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常的自习
良宵苦短，陆议和田构之间的闹剧很快被遗忘了，黄昏时刻的土操场又泛起荷尔蒙的气息。
高考前的这段时间，很多人提前从宿舍搬走了，看门大爷也习惯早些关门休息，给那些因为某些原因没搬走，但又不想住寝室的同学提供点便利。
陆议紧赶慢赶，才算在寝室关门前顺利摸回宿舍。
前脚刚出走廊，隔着寝室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别假惺惺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怂恿小鹿的时候你就在现场！”
“我以为就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开玩笑小鹿三天不见人？我告诉你，小鹿出什么事你吃不了得兜着走！”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议的两个室友。
戴眼镜的叫史岩，喜欢随大流的烂好人。
另一个没穿上衣的叫聂侯，这人成绩差人缘好，身材纤长，长得酷似陈冠东。
对于聂侯，印象最深的是每年体测的时候，这小子引体向上都能做二十几个，一荡一荡的像猴子一样，再加上喜欢在网络上当爬虫，总是能弄到别人搞不到的学习资料和视频啥的，别人问他，就一句‘耳听八方’回过去，所以落了个六耳猴的外号。
两个人争吵的焦点正是陆议那闹剧一般的表白现场。
他记得清楚，那是几天前的一场早八数学课。
聂侯这成绩也不指望高考，照例旷了课，陆议和史岩一起去的教室。
离高考没几天了，想学习的人自己会用功，压力大的学生，学校也不敢压的太紧。
为了让这些压抑已久的学生调整状态，轻松应对高考，这时间段的课时也没有老师，都在上自习。
不过这一届的孩子，比他们想象中闹得还大。
没了老师管的课堂那可比菜市场都乱，一些真是为了学习而来的同学也得到老师的默许，早早离开，回了寝室，班花梁晓玉就在其中。
而那些本来上课就喜欢捣乱的小混混，没人管玩得更欢了，闹得教室里鸡飞狗跳。
学校放养，看大门的老大爷也不知去了哪，校门都没人看，这帮小混混就引来了那群社会上的‘大哥大姐’，霸占了教室。
陆议本来也想走，却因为史岩要照看表妹，决定留下陪着史岩，这就为后面的事情埋下了祸端。
教室内的学生越走越多，那些社会大哥看见竟真没有老师来管，也逐渐大胆起来，他们不再满足于窃窃私语，大声的在教室里讲着荤段子，对着女同学开着下三路的笑话。
而长相甜美平时又酷酷不理人的禁欲系班花梁晓玉，也成了这帮不良少年最好的意淫对象，即使她现在不在现场。
教室里唾沫星子横飞，这些带着哗众取宠、狗血猎奇和若有若无的情色感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在几个教室中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他们真的看见过什么。
再接着，不知是哪一个小太妹认出了陆议，把他们的娱乐对象转向了这边。
毕竟像陆议这种只知道低头学习，被欺负了也不敢还手的内向优等生，是他们最喜欢的排挤对象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陆议暗恋梁晓玉！
这一下像开洪放了水闸，那些嘴边挂着性器官的小混混们像闻到屎味的苍蝇，一股脑的涌向陆议这边。
当着一个懦弱的男人，去讲一个他喜欢的女人的下流段子，这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如果这个女人还长得十分漂亮，那这群蛆虫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意淫着从小电影中看到的情节，在言语上占些口头便宜，能让他们脑内的多巴胺得到极大的满足。
而对于这些小混混，陆议不敢回话也不敢反抗，他趴在桌面上低头做题。
这群小混混不是第一次欺负他了。
他从小接受着不能惹事、好好学习、别跟别人比较、别人欺负你就让让…这种打压式教育，这些话从父母嘴里听了不知多少遍。
他不怪他的父母，因为父母的成长经历也是一样，甚至工作后也没摆脱这种习惯。
他们在自己身上消费几十块买衣服都会有负罪感，偶尔请假几天不上班，都会觉得自己像犯罪一样对不起单位和同事，一辈子都在讨好别人，像苦行僧一样过着自己的人生。
陆议知道，如果他不好好学习，自己也会过和父母一样的人生。
所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有意义，没时间去社交，更没资格去谈恋爱。
他要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学习上，高考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这时候他要忍，不能惹事…不能惹事…惹事会影响高考…
陆议在心里呐喊，用力握紧的双手藏在课桌，再狠狠把头埋进书里，不去听周围的声音。
就当个鸵鸟吧，忍过这四十分钟……
可陆议不懂，对于这种年纪不大的小混混，你越是不敢反抗，他们就越是欺负你；你越是逆来顺受，他们越是要寻你开心。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围绕着陆议梁晓玉的各种岛国小故事，已经翻着花样传遍了整个教学楼，陆议只敢埋着头含泪低头写着试卷。
事情本来会这么过去，就像以前一样。
直到一个人从陆议的课桌里抢到一个皱巴巴的信封，事情彻底失控了！
“亲爱的晓玉……”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拿着信的小混混用着滑稽的表情，走样的腔调读着那封皱皱巴巴，永远也不会送出的情书，那是少年情窦初开隐藏的心中最深处的悸动，而且也不会生根发芽。
一时间甚为夸张的笑声充满整个教室，也把陆议那暗藏着的不敢公开的脆弱自尊撕个粉碎。
陆议红温了，他第一次想要站起来反抗。
“别念，快还给我！”陆议大吼着去抢信封。
如果只是被辱骂，如果只是被编排造谣，陆议可以忍，他已经忍了十几年了，不在乎多这一次。
可要把他那颗自卑到极致的心，在众人面前解剖然后再用大脚无情碾碎，践踏他那仅剩不多的脆弱自尊，他承受不住了。
陆议满脸通红的冲进人群，挥起双臂胡乱的打着拳，不管是真打到人还是撞到桌椅板凳，全然没有痛觉。
他在哄笑中横冲直撞，没一会，就累的气喘吁吁。
没办法，论起街头烂斗，他一个学生哪会比混混更有经验。
“哎呦你看他，急了！急了！哈哈哈！”
那些起哄的人正想见到这样的场面。
“你喜欢梁晓玉啊？梁晓玉都被人包养了，你不知道啊？听说考完试两人就要同居了！”
“说不定人家两人现在就睡在一起呢，这傻舔狗还在这保护呢？”
“富的在冲刺，穷的在维护，哈哈哈！”
“你什么身份呐？人家梁晓玉领你的情吗？”
“这傻狗不会以为自己是梁晓玉男朋友吧！哈哈哈！”
起哄架秧子的人永远不会少，编造那些他们永远接触不到女生的黄色信息，更是能满足那扭曲的心理。
这看似无心的嘲讽，也把已经站在极端的陆议推向另一条不归路。
“哈哈哈，这傻狗，男朋友！”
“想当男朋友光写情书没有啊，你得去表白啊！看人家跟富哥还是要舔狗！”
刻薄的嘲讽与尖笑在陆议脑中回荡，此时的陆议气血上涌，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被激之下竟真的要在众目睽睽下去向梁晓玉表白！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嘛。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好的家庭；恨父母，没什么没有给他优渥的生活；恨梁晓玉，为什么让他这么难堪……
他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去证明自己对梁晓玉不是一厢情愿，然后杀了身后这群狗娘养的畜生。
结果可想而知，梁晓玉看见陆议被一群小混混簇拥而来，以为他们是一样的，是那种以毕业情怀为借口，到处勾三搭四，满足裤裆里的几两肉的人。
“陆议，我想不到你也是这样的人。”
梁晓玉冰冰冷冷的一句话，是陆议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