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薇拉周六的活动在师大,主办方是师大文学院和风城出版社。路寒是肯定要出席的,另一个嘉宾是王教授。
从早上开始,王教授就一直在给路寒发信息,包括确认几个要探讨的问题,以及一些流程。昨晚的主题主要是聊薇拉那本书,今晚的则是聊英国文学和欧洲文学相关了。路寒知道王教授做事认真,但是未免有点过于唠叨,导致她大半天什么都没做成,尽在跟他沟通了。不仅如此,王教授还让她跟薇拉沟通,所以很多话路寒还要再去跟薇拉说一遍。
下午两点,路寒和严忆竹吃完饭,就开车去师大了。去之前,路寒犹豫了一下,怕小朋友无聊问要不要先送她回学校。谁知小朋友态度坚决,要和路寒一起,而且保证她不会觉得无聊。
到了师大,路寒先回家一趟。这一周都没怎么回去,周末怎么都要露个面,再加上还有不少晚上要用到的资料放在家里,得提前回去看看。
到了师大,两人把车停好,向家属院走过去。严忆竹这才觉得自己有点紧张。虽说她躲在“学生”的外壳下,应该也能自若地和路寒父母交流(她从小就受长辈喜欢,所以在长辈面前一般都毫无压力),但因为对路寒有明明暗暗的心思,并不把他们视作普通的长辈,竟紧张起来。
路寒家是个两居室,房子是90年代的,有点老了。两间卧室都兼做书房,客厅里有一半地方也是书,剩下的空间勉强放了个双人沙发,这两年二老退休,又买了个小电视放上,总算多了些娱乐活动。
路寒提前跟父母通报了自己的行程,所以回家的时候,二老都在。只是一看到她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都有点愣住了。
“这是小严,我在金陵大学的学生,这两天给我当小助理。”路寒含含糊糊地介绍了一下,就打算带着小朋友溜进自己房间了。
谁知道关教授却拉住了严忆竹,给她拿各种零食和水果。两位老人退休后依旧能收到毕业很久的学生送来的礼物,家里各种吃食从来没断过,加上路寒这两个月有大半时间都在新房子里,吃的攒得越来越多了。好容易家里来了个小客人,还大方可爱,当然要使劲投喂。
其实严忆竹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得那么大方,她只是从小练就了一些跟大人长辈相处的方法,总能留下很好的印象。
才十分钟,关教授已经和严忆竹从大学专业、家乡风物聊到了父母职业、家庭构成以及十来岁儿童的教育问题。关教授是社会学方面的学者,退休前做了无数访谈,聊起天来不动声色却时时主导着方向。
就在她们开始聊起路寒在金陵大学课程的时候,旁边卧室的门开了,路寒的脑袋探出来:“关教授,你放小朋友来给我做点事。”关教授摸不准她是借口把小朋友叫走还是真有事,只好站起来往厨房走去:“小严你去吧,我给你们弄点水果。”
严忆竹往路寒房间走去,刚到门口,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到她脚边又停下了,原来是只肥猫。
“大王,过来!”路寒用笔敲敲杯子,那只猫竟就真的过去了,身态轻盈地跳上桌,在桌子一角趴下了。
“哇,她好厉害,看着胖,跳上桌却轻轻松松。”严忆竹走过去,伸手摸她的下巴,小家伙抬起下巴任她摸,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呀,真乖,毛好软,摸着好舒服。”
严忆竹又摸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刚刚路寒说要自己“做点事”,问:“对了,要我做什么?”
“噗,没什么,我怕你被我妈拉住脱不开身。她那套社会学的访谈技巧能轻轻松松从你这儿得到她想要的信息。”路寒一边在电脑上飞快地敲字,一边说,“我这边马上就好了,你自己玩会儿。”
严忆竹应声,去旁边椅子上坐着了,大王见状又跳下桌子,在她旁边蹲下来。路寒转头看了一眼:“大王喜欢你。”
小朋友听到这句开心得不行,摸着大王的圆脑袋,轻声说:“大王,我也喜欢你呀。”大王发出喵了一声,似乎在回应她。
卧室门没关,关教授端着果盘就进来了。路寒拒绝:“妈你们吃吧,我想尽快把活儿干完。”
关教授白了她一眼,把果盘放在了严忆竹手里:“小严,你吃,一块都别留给她!”
严忆竹笑着接过去,规规矩矩地说:“谢谢关教授。”
关教授却停住脚步:“小严叫我阿姨吧,我退休了,被人叫了20年教授有点听烦了,尤其是啊,有些人在家都要叫我关教授。”说着往路寒瞟过去。
严忆竹也往路寒看过去,那人却头也不回,只说:“行行行,以后都叫你关阿姨,关阿姨你要是想跳广场舞也尽管去跳,我不拦着你。”
“小严,你看她!”关教授是嗔怪的语气,严忆竹吃吃笑了,想着这对母女也是挺好玩的。
关教授出去了,还顺便带上了卧室门,严忆竹一边吃水果一边和大王玩起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果盘放到路寒手边,故意说:“路教授也吃点吧。”
“没洗手,你先吃。”
“把我喂你吃一个,来,张嘴。”小朋友想也不想,用牙签扎起一块苹果往路寒嘴里送过去。
路寒一愣,手里也停下了,要张嘴吗?太暧昧了,还有些尴尬。她想到自己张开嘴等小朋友投喂的样子,脸刷地红了,遂伸出手,装作淡定地说:“有牙签啊,那我自己来。”
严忆竹后知后觉出刚刚的暧昧来,双颊也微微羞红了,假装四下看看转了两圈,就偷偷出去了。
半小时后,路寒结束工作,看了一眼果盘,苹果已经开始氧化变色了,就吃了两块西瓜,很甜。吃完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关教授,你这西瓜哪儿买的,还挺甜。”
客厅里却一个人也没有,连小朋友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路寒疑惑地回房间拿手机,只有王教授的几条烦人消息,她没点开看。再去客厅,这回好像听到爸妈房间里有声音传过来。就去敲了敲门,没人应,推开直接进去,屋里没人。正打算回头,忽然发现阳台上有三个脑袋。
路寒走过去,拉开通往阳台的门,三个脑袋也齐齐抬起来,看着她。
“你们干嘛呢?”
“给小严看我种的花呢,你看,多奇怪,这个季节风雨兰竟然开花了,今早刚开的,我还拍了视频呢。”路教授扶了扶眼镜。
“哦……那你们继续看吧。”说着就要往回走,心里酸溜溜了:刚刚三个人抬头瞬间,怎么好像我才是外人。
“别走啊,你也来看下嘛,白里透粉,多好看。”
阳台上3个人已经很挤了,路寒闻言远远望了一眼:“是挺好看的。”
路教授以为她只是敷衍,也没再说什么。小朋友却走过来,打开手机给她看:“手机拍出来也好看,什么滤镜都没加,还香香的,你去闻闻。”
路寒没再推脱,挤到花前,小小的花,确实很好看,两层花瓣,每层各三个,瓣尖错落,谁也没挡着谁;靠近花蕊的地方是白色的,往外渐有粉色堆积,含羞带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路寒凑上去闻了闻,似乎并没有什么味道,疑惑地抬头问:“哪里香?”
小朋友得意地笑了起来,路教授也笑了,说:“你还文学院副教授呢,花香哪里仅仅是嗅觉,还有文学想象呢!”
路寒正想反驳,小朋友却开口了:“你来之前,我们正在说这个呢,关阿姨和路教授念了好多诗。”
“小严,你也别一口一个路教授啦,叫我叔叔就行。”
“爸妈,人家小朋友第一次来玩,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你们这么在乎这个称呼干什么。”路寒不知道二老到底是怎么回事,施楠来家里无数次了,每次也喊他们“路教授”、“关教授”,没见两人让改口啊。
“你说得对,就是个称呼,不过叫叔叔阿姨也没什么嘛,我们年纪大了,想听听亲近些的称呼,教授两个字都听烦了听腻了。”
“就是,叔叔阿姨,多亲切。”关教授也插了一嘴。
“好的,叔叔阿姨你们继续,我带小朋友先出门了。”路寒不想再说什么。
“哎?你们去哪儿?我正打算做饭呢。”
“别做我们的了。活动组织方约了个晚饭,不在家吃了。”
“啊?不能推掉吗?你都好久没回来吃饭了。”关教授语气略微不满。
其实是可以的,路寒工作的缝隙还在犹豫要不要推掉在家吃饭。刚刚只是莫名有些烦躁才决定去赴约,现在又有些动摇了。
“就是,别去了,咱们一起吃。”路教授也接话了。
“行吧,那我跟他们说一声。”路寒给学院那边的对接人发了信息,没想到转头接到了王教授的电话,努力说服她去一趟。
按理说,路寒确实该去,本学院的活动,自己又是译者,推掉有点说不过去。但她一向不爱这类饭局,加上王教授又总有些暧昧言行,就有些心烦。
“很抱歉,家里有点事,晚饭就不过去了,六点半咱们活动现场见。”路寒挂了电话,抬头看到面前三张脸,都一副很满意的表情。“那我们晚上吃什么?我六点半到活动现场,做饭来不及了吧?”
“不做饭了,咱们去梅园吃饭吧?”路教授提议。
“换个地方吧,他们就约在梅园。”路寒撇嘴。
“那去新开的桥楼?老张说去吃过了,还不错。就在北门不远。”
20分钟后,四个人出发去桥楼。暮色四合,外面有点冷,路寒裹紧了衣服,转头看到小朋友露着长脖子,毫不犹豫地拿下自己的围巾,给她系上了。小朋友还想分辩说不冷,看到路寒不容推辞的神情,又缩了回去。
而走在后面的关教授和路教授,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对自己的女儿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路寒对大部分人和物都比较疏离,不过一旦遇到自己喜欢的,便满心满眼都是那人或那物,以前对小周是这样,现在对小严也是一样的。
只是相比小周,小严还是太年轻了,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以前他们总担心路寒被小周伤害,以他们几十年的阅人经验,小周绝不是那么单纯的孩子——也不是坏,只是有些自己的心思。
至于路寒会在小严这张白纸上留下什么,或者会不会被白纸割伤,他们不知道,只知道至少在当下、在此刻,他们的女儿是快乐的、满足的。那他们便也快乐和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