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医女温淮月
惠风和暖,高天澄碧。
赶着春末,英华观前的木槿花烧得是如火如霞。
观门口搭了一张小棚子,棚子下摆了一张简朴木制小桌。
桌后无人,桌前却从天还未亮,就排起了长队。
那都是些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贱民。
这上京是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富贵地,但富贵都是老爷们的,他们这些人却只能待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干着最卑贱的营生。
为这上京奉献了自己的一辈子,临了病痛加身,一张草席子裹了也就算完。
他们本来都是无人在意的蝼蚁,可没想到,上京的英华观,来了个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
忽然队伍中一个男孩的身形晃了一晃,直往地下栽去。
他母亲忙一把扶住了他:“我儿,你怎么样了?”
男孩没说话,喷出一口黑血,回答了她母亲。
老母亲慌得大叫:“我儿!我儿!你不要吓阿娘啊!”
周围人一看那小男孩满脸的癞疮,赶紧都散开了来。
小男孩吐了几口黑血,整个身体都打起了摆子,眼前一片模糊。
自己这是要死了么?
忽然一双如玉般的纤纤素手,扶住了他行将倒地的身子。
一阵微风拂过,将清淡的香气吹入小男孩的鼻尖,令他稍微清醒了几分。
入眼所见,是一位戴着月白色面纱的女子。
微风吹起了她的面纱,其下的面容一闪而过。
小男孩瞪大了双眼,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我死了吗?我见到观音娘娘了,是观音娘娘吗?”
女子听见这称呼一愣,旋即眉眼弯弯,笑道:“你没死。我不是观音娘娘,我是英华观的温淮月。”
她再直起身时,已经把脸上的轻纱缚紧,一张绝色容颜便隐匿在面纱之下。
“阿棠,把他扶过来罢。”
叫阿棠的少女立即应了一声:“是,阿姐。”
然后丝毫不嫌弃地把满面癞疮的小男孩扶到了桌子前面。
温淮月从袖间抽出银针,开始为小男孩施救起来。
洁白的银针穿刺小男孩脸上的癞疮,黑血一点点流出。
再敷以温淮月独制的秘药,想来就能大好。
男孩的母亲愣愣地看着小男孩逐渐转红润的唇色,这才反应过来。
一时激动地扑到了温淮月的足下:“谢谢菩萨,谢谢菩萨!您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
一时间,所有排队的人都激动了起来。
他们都反应过来,这就是英华观那位从来不嫌弃他们,从来不收他们银钱,但是却尽心为他们治病的那位温淮月!
他们的一生根本无人在意,可没想到,还会有这么温柔的女子这么珍重地照顾他们的死活。
这不是就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却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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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兄,我还差这最后一点口供未誊录,劳烦你帮个忙。我赶不及了。”
话未说完,男子就收拾好了桌上纸笔,风风火火向外走去。
“你这!”李沐笑骂起来,“江逾白,你也太重色轻友了罢!”
眼见得江逾白的身影即将消失,李沐又站起来嚷道:“喂,今儿晚上太子在翠微楼设宴,听说名动整个上京的妖姬凤清漪也会来,你还去不去?”
江逾白摆摆手:“再说罢。”
脚也不停地走出刑部官署,一路急行,往城郊赶去。
远远就见到了那个简陋的小棚子,棚子前面只剩下了三两个稀稀疏疏的人影。
江逾白心下一紧,自己出来的还是太晚了么?
连忙几步走到棚子前面,拨开人群一看,果然是满心的失望。
“阿棠,怎么是你?”
阿棠白了他一眼,径直道:“阿姐劳碌了一天,这会儿也该休息了,江公子,你说呢?”
江逾白被她讽刺,脸上浮现几分尴尬。
但他很快又挂上了笑意,将手中烤鸭举到阿棠眼前:“这是我来时带的聚香斋的烤鸭,怎么样,要不要尝尝?”
阿棠闻言,到底是有些忍不住,偷偷看了那烤鸭一眼。
江逾白刚到的时候,她就闻到了这烤鸭的香味。
这可不是普通的烤鸭,而是聚香斋的烤鸭!色泽金黄,芳香扑鼻!
听说就这么一只烤鸭,得从半月前就开始预定,真不知是怎么一种滋味!
阿棠咽了一口口水,但还是开口了:“阿姐不吃这么荤腥的东西,你拿走吧。”
江逾白笑道:“这不是给你阿姐的,这是给你的。我另给你阿姐带了别的东西。”
江逾白将烤鸭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阿棠:“我有些要紧话要同你阿姐说,可以吗?”
阿棠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又为难地看了桌子上的烤鸭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又补充道:“我可不是为了这烤鸭!只是你既然说是要紧事,那我就大发善心,放你一回。”
江逾白拱手笑道:“在下知道了,多谢阿棠姑娘高抬贵手。”
进入英华观,入目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
暮春时节,梧桐枝叶翠绿,长势葳蕤。
江逾白没有贸然往里走,而是在院门口唤了一声:“温姑娘,我来了。”
等了半晌,房门吱呀。
身穿浅绿色裙衫的女子推门而出:“江公子,你怎么来了?”
江逾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面上分明缚着轻纱,他理应看不清她的容颜才是。可不知为何,他就觉得眼前的女子一定是个艳冠上京的绝色美人。
“我、我来给你送些吃食。”江逾白情不自禁结巴了。
他举了举手中霞芳斋的点心。
霞芳斋是这京城里拔尖的点心铺子,其中最便宜的点心一两银子也仅得两枚。要知道,五两银子都够买一个盘亮条顺的丫鬟了。
而纵使这样,霞芳斋的点心也是有市无价,他一个月前找了人脉关系才定下来。
谁知温淮月却看也不看一眼:“多谢江公子,小女并不需要。”
随后冷淡道:“江公子若无旁的事,小女要回房歇息了。”
江逾白只好先放下点心,忙道:“不不,还有一事。”
他看向明明只和自己隔了一个院子的温淮月,却感觉就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遥远。
为什么温淮月面对他时,总是如此冷漠?
她对那些贫贱低微的贫民们的态度,都比对她温柔。
江逾白心中酸涩,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今夜太子于翠微楼设宴,允许携带家眷,我,我想请你一同去。”
温淮月看着江逾白诚挚的神色,心中微微触动。
可很快,她还是叹了口气:“江公子,你想请我一同去,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请我一同去?”
江逾白道:“自然、自然是以我家眷的身份,我的、我的妻”
他一句话未说完,便听温淮月冷笑了一声:“江公子,我们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说什么家不家眷。在江公子眼里,把我当成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