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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灵魂的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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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林英二十六岁,正值花样年华。

    那一次县里举办一个晚会,他们单位出了两个节目,其中一个合唱节目由林英朗诵并领唱,反响非常好,赢得全场喝彩。正好县电视台唯一的播音员就要被调走,台长看了林英的表演,对她很欣赏,请她去试播。林英在学校时当过广播员,有基础,试播一次通过,顺利进入了电视台。她俊俏的外貌,甜美的嗓音,让她在电视台一炮走红,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小县城的名人。

    林英的人生之路开始青云直上。她的生活圈子不再是那个两千多人的单位,更多的人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的美丽,包括那些政要与商贾,自然更多人想接近她。慢慢地,林英有了应酬;慢慢地,肖一峰有了烦恼。

    林英调入电视台不久,肖一峰有了不安感。林英既担任台里的播音员,又当记者出去采访,慢慢地应酬多了,吃饭、唱歌、跳舞,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交际多了,见识广了,收入也高了。20 世纪 90 年代流行跳舞,活泼的林英喜欢这个,那时歌舞厅还没有小姐,有领导来了,就叫上单位比较漂亮的女士作陪,出了名的林英成了“交际花”,接待领导的舞会都少不了她。

    漂亮的女人在外面总是众星捧月,赞美声不绝,大家都争着请她跳舞,她在优美的旋律中展示自己曼妙的风姿,那感觉真是享受极了。

    肖一峰不喜欢这些,也反感林英去陪唱陪跳。在舞厅高贵的林英,回到家面对肖一峰的苦瓜脸,仿佛成了弃妇,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两个人开始有了矛盾。有一次林英陪领导跳舞到深夜,筋疲力尽回到家,肖一峰气不打一处来,打了林英一巴掌,林英被激怒了,抓过床头柜的烟灰缸把衣柜的镜子砸得粉碎。肖一峰立马就怔住了,都说破镜难圆,这是不是不祥之兆?

    记得那一次又是林英生日,肖一峰再次专门去买了一条红围巾。林英说:“别买了!都什么时代了,还送那土得掉牙的围巾!人家都是送宝石项链了!你就不能想点办法去多挣点钱?你看看我家,房子还是那 80 平方米的旧房子,出去得挤公交车,人家住的什么?穿的什么?戴的什么?人比人气死人!”

    肖一峰说:“你干嘛非要跟人家去比?”

    “为什么不比?!大家都是人,人家又没多个脑袋多条腿,凭什么人家做得到的我们做不到?”

    肖一峰摆出一副笑脸讨好地说:“你不是说只要我真心爱你就够了?”

    林英铁青着脸说:“爱爱爱!拿什么爱?!你不是说你会有出息,挣很多钱,该给我买的都买上?”

    说得肖一峰哑口无言,收起笑脸不吱声了。后来,他不买红围巾了。

    林英在肖一峰面前本来就有些优越感:自己是城里人,长得白白嫩嫩,加上电视台主持人的身份,在这个小城里也算小有名气了,走在大街上,无数羡慕的目光就像一束束舞台聚光灯把她紧仅包围。肖一峰算什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乡巴佬,黑不溜秋的,像个非洲人,只知道埋头干活,半世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本事不很大,脾气倒大!性格本来就有些骄傲的林英越发觉得肖一峰小心眼,不像个男人;而肖一峰也越发觉得林英越来越张扬、高傲,不可一世,越看越像个交际花、泼妇,不像个女人。两人之间争吵日渐多了。

    林英调入电视台的第四年开始升官,先是做了新闻部副主任、主任,接着又做了副台长。肖一峰的职位却一直没什么变化,无非是从技术员变成了车间主任,相比之下,阴盛阳衰。这更增加了林英对肖一峰的鄙视,对他不屑一顾。她觉得嫁给肖一峰实在是当时瞎了眼。

    肖一峰从来没有想过会娶一个“领导”当老婆。他是农村出来的人,父亲被打倒的那些年,留给他的是贫穷、饥饿的痛苦记忆。他最大的愿望是吃饱饭,如果有机会,娶一个像母亲那样勤劳贤淑的老婆。现在,他一半的愿望实现了,另一半却事与愿违,从林英进了电视台并风光无限开始,他的生活被打乱了。

    在普通人的眼里,大凡是有“领导”称呼的人,一定高人一等,你看,他们穿得那么得体,头发通亮,胸脯挺得老高,脸上散发着自信的光芒,特别是对下级做指示时,那铿锵的话语、飞扬的神采,往往使人产生一种感觉:

    “领导气质”是与生俱来的,“领导”,就是引领大家的人,他或她一定很优秀,所想的、所说的、所做的,十有八九正确。

    以前,肖一峰也这么看。他还是一名普通工人的时候,看见领导就油然而生敬意,当厂里领导背着手来检查工作时,他紧张得不敢抬头,有一次领导走到他面前,问他问题,他感觉自己腿发抖,声音在打颤。那时的他是一个等级观念很强的人,在他心里,领导是圣人。

    他家里曾有过一个“领导”,就是他的父亲。父亲曾是区委书记,在他幼小的心里,父亲是真正的圣人。那时他还小,只记得父亲很少回家,总是说工作忙。母亲带着他们一帮子兄弟姐妹干活。父亲工资低,家里吃饭的人多,经济自然窘迫,晚上往往只能吃红薯,后来肖一峰再也不吃红薯的原因就是小时候吃得太多了。父亲除了把工资交给母亲外对家里没有更多的照顾,他的时间都放在工作上了。

    “文革”期间,父亲被作为“走资派”打倒了,那时,肖一峰只有几岁,看到父亲被押到台上批斗,幼小的他觉得很羞耻,哭着想去把父亲拉下来,结果被人打了一个耳光,母亲流着泪把他牵了回去。那段时间,邻居不理他们,就连平时要好的伙伴也不跟他玩了,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那是一段灰色的记忆。

    后来父亲平反之后,又走上了领导岗位,肖一峰以为父亲会恨政府,可是父亲说那是一段错误历史,不要计较。父亲说自己家从前很穷,自己十岁就给地主当长工,让他翻了身,所以一定要报答党的恩情。父亲所工作的地方很偏僻,也很穷,肖一峰记得有一次母亲让他去找父亲时,他看见父亲正带人在修水库。他们兄妹几个,除了一个哥哥在父亲手里当了兵后来安排了工作外,其余没有谁沾过父亲的光,本来姐姐可以去当民办教师的,但是父亲竟然说服姐姐,把名额让给本村另一个家境更困难的女孩。日后姐姐还为此埋怨了父亲好久。父亲对他们兄妹说:“做人不能光为自己着想。”父亲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一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当时肖一峰以为父亲是领导才这么高尚,后来父亲很早就过世了,肖一峰参加高考时,他已经不在人世。考上学校后,肖一峰曾经想过,日后有机会当领导,也要像父亲一样,做个为他人着想的人。

    后来,肖一峰开始对“领导”这个概念的认识发生了变化。

    家庭和婚姻渐渐使肖一峰产生了压抑感,他时不时找人喝酒、聊天,解解闷。当然,他和林英的感情矛盾,是从来不说的,家丑不可外扬嘛。倒是有一回,他和一个兄弟铁亮一起喝酒,喝到半醉时,铁亮说:“老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肖一峰说:“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铁亮:“要不是你比我亲兄弟还亲,我才懒得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事咧。”肖一峰觉得铁亮话里有话,放下杯子,酒也不喝了,对铁亮瞪眼:“快说!”铁亮歪着头说:“你别只埋着头干活,什么事都不管了,有时间多陪陪嫂子。”

    铁亮一句“嫂子”,触及了肖一峰敏感的神经,他好一阵没吱声,然后说:“听到什么了?说!”

    “我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铁亮话说得有些吞吞吐吐,“外面有些闲言碎语,说她与万伟良有染。”

    平时,肖一峰也担心过,当真正听到这话的时候,肖一峰还是有如五雷轰顶,他瞪着铁亮,紧紧抓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眼珠子鼓得如牛眼。他竭力控制自己,但眼里的愤怒还是让铁亮害怕。铁亮后悔自己不该多嘴,于是安慰肖一峰:“只是传言,不一定是真的,也许是别人造谣呢。你注意一下就行了。”肖一峰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了一句“知道了”,“霍”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肖一峰回到家,林英刚好洗完澡,半躺在床上。肖一峰说:“弄脏了?洗得干净不?!”林英没听懂他的意思,说:“谁像你呀?总是一身臭汗也不洗就躺到床上。”肖一峰一把掀掉被子,大声吼道:“你个臭婊子,到底跟了什么野男人?!给老子交代清楚!”

    林英愣了一下,说:“你发什么疯?”

    “你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己不清楚?!给老子戴绿帽子!今天不讲清楚谁也别活了!”肖一峰上前猛地抓住林英两只胳膊歇斯底里地往床上按。林英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说:“放开我!你有病啊,我做错什么了?”

    肖一峰继续疯了一样地按住她,却没有打,嘴里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偷人了!就我不知道!”

    林英继续挣扎:“放屁!谁说的?把他叫过来,跟老子对质。快点放开我!”看林英不承认,肖一峰一边用膝盖顶着林英的腿把她压在身下,一边歇斯底里吼道:“给老子交代清楚,交代清楚!”林英挣扎着,用手去抓他的头发,想坐起来。肖一峰抓住她两只手臂,提起来,又摔下去,“咣当”一声,林英的头重重摔在床沿上。

    林英大哭起来:“你打我?你敢打我?肖一峰!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无中生有!三天两头找岔子,就是不让我安生!”林英一哭,就数落个没完没了,说了他一大堆错,说得肖一峰松开手坐到了一边,倒成了闷葫芦。肖一峰一想,是呀,自己怎么这么傻,就算她偷人,她会承认吗?

    肖一峰去书房睡觉了。

    那些天,他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仔细回想起林英的言行,难怪她近来那么爱打扮,手机也调成振动,从不离身,经常不按时归家,等等,越想越觉得有那么回事。他愤怒,痛苦,郁闷,看到林英在镜前精心打扮,心里就极不舒服,那是一种狮子被困在笼中的感觉,他想发作,想去揭穿那些无耻的阴谋,想在那描得精致的脸上打上很响亮的巴掌,让它变成青紫,他想拿一把长长的刀子一顿乱砍!有一天林英打电话说不回家吃饭,有单位请客,肖一峰马上想到她可能是与那男人约会去了,他想去跟踪,当场逮住他们,然后……肖一峰戴上墨镜,在怀里藏了一把菜刀,正准备出门,女儿晶晶在房门口喊:“爸爸,有饭吃没有?吃了饭我要去同学家。”肖一峰回头吼了一声:“你不在家好好读书,乱走什么?!”“我特好的同学爸妈离婚了,心情不好,一直在哭,课也没去上了,我得去劝劝她。”乖巧可爱的女儿是肖一峰的心头肉,

    肖一峰心一酸,转过身,摘下墨镜,围上围裙给女儿做饭去了。

    老婆成了大家口中的“领导”。肖一峰想,林英是一个不爱看书,整天只知道打扮的花瓶,咋就提得这么快?还不是被另一些叫“领导”的领到床上去了?这么想着不禁冷笑了一声。又一想,怎么就像嘲笑别人似的?那个戴绿帽的人不就是我肖一峰吗?一下就觉得像有一把利刃直插心脏,他像一只受伤的野狼一样嚎叫一声,仰天倒在床上,越想越觉得“领导”这个词语可恶。当林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的时候,他常会涌起一种冲上去剥光她的冲动,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干净。有一次,林英洗了澡穿着睡衣在房间里吹头发,没有穿内衣的身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肖一峰冲上去把她推倒在床上,疯狂地动作起来,他有一种强奸别人老婆的快感。事后,他又想哭。

    那些日子,对肖一峰来说,就像在油锅里煎熬。曾经,他是爱林英的呀,她的活泼,她的美丽,他们一路走过的岁月,都牵扯着他的心,可是,一个男人怎么能容忍妻子被玷污?“离婚!”“离婚!”他脑海中时刻出现这个念头,但是,看到孩子天真的脸,想起面临的种种问题,想起曾经的一切,他又没有了那种勇气,他的心像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的轻舟。慢慢地,他有了恨意。

    肖一峰也很想当“领导”了,尽管他在心里已经认为,一些“领导”不是好东西。正是这些“领导”要什么有什么,可以睡别人家的老婆,不用花

    自己的工资,可以说一套做一套,可以……

    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肖一峰决定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反正又没抓到现行,权当什么事也没有,一心捞个官当当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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