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你算我很重要的人
雨越下越大，大道像一条无穷无尽的臭水沟，大树被雨打的沙沙作响，浑身全是冰冷的水。
雨声，水声，心跳声。
“你是我蒋行风的亲生儿子。”
不是。
“你觉得我蒋行风缺儿子，捏造伪造，要你当我的儿子？还是我蒋家连个亲子鉴定也无法保证？”
不是。
“但你的父亲就是我，当年我在h市出差，倾盆大雨，刚应酬完，她打开了我的房门……”
不是。
“你不要后悔，只要你认，齐轩赫不是你的对手，盛晓集团全为你服务，你喜欢演戏剧本可以随便挑，甚至可以自己投资演，还有你乡下那个姥姥，甚至你姥爷，你不是想给你姥爷报仇吗？你现在就可以……”
不是！
一个踉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双掌被摩擦生疼，大雨拍打在身上脸上，像厉鬼般要将他死死压倒在地，口鼻被水淹地窒息。
又好像他本就不该呼吸。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泪砸在手上生疼。
为什么？
谁没想过爸爸妈妈？
小时候，被欺负时，看见别人被爱时。
看着望着，站在村口，偶尔也会因一个陌生人而心颤，想着这是不是他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也在生病发烧浑浑噩噩时，在姥姥姥爷的怀里忘记懂事，忍不住哭着问为什么他没有爸爸妈妈。
也在写关于父爱母爱的作文时，学父爱母爱的文章时，疑惑，质疑，羡慕，落泪。
也在爷爷奶奶偷放照片的地方，小心拿出过她的照片，一次一次小心抚摸，心里生疏地叫着从未叫出口的称呼。
妈妈。
爸爸妈妈。
他想过，妈妈是误入歧途的女孩，青春期情绪最波动的时候，在学校里，被一个小混混吸引，哄骗，恋爱脑，偏要去打工挣钱获得自由。
不懂防范，生下了他。
那个小混混年纪也小，不懂得负责，或者是出于害怕和胆小，不愿意承担。
妈妈生下他后，觉得村里流言蜚语太多，或者农村的日子难过，再或者是讨厌他，习惯了外面的繁华自由。
都可以，都可以。
但是为什么？
大雨铺天盖地，似乎要把整个世界埋住。
灰色的天，灰色的云，灰色的一切。
哭声从雨中漏了出来，越来越大。
“为什么……”
少年的衣服早就湿透，头发狼狈又凌乱，他头埋在手臂间，埋在膝盖里，像是被抛弃，无处可去的绝望的小孩。
彻底崩溃。
“为什么。”
他当年至少五十岁了。
她只有十五岁。
未成年。
这是什么？
好可笑。
他这么多年的思念真是可笑，他小时候的每一次的新年愿望、生日愿望，都可笑。
姥姥姥爷的爱也可笑。
他亲眼见过，他们在她生日的夜里，偷偷摸着她的小学毕业证泣不成声。
原来，他是罪恶的诞生。
他的爸爸，是这种人。
记得他们说她死也不说他的名字，摸着肚子，总是偷偷哭；记得他们说她生下他后，不爱看他，一看他就哭；后面借着给他挣奶粉为借口，一去再也没回来。
所以或许，是他逼走她的呢？
他还好意思安慰姥姥姥爷，接受他们的钱和爱。
害苦他们，害死他。
他还想他用他的势力，去给姥爷报仇。
手臂突然被什么轻轻蹭了蹭，泪眼朦胧间，是熟悉的身影：“祝安……”
他抬手抱住，越来越抱越紧，带着哭腔地声音响在耳边：“祝安。”
原来那些，那些温馨、美好、轻松的家，真的不属于他。
从来没可能属于过他。
泪似乎隔着雨幕，毛发，滴落在心里。
祝安鼻尖发酸，却无力，轻轻蹭了蹭他的脸：“没事的。”
这句话太苍白，可这时候，他只想有人说说话。
“他是我父亲，他们不至于用这种事骗我，他不该是的，你知道吗？”
“她十六岁生的我，怀孕的时候才十五岁。该读书，写字，该因为某本言情小说熬夜哭红眼睛，该偷偷暗恋某个男生，借上厕所偷看，该穿着校服，因为一道彩虹开心一下午。就算任性，不好好学习，被不好的男生骗出去私奔，也该是小年轻不懂事的两厢情愿，而不是……他。”
“祝安，怎么办，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妈妈，我对不起姥姥姥爷，我……”
“我该怎么办。”
好像这么多年的爱恨思怨都是假的，连努力都是假的。
那些苦难缝隙中，和姥姥姥爷一起带来的欢快也是假的。
他幻想过的。
他想过他以后红了，或许会被他们看见，他们或许是坏人，找过来，施舍一点虚伪的爱，想要他的钱。
他想过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们会故作惊讶赞叹后悔，会发现他没有她们，也能过这么好，成长的这么优秀，会后悔之前为什么抛弃他，而他看着他们，生疏难言，有些委屈难过和……开心。
或许他们是好人，因为什么难言之隐才一直没有出现，见一面，就只为见一面。
当然，也可以不见。
“至少不该……”
至少不该让他知道是这样！
“我不该来这里，我不该救他，他那个时候未必会死。”
那天从孤儿院出来，看过花店奶奶，看过李毅凡，忍不住羡慕着幻想着，放下一切开心起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
“他们可以死，这么多年我都当他们死了，现在为什么要用这种形态出现，让我知道这些？”
“祝安，我算什么？”
“我算什么？”
所有对父母的幻想突兀地撕破，暴露出血淋淋恶心的事实，无法更改的事实，把所有强撑的幸福倾覆，将刻意忽略的、渴望的、自欺欺人的一切，推倒。
最脆弱的心脏，被心心念念的人讽笑着钉上致命的铁钉。
“你算我很重要的人。”雨幕将声音隔的有些远，但因为相拥，温暖随着心跳声响于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