之人不乏性情古怪之辈。这年轻人草鞋破破烂烂的,又有一手精湛的医术,虽说看上去年少,但保不齐从小就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要是也沾染了些古怪的性子,又知道自己所救之人连自己名字都不晓得,怕不是得当场翻脸?
“在下姓李,名觉年。”年轻人答道。
“原来是李施主,看上去施主才到舞象之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超的医术,当真令人佩服!”中年僧侣接过旁边小沙弥手中的斋饭,递给李觉年。
“不敢当!不过些皮毛罢了,难登大雅之堂。”李觉年嘴上谦虚着,实际上嘴角弧度越来越大。
住持见状,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位年轻人性情直爽,没有老江湖的拐弯抹角,着实让他对李觉年充满了好感。
“忘了问了,不知道住持的尊姓大名?”李觉年刚低头吃了几口斋饭,突然回过味来。
“贫僧法号惠泽,至于之前的名字……已经忘却了。”住持微微顿了顿,回道。
李觉年继续低头吃着饭,虽说斋饭比平常驿站中的食物少了油烟味,但胜在清淡,滋味正好。
“不知道李施主此行是去往何处?若是长安的话,我们也许能为你行个方便。”惠泽住持看着李觉年脚上破旧的草鞋,又看向箱笼里的药箱上缝缝补补的痕迹,“这一路下来,想必也是十分幸苦。”
李觉年一听,不顾嘴里还在嚼着饭,连忙拱手道“那就多谢惠泽大师了。”
“我们几个僧人马上要去长安慈恩寺进修,顺路而已,再加上施主治好了方丈,对我们是大恩,哪有什么谢不谢的?”惠泽笑着说道,“要不要再添一些饭?”
……
李觉年默默收拾着房间,将沿途收集到的草药和缝补到一半的外衫整理好叠放在箱笼中。他的房间位于僧房旁边,是几位僧人特意为他收拾出来的。
了解到李觉年习惯睡前看书和写药方后,惠泽坚持往房间里加了一盏油灯。
灯影闪烁,柔和的光圈套住了李觉年和他身旁的箱笼,将少年单薄的身影笼罩在橘黄的光晕中。李觉年呆呆听着窗外传来的诵经声,直到它逐渐稀疏最后归于一片寂静,只有虫吟起起伏伏。窗外皎洁的月光将斑驳的树影画在窗边的桌子上,颇有几分寂寥。
“当归,白芷,茯苓,丁香……”李觉年提起毛笔,缓缓写在泛黄的书本上。看着墨迹在纸上沿着条纹蔓延着,李觉年眼神不知不觉间有些恍惚。
十几年前,父亲握住自己的手,在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药名时,好像也是这样的月色。母亲在灶前炖着汤,咕噜咕噜的,冒着令自己垂涎三尺的香味……
只不过,一切都回不去了。
李觉年长叹一声,轻轻的将笔搁置在架子上,后起身吹灭蜡烛,和衣而眠。
……
“这马车真宽敞啊!”李觉年尽情的在车厢内舒展四肢,窗外树木飞一般的向后退去。
“不瞒施主,我们寺的几位前辈在长安颇有些名气,因此这次慈恩寺所派遣的马车多少也有些照顾。”惠泽笑吟吟地说到,语气里满是自豪。
李觉年沉吟一阵,问道“不知惠泽大师对长安是否了解?觉年此次第一次前来,人生地不熟,恐怕在天子脚下闹了笑话。”
惠泽有些讶异,但还是笑着说道“施主对长安不了解,不妨先跟着我们一同在城里转转?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前往慈恩寺就好。”
“不用了,实不相瞒,觉年此次来长安,是为了投奔伯父。”李觉年说到,“路上听闻,最近边关战报频繁,不少吐蕃刺客潜入我国境内。要是在下四处乱走,不小心走到了哪个王爷的府上,怕不是会被当街砍了?”
听闻此言,惠泽看着李觉年担心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施主啊,你可真是多虑了。江湖上的消息哪能当真?若是那蛮子随便就能潜入天子脚下,那可真叫杨国忠大人和哥将军脸往哪搁呀?让各个节度使情何以堪?”
看着李觉年一脸窘相,惠泽笑着摇了摇头,“待会儿进了城后,我帮你打听打听。能在京城站住脚的医生也就那么几个而已,想必找到施主的伯父,也不是件难事。”
不待李觉年谢字说出口,马车缓缓停下,紧接着车夫撩开帘子说到,“各位大人,长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