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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至10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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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思敏靠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听着收音机里传出那铿锵有力的声音,这是他每晚七点准时必听的央广新闻节目,已成雷打不动的良好养成,故没有立即回答她,直到播完天气预报他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有事:“你头里咕弄些什么?”

    “我是说呀,”坐在一旁整理旧衣物的娅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算了,没听见就不说了,反正也是新闻里的意思,人们现在的热情都很高涨呗。”老刘转过身来,声音带些个沉重说:“其实新的苗头已经被英明的党中央及时发现了,”他指着收音机接着又说:“刚才还在批评某些地方出现的‘冒进主义’,估计明天上班就要讨论这一新问题了。”

    娅琴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寻思着说:“这样的提法倒是鲜有意味,依我说,你我今晚就先来讨论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对!就咱俩。”“我还没见着讨论文稿呐。”娅琴抬手一挥的说:“嗨,我们就拿海波来说吧”然后就朝楼上指了指。

    老刘一脸惊愕然,她已理顺了思路:“就拿海波在你的呵护之下健康成长这事说吧,他学习认真,进步就甭说了,眼看着就要念初小,你还整天向他输灌那些行军打仗的思想。”

    老刘满脸疑惑的坐直了身体就反问起来:“我说,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隔壁李主任年前还把二女儿送去当了兵呐。”

    “那是她到了服兵役的年龄,波黑今年才十二岁,现在和他说这些不就是思想上的冒进嘛。”老刘不停地用手指点着她说:“瞧你把它用在这儿了,要知道,台湾一天不解放,气焰嚣张的国民党反动派就一天也不会停止叫嚷着要反攻大陆,所以…就需要让他从小就有这个思想准备。”“…你看你看,又跑到前面了是不是?我可没说不让他去当兵,只是时间还早!”

    老刘接下来的弯子转的也是快了一点:“明白了,以后你要是再在我面前提什么后天吃什么、大后天吃什么,看我怎么批评你。”

    说完这话便和会意的妻子一同‘嘿嘿,哈哈’地笑出声来,娅琴赶紧的又朝楼上指了指。

    政治与精神融于一成不变的生活向前快速推进的同时,全国性的干部人事大调整也在如火如荼地大背景下悄然进行;久经考验、临近离休的刘思敏专员也在这次调整名单之列,理由很简单,就是照顾他为革命落下的畏寒身体去南方易于调养,其家属随同南下。

    远程迁徙对于孩子来说无疑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情,他除了满口答应爷爷、奶奶的所有交代,还格外认真的给外公外婆及哥哥写了一封细致的问候书信,其次就是抓紧时间把他即将去往的目的地告知他的好同学,特别是他所喜欢的几位女同学一个也没漏掉。

    娅琴也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高兴,她在闲聊中对爱人说:“谁会想到,自随了你,家乡的影子也离我越来越近了,现在想来还是你有远见,若是迁了坟,这回可真的没人照应了。”

    不曾想,老刘对此反叹了一声气说:“这一去,我的话兴许就不会再灵了。”娅琴是懂得世态炎凉的人,老伴这会儿的失落她是百分百能够领会的,故没再顺意说事,心平气静地说起了宽慰话:“再有两年,我们都成了观望者,灵与不灵也只有我们俩会在意它了,你说是不是?”老刘的淡然含笑里掩饰不了变迁的沧桑,他伸出手去攥住了她递过来的手:“你说的对极了。”

    看他的样子是要对她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娅琴就让他先躺下休息,说:“我去和孙儿说会话就下来。”

    老刘今晚睡的很沉,起伏不均地鼾声拉的也格外昂长,睡不着的娅琴没有像以前那样把他摇醒,而是蹑手蹑脚从木箱底下摸出了一个收藏首饰的小布袋,拿出了卷成条状的发黄纸签,对着上面的最后一句‘何必心悬意亦悬’发起楞来。

    良久,她克服了油然而生的孽念在孤月夜映下离开了粘在墙上的地图,对着鼾声时起时伏的老伴自言自语道:“离泉州的路程不到三分之一了,而你却要远离家乡。”

    第二天中午,她提前离开了办公室,独自一人径直赶往了东郊外道的墓地许下诺言、以尽孝道。

    南下的列车在停靠沈阳站时娅琴与老刘的目光久而久之的触碰在一起,双方都极不情愿说出心里想要说出的话,最终还是老刘无可奈何地对她点到为止:“还有百公里路程,不知有无机会了。”

    两人异常凝重地表现给了机灵的海波占尽天机,他怎么就知道此时该下什么结论?说什么样的话呢?:“爷爷、奶奶,你们不要焦虑,到地方以后,我第一件事就把搬家的事情包括上次因为天气原因返回的实情写信告诉阿姨,这样不仅能让她们高兴,也不会断了今后的往来。”苦楚的内心像是受到了点拨,老刘毫不迟疑就夸赞他说:“瞧你个机灵劲,想的倒挺周全,那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继而又对娅琴说:“这可不是我教的。”然后又对小海波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内容非常明了,就是没透露半点姐弟关系,心中的郁结更是一字未露,联系地址当下就写在了便条上:抚顺县政府周芬兰。

    海波神气活现的说:“有了地址,路上我就可以写了,下一站就把它发出去。”娅琴给了老伴一个非常满意的微笑后便对孙儿说:“还没到地方,你让阿姨怎么给你回信呀。”海波腼腆的对刘爷爷一吐舌尖还不停地挠头。

    车厢里嗡嗡作响的风扇吹出的尽是热风,燥热的气候伴随着他们跨越五省,换乘三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到达了江淮腹地的省城市府,拨通电话之后便停留在出站口的台阶上等候。

    站前的丁字路周围也是见惯不怪的无序繁华,饭馆、旅店、小板车的主人无一不停地招揽着刚下车的旅客。

    三岔口的上空用钢丝绳吊着一串没有光亮的信号灯,在它的下方,一名交通警察站在一个二层圆盘上手持一根红白相间的木棒认真指挥着少有过往的车辆。

    前来接风的两位军人把他们一家三口引进了吉普车里,不多一会就驶入了省府,车辆在办公大楼的西头路边停了下来,其中一位军人有礼有节的替他们拎着随身物品引导他们穿过一小片竹丛间十来米长的幽静小道,隐匿在林子后面的一栋带有回廊的小楼赫然展现在眼前,军人打开房门就将钥匙交到了刘思敏的手中说:“领导交代,说你们路上辛苦,先好好休息几天,看看街景,食堂就在后门的东边,我们还有任务就不打扰了。”

    简短的客气过后,老刘回望着四周,八户人家的回廊只有楼上两家的房门是敞着的。

    他从自家门前的楼梯口步出后门,又从东头的后门绕了一圈回来就对妻子说:“这小楼和我们在东北住的是一个式样,就是比那长些,记住,女厕所在东头。”

    海波在房间里转来遛去的也说了他的发现:“这里没有阁楼。”没有谁理会他说的这些,房间里回荡的却是附和着丈夫的声音:“一样的砖木结构,地板上的油漆颜色都是一样的,没想到苏联的风格都影响到了这里。”老刘“嗯”了一声抬手看了看时间就转为现实地说:“擦把脸去食堂看看,吃了饭熟悉熟悉周边环境。”“好的,你爷俩先洗,我先简单收拾收拾。”

    喷香的白米赤豆稀饭和松软地发面馒头就着独有风味的‘大头菜’和‘臭腐乳’同样驱走了几天以来的乏味胃口。

    这里的无风夜晚比起白天要闷热许多,不少穿着短裤衩和筒子衫的妇女就和丈夫一起将竹床用两条长凳架在马路边上摇着芭蕉扇就乘着凉、拉起了呱,任凭光着屁股的孩子们在昏暗的路灯下捕捉飞舞中掉落下来的蝼蛄、蚂蚱或其它成虫,他们把它装进酒瓶里拿回家里给喂养的鸡鸭增加养分。

    经过南土街,高高的两根廊柱支撑起来的三层尖顶楼房鹤立鸡群的矗立在一片瓦屋的包围中,宽沿上的五个用水泥制成的大字告诉他俩,这里也有座中苏友好馆。再往南行,过了四岔路口便是一座让他俩想都不敢想的天主大教堂,高耸入云的尖顶与周围古朴的飞檐翘壁格格不入,透过通天阔窗依稀可见内里摇曳着幽灵般地烛光,两人对视了一眼继续往南行走,一座古色古香的钟楼亭立于旱桥的北端,想必这里就是在旅途中听人介绍的鼓楼闹市街了。

    此时天虽偏晚,大部分的店家已经打烊歇脚,各门头上的金子招牌与形状各异的五彩幌子以及打这里经过的信步闲人足以证明白天的人气定是不菲。

    娅琴提示说:“你发觉没有,这里的人都非常安静好客。”“我在食堂那会就感觉到了,而且,”他指着沿街的住家说:“你看,除了闭门的商铺,家家的门窗都是敞着的。”娅琴点头称是:“夜不闭户的古朴民风还一直在这里延续。”

    久未听见海波声音的老刘这时就回过头去想对孙子说…,可是见到他跟在后面一步一盹的样子就笑出声来:“我说你个小兔崽子怎么半天不吱一声呐,这就先泄气啦。”

    娅琴闻声赶紧搀扶着孙儿说:“走路别打盹瞎瞌,万一摔着碰破的额头那还得了。”看他的那个样子,老刘也不忍心的说:“算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反正大后天才是报到日,今晚也该好好打个盹了,明天起个早再好好逛逛这座城市。”娅琴是百分之百的赞同,于是便跟着感觉左拐再左拐的回到了长江路。

    路口的四栋建筑门前都清一色栽种有四至五棵稚嫩的五针松,经过它们时还能嗅到时隔不久的清新气味。

    溜了这么一圈回到新宅,独一栋的楼房已经有五户亮起了灯光,娅琴看出了老刘的心思就小声对他说:“初来乍到的,别好心使自己下不来台,等安排过后再打招呼也不迟嘛。”

    第二天早晨,不!大热天的应该说是上午了,若不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弄出的响声,还不知道他们三口子能睡到什么时候。

    说来也真亏这位阿姨遵守准点的工作时间。

    刚过九点,才梳洗完毕准备外出就餐的一家人就迎来了曾姓省长以及省妇联一干领导的到访,一番规范地勉励话题过后,两人分别接受了去向安排;接下来,某些科室的干部也相继登门造访,这样热热闹闹地气氛直到接近中午算才结束,饿的小海波见不再有人登门时才敢揉着肚子对爷爷奶奶说:“我快受不了了。”

    有了上午的开端,加上娅琴凝聚人气的天成,到了傍晚时分这栋八户小楼除了一处空置外,七户人家都已开颜相处、嘘长问短了。

    让娅琴深感不解的是,老刘在孙子睡下后又一次在妻子面前流露出异样的情感:“这回你听清楚了没有,统战部,这分明就是党要养我老了嘛。”娅琴随即就在他的肩头上捶了一下:“这不是好事嘛,不服老是不行的,再有两年我不也要陪你一起享清福了嘛。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趁着还没报到,不管怎么也要浏览一下这座城池的主要特征呢。”刘思敏看似平常的瞧了她一眼,却没把心里的揣测——这分明是要我做好赵恒昌的策反工作——说给她听,而是从工作角度出发向她提出了预测:“这以后我得整天和右派分子作斗争了”说完就顺从的躺下了。

    清晨醒来娅琴还说:“奇怪,你昨晚睡得那么安静,一声呼噜也没听到。”老刘故作睡得很好,一个翻转便下了床,背对着她做了一连串舒展筋骨的动作说:“难得睡的这么香”就走了卧室,他是不想让她看清自己的惺忪眼泡。

    天空漂浮着低矮的云朵,阵阵微风滑过摇曳的树梢,七月二十七号是他俩人真正度过的一个清闲日。

    依据打扫卫生的阿姨描述:‘老城也就只有巴掌大一块’的说法,老刘决定带着她俩以跟着感觉走的方式随意走走。

    首先就近重新逛了一遍近在眼前的四栋建筑(故名:四牌楼),起先在东南角的电力公司门前驻足片刻,之后穿过马路进了工农兵纺织布庄(上海),再后来就是新华书店、百货公司,一圈转下来就迷失了方向,好在这里的居民热情大方,虽不是本地口音也是问一回二,这才恍然大悟又回到了原点。

    路边引进的法国梧桐树木还没有电线杆高,顺着没有几栋高楼的空旷抬眼望去便是一目了然,老刘指指西又指指东说:“这就是了,你看,那边应该就是省委的地了,先去那里看看,然后再乘公交车带海波游动物园去。”本以为公园会远离市区,哪知在等公交车时,路人指向不远处的一条小路告诉他说:“向北穿过去没多远就是逍遥津啦。”新奇的地方口音让对什么都有好奇心的海波时不时就会学上几句方言逗得爷爷奶奶是异常开心,有时也弄得路人难掩快慰:“滴过小侠闷怎搞长得就滴样咱”意思就是‘这个小孩长得好看。

    哪知拐入小道的尽头就呈现出一座类似于在哈尔滨抽签的寺庙,只是那飞檐走壁、红墙高台要远比那一处雄伟的多,庙宇的八字台阶前的正中央还立着一尊八九层高的三足焚香铁塔,铁塔里香火缭绕、幽思不静。

    走近方知这一处就是赫赫有名的古教弩台——明教寺。

    娅琴见了就按耐不住的对老刘开口了:“既然来了,就进去凑个热闹。”老刘先是对海波说:“这是曹操用来练兵点将的地方,”然后就转向妻子:“你带他进去看看吧,我就在这石桥上等你。”

    娅琴以为他的腿痛发作了:“是不是老毛病又犯啦?”老刘摆摆手说“不是,你们去吧。”一心想玩的海波马上就精准地定下了结论:“爷爷可不能离开这里,要是回来找不到您奶奶会着急的。”老刘没有说话,只是朝她俩挥了挥手。

    起初,他是目送着祖孙二人登上了寺门之际还有当无的回敬了她俩的示意,注视的目光也没有离开掩映在琉璃之后的古柏苍松,再后来,就依在凉爽的旱桥青石栏杆上观赏起暗池里游动的好看鱼儿,随着越皱越紧的眉头,不能自己的他抬起头来又巡望了一眼这座庙宇,片刻之后便迈开大步改变了自己的固有尘封,挤进了焚香的信徒群中。

    他不是去烧香许愿的,也没有想过要去拜佛求经,更不是要去看那些狰狞面容的泥巴塑像,而是搜寻起僧人的面孔、一直闯进了没有闲人的禅房内,一股逍遥河面吹来的腥风穿堂而过,凉爽至极。

    未待惬意纳受之际,一位老者手捻白须已由侧厢闪至近前,他目光谨慎朝他作揖之后就直奔主题:“敢问施者到此必有所求,若真是如此不妨对贫僧直接道来。”

    老刘倒是不慌不忙的送还一辑言道:“老神仙勿虑,凡人到此只为打听一人。”“哦?此人与本寺有缘?法名何谓?请。”礼让之下未挪半步的刘思敏一口气就呵出了全部:“王大柱,身高与我等同,今年六十有五,东北虎林人,五零年入得空门,老神仙可曾闻得此人?”老者手捻胡须忖思片刻慎重复言道:“王大柱乃凡尘之名,贫僧不曾闻得,依你所言倒让我想起五年前在中原五台山做法事时见过有位来自东北与之相符的寡语‘空念’僧人,有与乌有还请施主去那里再行问询。”老刘的嗓子眼里顿时就像是被卡住了一般,良久之后才晓之以礼地蹦出:“多谢”二字,召唤的灵感随即泯灭:‘我当初怎就不问声他是要去往哪里!’

    出了中门,他冥冥发出的“他的用心良苦我是感恩不得了”声音招来了无数双匪夷的眼睛,这一切他自然是全然不知。

    下了阶梯,他还是解脱不了的在自言自语。

    游玩动物园对大人来说也是心情愉悦的场所,在这里不仅能见到北方的棕熊和老虎,更有南方的孔雀与河马,还有调皮的猴子以及深沉的大猩猩和顽皮的猴子等。

    海波对这里喜欢得不得了,他不想很快就离开这里便对爷爷说:“你看,那边还有鸵鸟。”老刘知道娅琴不喜欢闻那股腥骚臊气就对他说:“今天是以你为主,只要你玩的尽兴就行,去玩吧,我和你奶奶就在那棵大树荫下等着,别跑出门去就行。”“好嘞,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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