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事
凤清漪那时远没有如今这样惊人的美貌，只是个瘦弱如柴的小妮子，只那双眼睛极亮。
她负责给宅邸里其他下仆们做饭洗衣，同他一起算做是下仆的下仆。
那日他照例是清扫马厩，凤清漪端了锅直往这边走来，开口就问：“有马尿没有？”
翠微楼主愕然：“什么？”
凤清漪一把拨开他，几步跨进了马厩里，随后捏着鼻子，往那臭水沟里舀了一勺腥秽，全倒进了煮饭的锅中。
他看得胃里直翻腾，差点就当场呕出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想到自己平日里可能也吃的是这些，翠微楼主急道，“你信不信我告诉管家！”
凤清漪凉凉扫了他一眼：“你放心，你吃的跟他们吃的不一样。”
翠微楼主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做这样的事罢。”
凤清漪却忽然开口：“喂，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是来救人的是不是？”
翠微楼主一愣，随即目光中就隐现杀意。
凤清漪拨了一把头发：“你放心，不光我知道，他也知道。你太明显了。”
翠微楼主道：“你说是谁？”
“屠三啊。”凤清漪搅弄着锅子里的秽水和大米，“每月都会有你这样的人找到这里来啦。你猜猜屠三用完他们，他们都是什么下场？”
翠微楼主道：“什么下场？”
凤清漪翘着腿：“你好笨啊。当然是都杀了啊。”
翠微楼主道：“你说他会用我们？用我们做什么？”
凤清漪道：“还能做什么，去抛尸啊。”
翠微楼主紧紧握着手里的苕帚，忍不住质问道：“抛的是哪些人的尸？”
凤清漪笑得眉眼弯弯：“当然是你想救之人的尸啰。”
他还没来得及细问，院子那头忽匆匆行来一个女人。
凤清漪连忙从马棚上跳下去，垂下了头。
女人一把攥住了凤清漪的头发，另一只手“啪”一声甩了她一个耳光：“又在这儿躲懒！还不快去烧饭！”
她眼睛一睇翠微楼主，回头又对着凤清漪狂扇耳光：“小小年纪，就学着狐媚勾人了！哼，我看你是迟早进圈的命！”
在整个过程中，凤清漪一言不发，由着女人又打又骂。
后来翠微楼主才知道，这女人竟是凤清漪的亲娘，如今正是屠三的情妇。
又过了几日，正当翠微楼主一直没法查到消息的时候，凤清漪忽而又来找他。
“快开始了。”
翠微楼主茫然：“什么快开始了？”
凤清漪道：“我知道她们都关在哪里。你想救她们，就得在开始之前，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们。”
翠微楼主道：“真的！”
凤清漪道：“不过，你得带我一起走。”
翠微楼主当即就应下了。
凤清漪那时并未露出什么惊喜的表情，反而更是一种怜悯。
当时翠微楼主还在心中提防凤清漪是不是故意陷害他。
后来才知道，凤清漪的这句话对无数人说过，可惜都以失败告终。
几日后，凤清漪便带着翠微楼主进了一个小小的隔间。
那隔间十分暗，十分小，只墙壁上扣了个小小的洞，透出丝缕的光。
从洞里看出去，是一个巨大的舞台。
舞台正中摆着数十个大笼子，每个大笼子里都或坐或站着一个人，有女人，也有男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姐姐。
身上穿着他见所未见的绫罗绸缎，头上是闪耀的金光步摇，整个人看起来如远隔云端一般华美。
他当场就想冲出去，但被凤清漪拉住了。
“你没钥匙，打不开的。”
翠微楼主道：“这些人把人抓来关在这儿做什么？”
凤清漪语气非常老成，嗤笑他：“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翠微楼主脸一红，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道：“这儿还有男人哪。”
凤清漪道：“有些人口味就是这样哪。”
翠微楼主狠狠砸了一把墙壁：“禽兽！畜生！”
凤清漪道：“你想救她，得去屠三那儿偷钥匙。”
可惜还没等翠微楼主偷到，他就进入了下一个环节，被使唤去抛尸了。
每一个抛尸的晚上，他都隔着裹尸袋细细辨别那人的面貌，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无能为力。
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摸到自己姐姐。
他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
直到偶然一天上街，听到有人议论下游的村庄捞上来个溺水的女子，只不过十七八年纪。
他疯了一般去找去，果然看到的是姐姐的面容。
他这才知道，除了屠三，还有另外的主谋参与其中。
得知了姐姐的下场后，他并未逃跑。
在一个如血的黄昏里，他仍旧垂着头涮马。凤清漪讶然道：“你怎么还不逃？处理完这些，马上就会轮到你了。”
翠微楼主定定地看着她：“我答应过你，会带你一起出去。”
凤清漪嗤笑道：“算啦，你连姐姐都救不出来，还怎么救我？我等下一个人好了。”
翠微楼主一字一句道：“杀了他们，就能自由了。”
他伸出手：“和我一起，杀了他们。”
良久良久，凤清漪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拉住了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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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陈士诚还未找来，官府那边也依然没什么进展。
凤清漪在县衙门口又遇到了一次江逾白。
江逾白朝她摇了摇头，又道：“我已在查看相关卷宗，也许能找到些线索。”
但谁都知道，应当是希望渺茫。
上京就是这样的地方。无权无势的人消失在黑夜里，惊不起任何波澜。
凤清漪心里头发冷。
她早就知道这儿的规则，因此才执意在城郊为穷苦人家治病。
这些年在太子庇护下，她生活得还算顺遂，便以为自己总归是能保护好自己爱的人，使她们免于落到这种境地。
可没想到，这种事还是发生在她身上。
不过，现在的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无能无力的自己了。
凤清漪点了点头，并未苛责他：“有劳江大人了。”
江逾白看着凤清漪神色，只觉得不同寻常，他不由道：“有什么消息我一定会及时通知你，你不要自己做什么傻事。”
凤清漪笑了笑，没答话。
当夜，陈士诚终于找上门来。凤清漪戴上假面，三人一道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