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情深缘浅
晶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腿上打着绷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旁边,见他们来了,赶紧起身,说:“这是你们的女儿吧,昨晚我在马路上开着车,这女孩不知怎么了,一下冲了过来,幸好我车速慢,及时刹住了,但她还是摔伤了,腿部骨折。我问她家在哪里,她开始不说,一直哭泣,到医院医生做了好久工作才安静下来,说了家里电话。”
林英伏在病床前哭着说:“晶晶你怎么了?”
晶晶闭着眼睛,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从紧闭的眼中流了出来。
肖一峰蹲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痛吗?”
晶晶一下子又发作了,全身扭动起来,大声叫喊:“你们不要管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再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了!”差点把输液的瓶子都打翻了。
他们赶紧抓住她的手,肖一峰说:“我们不会离婚,我是跟你说着玩的!考验你的心理承受力!”
林英也哭着说:“妈妈为了你,什么都能做。你是妈妈的命,你若不听话,妈妈就不活了。”
晶晶不再扭动,睁开眼睛张着嘴伤心地哭,肖一峰和林英在病床两边分别握住她的手,一家人哭成一团。
肖一峰又说:“爸爸会一辈子守着你,安心养伤。”
晶晶渐渐安静了。肖一峰过去问医生情况,医生说:“问题不很严重,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康复。”
晶晶在医院里住了二十多天,林英与肖一峰轮流守护。晶晶临出院前,
林英跟肖一峰摊牌,为了孩子,暂不离婚,两人从此正式分居,互不相干,但肖一峰得住到家里,等孩子考上大学离家后正式办手续。她用纸写好,要肖一峰签字,他想了一阵,在那离婚约定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肖一峰又搬回去住了。
林英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去医院开了证明,请
了一个月的病假。她几乎不想出门了,一走出门就觉得有人在指指点点,只
要见到有人三五成群,她就觉得在议论她家的事。
吵架,已完全失去了意义,也没有那样的心情了。全身心的感觉是冷,
冷得透骨,她感觉自己真正病了,得了一种无药可医的重病。躺在床上,睡不着,
半夜起来,很想与谁说说话,打开窗户,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谁都不理会
她,她到镜子前一照,镜中的脸是青色的,披头散发,如电影中的女鬼。床
头上方的照片里,她和肖一峰还是那么亲密相依,笑得那样灿烂,而现在的她,
哭都没有了眼泪。离婚约定已签了,将来甩掉肖一峰不成任何问题,可是之
后呢?
出了这件事后,石宏博说,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免得被人抓了把柄做
文章。财政局的向局长也说,现在那么多人关注你们家里,我们最好别联系了,
免得惹闲话。林英能理解,她早就明白了男人,对于他们来说,事业与家庭
永远是第一位的,绝对不能动摇,在不影响这些的前提下,才能玩“爱情”。
美女嘛,赏心悦目,令人愉悦,赛过美味佳肴。花姑娘大大的好,可冒险的
不要。
所有的人都爱慕她的绝代风华,却没有一个人肯真正分担她内心的痛苦。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小说《茶花女》,那个曾被无数男人追慕的绝代佳人,在离
开人世时如此寂寞。自己呢?将来会如何?就连现在,她也想不起生活里有
什么事能令她快乐,所有的一切都索然无味。窗外那沉寂的黑暗如一张巨兽
之口,又如安静的大海,如果从窗户往下一跳,那么就能美美地睡熟了,不
用受这头痛欲裂的失眠折磨。可是她不能,有父母,有晶晶,还有曾经以她
为荣的一群亲朋,为了他们,她得挺着。
这一刻,终于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起神灵佛祖保佑平安之说,内心想接近菩萨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某
一天,她约了最好的朋友去了外县的一个观音圣帝殿,在那个“功德箱”里
放了十张百元纸币,戴着帽子的小和尚对她说:“挚诚的施主你可以向菩萨许
愿了。”她跪在菩萨面前的红凳上,不禁想起曾经万伟良问她:“你对组织有
什么要求?”菩萨会不会如万伟良一样有求必应呢?如果真的灵验,她想祈求
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心在反复念叨一个词——“平安”。
林英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叶子与肖一峰的事,南溪人都知道了,林英也知道了,她没有找叶子麻烦,
只是打了个电话给叶子,说了一句话:“现在这个社会真是防不胜防。我扔掉
的,你捡去吧!”
叶子跟高虹说了这件事,高虹说:“你老长不大,又惹麻烦了!回来吧!”
通知她去省城另一个公司任职,做总经理。
肖一峰来找叶子,他说了女儿的事,却没有说与林英签订了离婚约定。
他说:“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为自己去想什么。女儿正读初三,马上要考高中,
我不能耽误了女儿的前程。”
叶子说:“我等你吧,等你女儿读完高中。”
肖一峰说:“就我的现状,我觉得自己与你是两个层次的人,如果与你走
到一起我会很自卑。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等我四年,谁知四年后又会怎么样
呢?你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吧。”
叶子说:“你真的就狠得下心忘记我们间的一切?”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她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肖一峰习惯性点起一根烟,吐着烟圈。这动作,叶子很熟悉,那些在空
中盘旋的烟雾就好像是他那千回百转的心思,剌激了她的神经末梢,令她的
心有饥渴感,想要把那些心思全部吸进来。那夹着香烟的修长手指,泛着淡
淡的黄,它们曾无数次抚过她的肌肤,带给她无限的快乐,那双蒙着薄雾的
眼睛曾勾起过她心底最真挚的爱怜,那张有棱有角的脸深深地潜入了她的心
底,催开几度断肠花。这个男人,自己是真真切切深爱着的!可他有自己的家,
有自己的责任!
他夹着香烟的手轻轻地颤抖,不去看她的眼睛,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说:“如果女儿将来依然接受不了我们离婚的事实,我还是不能离的。我怎么
能耽误你呢?”
叶子说:“我愿意等你。”
肖一峰久久不说话,他把目光移到她脸上,那双大眼睛,清澈明净,如
一潭清幽的湖水,盈着一层泪花,满是深情。这双眼睛曾洗净了他的心垢,
扬起了他生活的希望之帆,他怎么舍得离开呢?问题是,自己能给她幸福吗?
这四年,只能守着女儿。再过四年,女儿会是什么情况?即使自己自由了,
又怎能保证自己那时一定能干出点什么名堂来?如果自己一事无成,他们在
一起会幸福吗?他知道高思宇在追叶子,他见过那个男人,无论哪方面都比
自己强得多,高思宇才真正配得上叶子。她受过那么多生活磨难,不能再拖
累她!只有高思宇才能给她一份踏实安稳的生活。
还有,那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家里那两个理应由自己呵护的女人,他
不可能不考虑她们的感受。
于是,他决定狠下心来,说:“我可能还是对家庭有些感情。”
她去探寻他的目光,他躲开了,又说:“高总是最适合你的人选。”
叶子有点生气,说:“如果你真留恋你的家,我也没有理由拆散你们。我
跟谁不必由你来安排!”
“你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应该得到幸福,我不能拖着你。”
“你决定了吗?”她的心在一阵阵刺痛,想哭,但忍住了,用冷静的口气
问他。
他能说什么呢?能告诉她自己是多么在乎她、爱她、想她吗?能告诉她,
离开她自己是多么不舍,是生生地把一颗心剖成两半,甚或是全部鲜活的心
都已随她而去,只留下一个空洞的僵硬躯壳吗?不,他什么都不能说。真爱
一个人,是希望她幸福!
于是他说:“我也是没办法。”
沉默了良久,叶子说:“那好吧。”
肖一峰站起身说:“你要保重。”他想去抱她,但身有千斤重,挪不动脚步,
傻傻地站在那里。
她扭过头说:“你走吧。”她垂着眼帘没看他,怕一抬头便有泪千行。
他慢慢地走向门口,想回头看她一眼,但最终没有,他打开门,走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叶子扑在床上,咬着被子,轻声地,却是无限悲伤地
哭出声来,为自己又一段真情的破灭。
她想问一问苍天,为什么真情永如烟花般短暂,为什么自己一生命运多舛,
为什么世事这般无常?!
肖一峰走出门外,顺手关上了门,门响的一刹那,他有晕眩感,他似乎
听到自己的心“嘭”的一声成了碎片,这些碎片慢慢地飞,慢慢地落,落成
一地的寂寞。
他扶着门站了一阵,然后拖着脚步一步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