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异子而食
南胥国在二十年前还是个无力自保的小国,若想护一方平安,就得挑皇室最为上乘的女子派去大梁和亲。
近几年趁着大梁和塞北的战乱,在席玉的辅佐下,摇身一变终于能和大梁并列。
但内政仍旧十分紊乱,以杜如讳为首的一干旁系子弟对王位虎视眈眈。
王上能信任的人只有席玉,纵使席玉有十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蹚这蹚浑水。
卫泽此次入了大梁,杜如讳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将席玉一并除之,那南胥的王位非杜如讳莫属。
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可福气这东西,给你了也得你接得住才算。
天为被,地为床。
席玉和年归填饱肚子后,就着竹林内的落叶四仰八叉地睡了。
楚洋用沙土将火堆扑灭,背靠一块凸起的岩石闭目养神。
林内一阵异动,楚洋立即睁开眼睛,过了会儿,他松了神情,缓缓又将眼睛闭上。
他闭上眼睛之后,一只野兔自远处的草丛飞奔而过。
天光破晓,清凉的阳光透过一层层格子木制的窗户洒进屋内,落了一地斑驳。
阿虞已经穿戴整齐,开门准备出去。
昨日她离开竹林后,直接前往柏古镇。
运气还算不错,沿着这条街的客栈挨个问,终于寻了一间空着的客房。
年归和楚洋身手了得,无法辨认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她只有走为上策。
更何况这些日子可没少收拾席玉,难免他不会有了靠头后找自己秋后算账。
虽然阿虞十分好奇席玉的身份,但还是先紧着苏木交给她的任务。
天光刚亮,她准备先上街去看看光景。
咯吱一声,阿虞刚将门打开,一个人影猝不及防被陷了进来,扑在地面上。
“你终于起来了,”席玉叫苦连天,打着哈欠从地上站起。
一手摸着被摔疼的屁股,一手将阿虞拨开:“让让,睡了一晚上地板,腰疼死了,赶紧让我歇会儿。”
阿虞拇指稍一用力,剑收入鞘中,她警惕地看了眼四周,见并无其他人,才将门关上,折回房中。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席玉已经直直躺在床上:“楚洋说你在这儿。”
阿虞皱眉:“他们人呢?”
“当然是去寻我那批丢失的货了。”
“你怎么不去?”
“你见过哪有老大亲自干活儿的?”席玉将腰腿伸直,心满意足,真舒服。
“你们到底是哪国来的奸细?”阿虞坐进圈椅,没了楚洋和年归,她放松不少。
这俩煞神,她是一个也打不过。
“什么奸不奸细的,南胥和大梁互市多年,大家同处中原,往上多数几代咱还是一家人呢。”席玉半分不觉得欺骗阿虞。
南胥和大梁确是盟友,攻打塞北最紧要时,南胥甚至借兵给大梁。
处在大梁境内的南胥商队数不胜数,这么说来,席玉确实未有欺骗。
盘问半晌,席玉挑挑拣拣说了些能说的,一句正经的也没套出来。
阿虞便不在他身上再多费功夫,起身欲出门。
席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懒洋洋道:“年归找了一支商队已经在码头等候了,算时间,苏木那批货晌午才能到,你等我稍微眯一会,我陪你过去。”
“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万一昨日那些黑衣人再寻来如何是好。”
阿虞本想独自前去,听他这么说,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转念一想,即使他二人在一起,黑衣人来了也是一锅端,并无其他作用。
她好奇询问:“他们为何要杀你。”
“你昨日便问过了,我还好奇他们为何要杀你呢。”
阿虞不再理会这个无赖,头搭在椅背上,也渐渐泛起了迷糊。
一直到晌午时分,一束焦灼的阳光折射进来,将四周的灰尘都照进那束光里,两人才悠悠转醒。
简单洗漱之后,两人并肩去了街头面食铺子,要了两碗阳春面。
一路过来,街边多了不少拖家带口的难民,个个面黄肌瘦,似乎从某个地方逃难而来。
“近日是有哪些地方糟了灾情吗?”阿虞被眼前的景象镇住。
她在桃园山庄住了不过两月,上山时还是一派繁华景象,再下山却是满目疮痍。
席玉双手一摊,大眼瞪小眼。
阿虞这才想到问他也是白问,自己都未曾有所耳闻,他又上哪里知道。
旁桌几个中年模样的男人低声议论。
一男子忿忿不平:“异子而食,这群畜牲为人父母却做尽丧尽天良之事,便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接连三年大旱,恐西邻郡辖内能啃的树皮怕是啃了都不止两轮,没到那个份上,谁能······”
“这西邻郡发生大旱之时,”另一男子朝天拱手:“朝廷便已下令让各地捐粮,就是咱们柏古镇这屁大点地方,也是家家户户都征了粮,怎还会发生这等惨事。”
方才替西邻郡打抱不平那人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掩唇道:“雷声大雨点小罢了,那时塞北战事正烈,粮食给了灾民,将士们吃什么,这仗还怎么打?”
“这话倒是,只是可怜了西邻郡人,唉!可异子而食啊,怎么就下的去口!”另一人垂头叹息。
这些话语一字不落落入阿虞耳中,她眼底一片漠然,自顾自大口吃面,不为所动。
席玉抬头看她一眼,本以为蓝焰军的女公子会以百姓疾苦挂心头, 阿虞这番反应,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许他自身也是漠然之人,心里暗暗赞许,能拿一斤买十两,这不比卫泽那蠢货让人省心。
临走时,阿虞终归不忍,她将钱袋里的铜币尽数倒了出来,走过去分发给这一块的灾民。
灾民们泪眼纵横,连连磕头:“多谢姑娘!”
“姑娘菩萨心肠!”
阿虞摆摆手,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便转身离开。
西邻郡旱事她有所耳闻,已经过去三年,朝廷不仅未究其根本,却放任异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发生。
战争未能撼动国本,这场由天灾演变为人祸的惨剧却让民怨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