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话说到这里,哪怕是傻子也能觉察出其中的问题。
徐丽华和文贤歌对蒋游说的那一套纯粹是胡编乱造,什么移民什么美籍华人,什么种植园连锁超市什么上千万美元的资产,通通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就连他们是蒋游亲生父母这件事十有八九也是假的,不然无法解释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唯一的问题是亲子鉴定是真的,他们想要把蒋游带去m国也是真的,甚至不惜为此付上一大笔解约金。
然而这笔解约金真正的支付人却是林飞白。
林飞白同样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鬼话从自己这里借走一千五百万,并且很快就把钱转给了徐丽华——他为什么要替蒋游付解约金,千方百计地阻止蒋游继续直播,更进一步地说,徐、文二人一直想要把蒋游带去m国,这件事不出意外也是出自林飞白的授意。
“还查到什么?”看陈淮似乎还有话要说,晏折渊开口问。
“这不是林飞白第一次给徐丽华打钱,一个月前他还向徐丽华支付了三十万元,不过这笔钱基本已经被徐、文两人花完了。”
一个月前?
晏折渊的眼睛眯了眯,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击,每一下都像敲在心上。
沉吟片刻,晏折渊忽然问:“林飞白和蒋游认识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都是xy大学的,只不过林先生学的是药理,蒋游学的是中文。”
“他们两人同龄吧。”晏折渊记得直播间的水友提过,蒋游五月份刚过二十二岁生日,而贺锡走丢时是六岁半,到现在正好过去了十六年。
陈淮想了一下说:“这个我不太清楚。但两人今年都在读大四,很大概率是同一年出生。”
“蒋游以前在哪个福利院?”晏折渊又问。
“t市阳光爱心福利院。”因为晏折渊对蒋游这位受助者一直比较重视,陈淮倒是记得蒋游的基本资料,此时对答如流,却在有关林飞白的部分卡住了。
“林先生那边是贺先生亲自派人查的,因为您答应不过问,所以我这里一直没有动。事后贺先生那边发了一份文档过来,上面的记录比较模糊,只知道林先生小时候确实在t市的福利院待过,但不久后便被人领养,跟随养父母离开t市。”
陈淮说完,却见晏折渊沉沉地盯着自己,眉眼间酝酿着一场风暴。
尽管知道这风暴不是冲着自己而来,陈淮依旧暗自心惊,同时意识到在晏折渊这里林飞白算是彻底信用翻车。
之前答应过不去查林飞白的过往,这属于君子协定,可对方既然从一开始不是君子,那又何必继续遵守这个根本没什么意义的协定。
因此陈淮瞬间领悟了晏折渊的意思,立刻道:“我这就安排人重新去查。”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只留下晏折渊久久不语。
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钢笔,在这种冰凉而细腻的触感里晏折渊仿佛洞悉了某种真相。
贺锡精致的脸,弯弯的眼睛,红润的嘴唇,趴在自己肩头奶声奶气地撒娇叫自己“阿京哥哥”。
下一秒钟光影变换,这张属于孩童的稚嫩脸庞忽地长开了。浅栗色的头发,乌黑眼瞳,长长的睫毛如同羽扇轻扑流萤,笑起来纯真却有邪,好像随时会使什么坏来捉弄人。
“晏折渊。”他也在叫自己,声音清脆,尾音微微上扬,自然而然地产生出一种与旁人不同的依赖感。
晏折渊想笑一下,可怎么也笑不出来,想发火,理智又让他保持克制。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从复杂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打电话给邵里。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邵里接得很快,只是背景声嘈杂,似乎正在外面喝酒。记
换作以往晏折渊总要跟他互损两句,但当下实在没心情,直切主题地问:“蒋游解约要多少钱?”
昨天见面时蒋游只说徐丽华想要让他解约,并没有提到解约金的具体数额,为了验证那七百万的真实用途,晏折渊这才想到询问邵里。
电话那头邵里却是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怎么,这两天蒋游直播间里冒出来的那个野生土豪就是你晏老板,你看上他了,想给他‘赎身’?”
他顿了一下,似乎和身旁的人说了句话,声音因此降低了许多,但很快又接着懒洋洋地道:“晏总,我们珊瑚可是正经平台,我也是正经人,不干拉皮条的事。”
“那你就正经说话。”晏折渊黑着脸道。
“五百万。”
晏折渊:“……”
林飞白从自己这里要走一千五百万,又给徐丽华转了七百万,考虑到林飞白为人并不慷慨,不可能给多只可能给少的性格,显然徐丽华给林飞白的报价一定高于七百万,晏折渊一时更无语了。
狮子大开口,还是两只胃口这么大的狮子,迟早得让他们都蹲银行门口去,晏折渊冷笑着想。
没什么闲聊的心情,两人便约了回头有空见面就准备挂电话,末了邵里却状若无意地补充一句:“对了,再免费告诉你一个消息吧,要是某个呆瓜没弄错的话,蒋游这对‘父母’早在半个月前就来x市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晏折渊却立时明白过来。
徐、文二人是在自己和蒋游第一次见面那天找到他的,也就是四天前,可那时距离他们到达x市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正常父母通过直播平台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怎么可能按兵不动地先在酒店住这么长时间才找上门?
微小的电流声在手机听筒里兀自响着,更衬得邵里那边的背景音愈发嘈杂。
“知道了,谢谢。”片刻后,晏折渊说。
时间往回倒退两个小时。
门铃急促地响着,林飞白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的人竟然是贺年。
林飞白挑眉,他来干什么?
“……哥。”贺年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低着头往房子里走。
林飞白本能地挡了一下。
从预备勾搭上手的对象到假弟弟,身份转变的同时自然影响了态度,在还没彻底坐实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林飞白自然不想和贺年有多余的接触,免得多生事端。
想进门被拦住,贺年震惊又疑惑,心里的烦躁更多了两分,蹙眉道,“你不想让我进去?”
林飞白当然不能说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说,“没有,是我正准备出门而已。”
“去哪?”贺年很直接地问。
“朋友那儿,他找我喝酒。”林飞白含糊道。
喝酒,我现在也很想喝酒。
贺年愁苦地想,像只大型犬一样哀怨地看了林飞白一眼,见他竟然还是一脸为难的样子,贺年的脾气顿时上来了,干脆直接绕过林飞白进了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势十足。
林飞白:“……”
“那个,小年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忍了忍,林飞白借着关门的动作飞快调整好心态和表情,走到贺年对面。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你非要搬出来住,一天都不愿意在家里多待,明明之前还说很想我和爸,做梦都想一家团圆。本来这几年爸工作忙就不常回来,你又外宿,这是想一家团圆的态度吗……”贺年一边说一边看着林飞白,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林飞白心里烦死了,面上却装得滴水不漏,温声道:“这件事我跟爸爸说过了,因为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记
“可你现在回家了,以后都不是一个人了,就不能习惯习惯家庭生活吗?”贺年委屈地说。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还很小的时候,那些记忆虽然很模糊,但他确信年幼的哥哥才不是这样的,哥哥很爱自己,不管去哪儿都要带着自己,每天从幼儿园放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自己。
贺年幻想过无数次贺锡回来的场景,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回来了个寂寞。
看林飞白垂着头不说话,似乎很伤心的样子,贺年更烦了。
明明事情都是他做的却不许人说,说两句就难过,然后摆出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这到底算什么啊!!
自己最初认识林飞白的时候他也不是这样啊,为什么相认了反而变得奇怪起来,做什么事都唯唯诺诺,好像有人欺负他一样。
搞什么鬼!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贺年压了压自己有话就说有脾气就发的大狗性格,尽量不那么生硬地开口道:“你是不是问晏折渊借了一千五百万?”
——你怎么知道?林飞白一愣,自己了解晏折渊,按理说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见他这样,贺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你真借了?!”
一时不查漏了馅,林飞白想遮掩也来不及了,只得承认,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次贺年真的跳起来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林飞白道:“你怎么能跑去问晏折渊借钱,而且还是这么大一笔!你疯了吗!”
不知道说什么,林飞白索性继续低头沉默。
“啊啊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和晏折渊现在的关系这么尴尬,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见他,你竟然还跑去问他借钱……一千五百万!你欠赌债啦?!”
“没有,只是碰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事……”林飞白敷衍。
他知道自己的借口并不高明,甚至还相当拙劣,晏折渊愿意相信纯粹是出于对贺锡的无底线维护,可贺年却不同。
同样的借口说给贺年听,贺年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问就是报警,而且还会按着自己的手替自己报警。
“什么事必须得花一千五百万才能解决?”贺年果然追问。
“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倒是说啊!”
“我不想说,你要是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晏折渊吧。”
贺年被他噎得顿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道:“你这是在耍无赖吗?”
“难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吗?你一进门就对我吊着脸,说了这么多话却没关心过我一句,没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晚上睡觉还会不会被噩梦惊醒,你只会指责我,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家,有事为什么要去找晏折渊而不是找你——我是谁啊,我算什么,我有资格住在家里吗,出了事我敢去找你吗?”
没法刚正面,林飞白干脆偷换概念,一鼓作气占领道德的高地,强化自己的悲惨人设。
“我为什么要去找晏折渊借钱?还不是因为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人重视我,更没人愿意帮我。这两个月来爸爸一共在家待了三天,还是我们做亲子鉴定的那三天,报告一出来他就飞走了。工作工作,我这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大儿子,难道还没有工作重要?爸爸就是喜欢你,觉得现在的我给他丢脸,所以不想承认我,不愿意给我上户口正式迎接我回家,就这样你还问我为什么要搬出来住,现在明白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都说了北欧那个项目很关键,不然这几年爸能一直待在那儿吗?不是不给你办理户口,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等他回来。但这和你问晏折渊借钱是两回事——你还没跟他订婚呢,只是口头协议而已,问他要这么一大笔钱,你怎么开得了口啊?!”贺年急道。
记今天他之所以会跑来这里就是因为听到了一些消息——贺家大少爷重回豪门并且攀上了晏氏集团的掌舵人晏折渊这已经算是上流圈子里公开的秘密了,只是众人都还没见过这位当事人,难免好奇。现在又多了一则贺家大少问晏折渊要巨额零花钱的小道消息,贺年一听就坐不住了。
他太了解这些自诩为吃瓜人的嘴有多可恶了。
当初哥哥走丢,不少人打着安慰探望关心的幌子来看自己,话里话外却都酸溜溜地透出一个意思——现在你就是贺家的独子啦,长康集团都是你一个人的,这不是因祸得福嘛。
去他妈的因祸得福!
他祝福这些人都有这样的福气,而且必须超级加倍!
怕类似的风言风语伤害到哥哥,贺年连课都上不下去了,匆匆赶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么操蛋的事竟然是真的……林飞白可真敢开口。
“我为什么不敢开口,我凭本事管自己的男人要钱,还管别人怎么说?”大概是看贺年嘴炮功夫不行,林飞白越发振振有词,“而且一千五百万多吗?我要是没走丢,一直过大少爷的生活,这么多年下来怎么可能连一千五百万都没有。”
“肯定没有,因为我就没有。”贺年果断道。
林飞白:“……”
眼看这个问题争执不出什么结果,林飞白不可能把到手的钱再还回去,贺年正发愁,林飞白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林飞白立刻认出打电话的人是徐丽华,眉间微微皱了皱,她这时候打什么电话,钱不是已经打给她了吗?
有贺年在,这通电话林飞白不想接也不能接,因此果断拒接。
刚安静了一秒,手机又响了起来。
林飞白:“……”
“怎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先答了一句废话,见贺年有些好奇地朝自己手机望来,林飞白这才烦躁地补充说:“朋友约我喝酒,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贺年识相点最好立刻就走,没想到贺年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哦”了一声,还是稳稳地坐着。
铃声终于结束。
贺年清了清喉咙,冷静下来后似乎想缓和一下的尴尬气氛,修补兄弟感情的裂缝,努力找话题:“哥,那几天你在家的时候忘了给你看你原来的房间,还跟以前一模一样,你喜欢的东西都在,这些年爸和我……”
“有什么意义呢?我都已经这么大了,难道还能睡小时候的儿童床,玩那些奥特曼变形金刚?”生怕贺年开始回忆过去继而劝说自己搬回去,林飞白连忙打断他道,“而且说过一百次了,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独立生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粘人,稍微尊重一下我?”
“……”
贺年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了,整个人像一只被数落的小狗,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他自我开解了一会儿,告诉自己分开了这么多年,哥哥的性格有所改变是很正常的事,再加上他向来独立,自己更应该理解他的戒心和防备。
这么想了一通,贺年感觉自己又好了,于是再次努力,“那还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自从当年你丢了,咱爸每年都给打拐事业捐很多钱,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帮助走失儿童回家的慈善组织。说来也巧,这个组织几年前协助警察破获了一起拐卖案,落网的主谋就是当年拐走你的那个人渣。他被判了死刑,庭审那天我和爸都去了……”
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还是徐丽华。
林飞白忍无可忍,又担心是蒋游那边临时出了状况,干脆接了起来,看也没看贺年一眼径直走向阳台。
舌尖上还徘徊着没说完记的半句话,贺年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再多的心理建设和自我开解都不管用了,把脸埋进交叠的双臂间,贺年忧郁地想我哥怎么会是这种人啊。
他好想换个哥哥。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感觉到眼眶的酸涩和湿润,贺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去洗把脸。
“哥,我用下厕所。”他朝阳台的方向喊了一声,不过林飞白似乎没听见。
林飞白住的这间公寓胜在地段优越配套设施齐全,面积却不算大,只有一间厕所,贺年一进去便注意到地板和洗手池旁边全是头发。
两个月前染的浅栗色已经褪黄,发根处则长出一茬新黑。
怎么掉了这么多头发,看来哥哥心里也不好过。
贺年愣愣地想,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重新给自己充满电,临出门时却鬼使神差地捡了两根头发用卫生纸包起来塞进口袋。
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这一刻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或许只为了一个可能——也许自己真的能换个哥哥呢?
阳台上,林飞白挂了电话,脸色阴沉。
徐丽华竟然还敢打电话来说钱不够,别以为他不知道像蒋游这种刚签约没多久的主播想要解约可操作的空间有多大,大部分情况下只要付够合同上规定的解约金的百分之七十,平台就会立刻放人。
不过这个数字也相当有弹性,毕竟新人主播谈不上商业价值,公司也没有来得及花费资源进行培养,更加没有什么不可替代性,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解约金对于公司来说都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以林飞白对徐丽华文贤歌二人的了解,他们势必会把金额压得更低。他转了七百万绝对足够,而这两人竟然还嫌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等这次事情完了自己绝对要好好收拾他们。
一边想一边回到客厅,沙发上空空如也,林飞白猛然一惊,贺年去哪了?!
他是不是怀疑自己,跑到卧室之类的地方搜证据去了?
恰在此时厕所传来冲水声,紧接着门被打开,明显洗过脸,额发还沾着水珠的贺年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林飞白面色难看,贺年一愣:“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贺年一通,确信他没起疑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林飞白稍微松了口气,“没什么,还是刚才的朋友,打电话催我赶快过去,烦死了。”
这次贺年倒是很上道,闻言点了点头:“哦,那你快去吧,我也该回学校了,晚上还有实验要做。”
大约今天的黄历上写着“宜聚会”,刚离开林飞白住所,贺年竟然也接到朋友电话叫他去喝酒。
贺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头郁结难消,果断答应了。
打车去了约好的夜店,和朋友寒暄两句,贺年干了两瓶啤酒后垂头丧气地进舞池跳舞去了。
别人跳欢乐,他跳寂寞,音乐声震耳欲聋,他却只想哇哇大哭。
“丧尸出笼,丧尸活动,丧尸狂怒!”朋友精准评价他的舞姿,最后实在看不过眼把他从人群里拖出来,强硬地按在卡座上,“你还是别跳了,我去给你拿酒。”
说着离开了。
于是贺年又继续垂头丧气地坐着。
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贺年抬头一看,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邵里哥,你怎么在这儿?”
“被人带来长长见识。”邵里微笑着说,又问贺年,“都这个点了,你今天不回学校?”
“不回,我逃寝。”因为是认识的人,而且对方人品可靠又值得信任,浑身自带兄长气场,贺年干脆不装了,实话实说,“心情不好。”
记
“看出来了。”邵里点头。
又说了一会儿话,贺年那位去拿酒的朋友迟迟没有回来,反而等来了邵里的朋友。
别亦南两只手各抓着三瓶啤酒一路从人群里挤出来,看到贺年,别亦南对邵里使了个眼色——你认识?
“贺年。”邵里介绍,“这位是别亦南,我们公司的小南总。”
“差不多得了,在外面还这么喊我可要揍你了啊。”别亦南威胁,非常自来熟地把邵里挤开坐在贺年身边,热情地向他伸手:“你好,我叫别亦南,叫我南哥就行,唔,你应该比我小吧?”
贺年当然听过这个名字,同在一个圈子里,想不知道珊瑚少东家的名字也难。只不过之前这位小南总一直在国外读书,三个月前才学成归来,因此贺年还是第一次见他。
别亦南生性开朗,又很会带气氛,见贺年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便把刚拿来的酒塞进他手里,几轮喝下来两人俨然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反倒把邵里这个中间人挤到了一边。
酒意上头,贺年觉得有些热,随手将衬衫的扣子解开两粒,继续拎起瓶子跟别亦南碰了一下。
“还喝啊?”
别亦南嘴里有点发苦,企图找借口逃避喝酒,偶然扫到贺年脖子上的挂坠,眼神一亮:“你也有这个挂坠啊,我朋友也有!”
贺年没反应过来。
别亦南便伸手朝他的玉佩指了指,“我朋友有个跟你这个一样的。”
这个玉佩是当年母亲还在世时亲手烧制的,自己和哥哥一人一半,贺年有些愣住:“你认识我哥?”
别亦南眨了眨眼,真心求教:“你哥是?”
“贺……呃,林飞白。”
这次轮到别亦难愣住了,他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贺年一通后才语气微妙地说:“不是吧,林飞白是你哥?他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贺年点了点头,他来这儿就是为了逃避和林飞白有关的问题,借酒消愁,没想到却还是碰上了,一时间竟有点想要认命,同时又难免生出了些许好奇。
哥哥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做过什么样的事,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兄弟却偏偏最陌生,贺年的补课需求格外强烈。
“你跟我哥认识多久了?”他问道。
“认识倒是挺久了,从小时候算起大概十几年,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别往下问了,因为我们的关系实属一般,真的只能说是认识。”别亦南诚恳地说,“我不想跟你说他的坏话,感觉不太好,你懂吧?”
贺年显然不太懂,甚至感觉有些懵逼,“可你说你们是朋友……”
“啊,我没说他啊,我说的是另一个朋友。他以前也有一个跟你一样的挂坠,但后来不知道丢哪儿了。”别亦南不以为意地说,还趁着灯光凑近观察了一下贺年的那块玉佩,实在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形状,大约是某种动物,或者某种怪兽。
总之像是学校门口的小商店里卖的动漫周边,粗制滥造又是盗版,但却是童年的记忆。
没想到贺家小少爷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有童趣啊,别亦南暗想,同时用眼神向邵里示意。
邵里:“……”
别亦南:?
一旁的贺年却如遭雷击,他听见自己呆呆地问:“丢了?”
“对啊,我跟他打架来着,打之前还在,打完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后来再去找也没找到。”别亦南说着“啧”了一声,“这么说来有可能是被林飞白这狗……嗯,被林飞白捡走了啊,毕竟你哥小时候就有捡人东西的癖好。不过话说回来他竟然把这东西送给你当见面礼,这也太敷衍了吧。”
邵里:“……”
贺年:!!!
记这一瞬间所有涌上头的酒精都消散了,贺年强颜欢笑道:“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别亦南也是喝得有点多了,听他这么说顿时不乐意起来,哼道:“谁跟你开玩笑了,爱信不信。”
“那假如你说的是真的,你朋友的玉佩丢了他怎么不去找?”
当然是因为我把他打得二次失忆,然后我们就把这件事忘记了……别亦南颇为心虚地顿了一下,抬眼却发现贺年正殷切地看着自己,目光里的紧张仿若实质,随时都要满溢出来。
啊这……什么情况?
别亦南不解,在酒精的驱使下身体诚实地看向邵里,企图从他那里获得场外援助,却没想到邵里的手机恰好响了。
邵里低头看了一眼,竟是笑了笑,冲别亦南比了个手势便接起来。
别亦南更懵逼了,这都什么和什么?
“因为他失忆了,”别亦南只得实话实说,“他来福利院之前脑袋就受过伤,忘了很多事情,我俩打完架他又失忆了,就把这件事忘了,还是我后来想起来的,可那时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东西早就找不到了……呃,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贺年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他猜一定不会很好看,事实上他现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他快疯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紧绷,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
“好多年前了,那会儿我才八岁,你哥应该是六岁半吧,我们都还在福利院呢。”
“t市的阳光爱心福利院吗?”
“对啊,”别亦南点头,借着旋转的灯光他发现贺年的脸色惨白,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冷汗,“那个,你是不是喝多了想吐?”
“我没事。”贺年摇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能问一下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吗?”
“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