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人
宝珍从母亲房里出来,看月英拿着一个铜盆,独自蹲在门口吹纸钱。
哥哥和建仁母子尴尬的坐着,宝珍见状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对婶娘说道:“婶娘,你先坐一坐,我去厨房换点热茶!”
“啊呀!宝珍,你坐着,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婶娘站起来说道。
“婶娘,我们家也不像以前那样有人手了!你和建仁哥稍坐一坐!”
宝珍说着拿着茶壶进了厨房,只见阿翠一个人在忙上忙下,问道:“翠姐,永松嫂没进来帮你吗?”
“没来过,你要换茶水吗?”阿翠说着拿过宝珍手里的茶壶,走到长板桌前拿起细藤条外壳的热水瓶麻利的倒热水。
“二小姐,外面谁来了?”
“是婶娘和建仁表哥。”
翠莲看宝珍闷闷不乐,就岔开话题说道:“二小姐,你剪了头发,在梅校长家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是不是剪得太短了?”
“我看挺好的,像是那些个去过城里读书的女学生!”
“翠姐,你觉得今天在梅校长家的那个陆先生,是不是有点眼熟,他还对我这么热心!”宝珍掏出那块景泽借给她的手帕,若有所思地问道。
“啊!那个陆先生,我不知道!”阿翠支支吾吾的回道。
翠莲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宝珍实情,只听永松嫂陪着几个人进来了。
宝珍一看是以前方家的丫环小喜和她的丈夫金山,拿着包袱进来了。
宝珍道:“喜姐姐,金山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继业少爷叫我们过来帮忙!”夫妇两人一起说道。
小喜一看,拿起桌上的茶壶交给金山说道:“你出去给外面的沏茶,我们几个女人家在这里说一会话!”
永松嫂连忙说道:“罪过、罪过、怎么能让客人干这些,我去吧!”说着拿着茶壶出去了。
金山跟宝珍、阿翠打过招呼,就去前厅帮忙了。
小喜几年前嫁给了金家管家余叔的儿子金山,两夫妻都在金家做事。
金山忠厚老实对小喜也很好,就是嫁过去到现在还没孩子。
小喜对阿翠说道:“阿翠姐,厨房有什么要帮忙的?”
阿翠说道:“还要备点蔬菜。”
说着从厨房的桌子下面,拿出一筐带壳的毛豆,又拿出两个干净的碗,叫小喜坐下一起剥毛豆子。
宝珍也坐下一起帮忙。
小喜手脚麻利,边剥边说道:“我和金山出来的时候,继业少爷和少奶奶吵得天翻地覆,少奶奶气的回娘家去了!”
宝珍问道:“听说大宅着火了,以前太爷住的后院小宅没事吧?”
“东厢房都烧毁了,其他都没事。”小喜说道。
“那以前是我外公外婆住的!”宝珍想起外公外婆当年特别疼她,可惜几年前两人都去世了。
小喜听宝珍没有要打探继业少爷夫妻吵架的事情,自己忍不住先讲了起来:“二小姐,你知道吗?金家的火是少奶奶自己放的,其实云生小少爷是掉到井里淹死的,不知道少奶奶为什么要放火烧了东厢房。”
宝珍和阿翠听了都大吃一惊,阿翠平时不太搭话,和小喜从小很熟,因此问道:“你说的是真的,这小孩子掉进里淹死的,为什么要说是大火熏死的?”
“只听见少奶奶一个劲的骂月英是婊子,又说云生小少爷是继业少爷在外面的野种!”
听的宝珍又惊又诧,想到刚才母亲和哥哥的对话,想着继业堂哥对云生的喜爱,哥哥对云生的冷淡,觉得这也许都是真的。
宝珍叹了口气说道:“喜姐姐,这话你就在我和阿翠面前说过就算了!外面可千万不要去传!”
小喜点点头,说道:“其他人我不会说的,阿翠,你说云生小少爷是谁的?”
阿翠听了小喜的话,幽幽的叹了口气,最后说了句:“小少爷已经死了!是谁的还有什么要紧!”
小喜听阿翠这么说,转头看到宝珍有点出神,手上还拿着块手帕。
小喜眼尖又心直,问道:“二小姐,你怎么拿着块男人用的大手帕?”
“我今天在梅校长家,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湿了衣裙,刚巧有位陆先生在做客,这是他的手帕!”宝珍有点不好意思,微红着脸解释道。
“二小姐,你说梅校长的客人是陆先生吗?”
宝珍看小喜的神情,似乎老早就知道有陆先生存在一样,挑眉问道:“喜姐姐,你认识这个陆先生?”
“当然,二小姐你也认识的呀?”
“我?我不认识他?”
二小姐,你还记得老爷的姨太太,妙莲姨娘,还有她的侄子景泽少爷!”
“妙莲姨娘,景泽哥哥?”
“是啊!当年你掉到池塘里,景泽少爷把你救起来,那时你才六、七岁,认不得他了也正常!”
说到这里宝珍心里思绪万千,陆先生就是景泽哥哥,那他今天明明知道是我,怎么不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要装完全不认识一样。
看到阿翠没说话,宝珍拉拉阿翠的手臂说道:“翠姐,你也认出来了是吗?陆先生就是以前的景泽哥哥?
“二小姐,我今天碰到景泽少爷的时候,看他穿的这么光鲜,我也一下子没认出来他来!”小喜停下手中的活,一脸认真的说道。
“二小姐,认出来也当不认识吧!你想当年他姑妈妙莲姨娘是被赶出去的。”阿翠低着头把剥好的豆子放进碗里。
宝珍听阿翠这么说,心里一阵难受,但也不知道说什么!
就闷闷地问小喜:“喜姐姐,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呢?”
小喜最喜欢别人夸赞她,笑道:“我家少奶奶回娘家,我也跟着去了万福酒楼,碰到景泽少爷,他住在酒楼旁边的“福来客栈”!”
“哦!”宝珍刚才听了阿翠的话,此时不敢表现出对景泽的好奇心。只是心中不知怎么又有点高兴,原来景泽哥哥没有住在溶溶家里,看溶溶是明显的喜欢景泽,不知道他要在藤桥镇呆多久,也不知道还能见面吗?
宝珍心里有无数疑问,但也不好意思多问,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剥着豆子。
只听小喜又说道:“我大着胆子和景泽少爷打招呼,他也还记得我,说是来给他父亲扫墓,顺便拜访一下梅校长,很快就要回杭州去!叫我不要和其他人说起。”
“那你还说出来!”阿翠忍不住说小喜。
“就你跟二小姐,我连跟金山也没说呢!”
此后小喜阿翠在讲其他做菜摆饭的事情,宝珍都没听进去,心里只想着陆先生就是景泽哥哥这件事!等阿翠起身,说是母亲的粥熬好了,宝珍才起身一起帮着准备了几样小菜。
小喜端着和宝珍一起拿去母亲彩绣房里。
彩绣看小喜这个时候来方家帮忙,很是欣慰,问起小喜的公公、婆婆近况,小喜口舌灵便回答如流。
宝珍看小喜伺候母亲喝粥说话,母亲的情绪稳定很多,正要退出来去前厅。
彩绣对宝珍说道:“宝珍,等一等,我把家里大小箱笼的钥匙给你!”
宝珍一听就知道母亲要让她当家管钱,说道:“姆妈,这钥匙你拿着好了!”
“我就是怕烦,他们要什么东西,就找你吧!”
听母亲这么说,宝珍只好拿了母亲给的钥匙出来了。
只见建仁和他母亲已经走了,云香在烧纸钱,宝珍问起哥哥对云生的棺木、墓地怎么安排,鹤洲全都让宝珍拿主意,宝珍看哥哥如此回答,便也不提了。
阿翠来问,晚饭是否可以摆了,宝珍看錫鸾和永松叔都没回来,便让阿翠再等等。
天色渐暗,帐房錫鸾从德太楼带了各色东西,永松叔也领着几个念经的和尚和尼姑都同时到了方家,宝珍和阿翠一起把事情都安排妥当。这天也不分主仆,宝珍兄妹、云香、账房錫鸾、金山和小喜夫妇、阿翠、永松夫妇都在方家的饭厅上吃了简单的素餐。
吃过饭又有店里的老伙计遂昌和他老婆,拿着花圈等物前来问候,左邻右舍和亲近的朋友知道了也都过来吊唁,一时宝珍等人也忙到深夜。
鹤洲坚持他要守夜,錫鸾也陪着,宝珍去问候过母亲,便独自一人回房休息。
宝珍洗了脸,换了身衣服,把景泽的那方手帕放在梳妆台上,正看着陷入沉思,阿翠敲门进来,问道:“二小姐,你要不要喝点桂圆汤!”
宝珍看阿翠端着红漆茶盘,里面放着一盅白瓷闷罐,拿起只喝了两口,便放茶几上。
阿翠看着宝珍,犹犹豫豫的问道:“二小姐,今天见到景泽的事你看要不要告诉太太?”
宝珍听阿翠的语气,说道:“因为云生的死姆妈已经很难过了,这个就不要提了!”
“我想景泽或者说陆先生也许已经回杭州去了!”宝珍又加了一句,便懒懒的歪在床上。
“这样最好!” 阿翠看到梳妆台上的那块手帕,若有所思的说道。
阿翠端起茶盘,又把玻璃灯盏调的暗了一点,说道:“二小姐,早点睡吧!”
宝珍看着梳妆台上的那方手帕,这一夜思潮起伏又怎么睡得着。一会儿想到景泽、一会儿想到侄子云生和继业堂兄的关系、一会儿想到哥哥和月英、还有母亲让她开始管家,又想着明天要花多少钱,辗转反侧竟然一夜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