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权力，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一声轻微的质问将他的思绪拉回。
林霁重新看向那双潋着碧光的琥珀色眸子，“阿宁。”他说。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向她陈明这些年楚煜、徐烨，以及徐昊的布局，因为就连他也被这些人算计在内，无法自救了。
“那你之前向我保证的，也是在骗我了？”
思宁苦笑一声。
他想到楚煜，否认道：“没有，阿宁，我没有骗你。”
敲门声传来，二人下意识往门口望去，苏有庆的尖细嗓音透过门缝传进来，“公主，皇上来了。”
林霁首先站起来，将手里的盒子收进宽大的袖口，“我去开门。”
没了他的支撑，思宁往外挪了挪身体，斜靠在床框上，此时的她并不想下来行礼，这两天她的精气神损耗得厉害，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去捋顺。
鹅黄色的床幔适时地耷拉在她脑袋上，她抬手拂开。
徐弘深走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少女愈发尖的下巴几乎与下面相接的那一片雪白的脖颈连在一起，模糊了界限，他想，当时就是在这样一个奇异的角度捕捉到了思妃的美。
“半天不见，又瘦了。”
他走过去替她将松散的床幔扎好，苏有庆在他身后摆好矮凳，他十分自然地坐下，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九公主没办法做出什么好看的表情来，只是沉默不语。
徐弘深见她不语，前后扫视了一遍屋内所有的人，发现刚才开门的林霁已经不知所踪，苏有庆也一直低头站在一旁。
“还在生朕的气？”他微微眯起眼睛，想要做出一副嗔怪的表情，最后却变成威胁的做派。
思宁只匆匆看他一眼，就转开脸去。
他呵呵一笑，又朝偷偷看他一眼的苏有庆道：“让你在明华宫守着，那么个大活人怎么就能跑出来吓人呢？”
尽管内心冤得很，苏公公还是扑通一声跪下来，“皇上说得是，奴才的错，求皇上赐罪。”
这番动作闹得大，反倒是让九公主觉得自己一通惊吓置气连累了他人。
她吸了口气，重新对上徐弘深的眼，“我想出宫。”
徐弘深没再拒绝，只是问她：“朕让你出宫，就不气了？”
她看看他，点点头，模样甚是可怜。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感慨道：“看来这宫里确实不太安全，今日见了血，明日指不定又得掀起什么浪来，你出宫也好。”
他又吩咐苏有庆，“苏有庆，你去安排，将她送到别苑，多派些人守着。”
苏公公如若大赦般连忙去安排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见她还是沉默，徐弘深好声好气劝她，“你母亲临走前给你求来的免死金牌，就是想让你好好活着，这些日子，我看着你为了那个林霁茶不思饭不想的，把自己糟蹋成了这样一副皮包骨的样子，你说，我这个父皇，能对他有好脸色吗？你先出宫好好散心，等尘埃落定，我再叫人去接你。”
思宁“呵”一声，觉得这一番言语着实可笑，“送我出宫，就是去别苑，为的还是让我和楚煜培养感情。”
皇帝的和颜悦色此时也无法再维持下去了，冷冷道：“林霁有他的使命，他要真成了驸马，就再也不能回朝堂了。”
“历朝驸马哪一个不是在朝为官？”
“那哪一个是当了宰相的？”
九公主这时没话说了。
徐弘深软了语调，“你要真喜欢他，就得替他着想，在外隐忍这几年，他为的不就是能回来么？”
思宁抿着双唇，半晌才提醒他，“楚煜也受了伤，你该去看他。”
皇帝知道眼前这个女儿是听进他的话了，握住她攥紧被角的手，轻柔地拍了拍，“朕走了。”
九公主别过脸去，等他走到门口，和折返回来的苏公公撞了个正着，才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恭送父皇。”
苏有庆听到九公主别扭的四个字，惊喜地看向皇帝，徐弘深勾了勾嘴角，问他：“安排好了？”
苏公公行礼，“回皇上，办妥了。”
徐弘深“嗯”了一声，“走吧。”
苏有庆点头落后他一步，转身的一刻瞥见九公主坐到了床边，两条腿垂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走出了明月宫，徐弘深才哼了一句，“这孩子，还真拧巴。”
苏公公接话，“可不是吗。”
皇帝回头瞧他，对上他“怪不得”的眼神，呵呵一笑，接着问：“西凉老皇帝死了，他们朝廷老一派暂时还不能下台。”
后头苏有庆压低声音，“奴才打点着呢，一时半会儿楚煜还上不了台。”
徐弘深“嗯”了一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总得给他制造一点，朕这女儿，恨嫁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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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霁离开先去了小厨房，看见秋雨在熬粥，知会她一声就离宫了。
路过祠堂的时候，正巧看见念空走进去，他隔空望了眼，见没人从里面出来，估摸着楚煜早就离开了，就匆匆往宫外赶。
今日下雨，林碧柔无心生意，必然会在林府等他，不然也会找人打探宫中消息。
没想刚出了宫，后头一辆马车就追了上来，和他的并排前行，他掀开窗帘，看见楚煜一手捂着脖子，指缝间白色的纱布若隐若现，笑得有些得意。
“林兄，怎么不多在宫里待几天？”
他这副样子贱兮兮的，林霁出口讽刺，“我当二皇子会在十皇子面前好好忏悔一番。”
楚煜哈哈笑起来，许是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得意的表情顿时变得痛苦起来，高扬的嘴角和紧皱的眉头形成鲜明对比。
他喘着气，几个字几个字地蹦出来，其间还夹杂着“嘶嘶”的抽气声。
“该忏悔的，是我那五弟楚陌，哪儿轮得到我。”
许是看不下去他这副别扭的模样，林霁将窗帘放下，没再接话。
楚煜仍然大声道：“看来你对阿言也没那么上心嘛。”
对面车厢里的林大人双目紧闭，自动将一切杂音屏蔽在外，楚煜这番言语如同狗吠，他不为所动。
察觉到可能是在自讨没趣，楚煜将自己的窗帘也放下，脖子上的伤口愈发疼痛，他有些不耐烦，催促前头的车夫快一些，马车迅速加速，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磕在了窗框上。
脖子上的那一团纱布明显有了湿意，他暗啐了一口，刚想骂一骂那车夫，想起旁边还有个情敌，又憋了回去。
回到别苑的西凉二皇子楚煜，觉得今天这一天实在是有些倒霉，不仅挨了打，还挨了刀子。
久经沙场的人，不像徐烨一样高高在上，谁犯了忌，就乱杀乱罚一通，更何况，他夺了方宜宁家的江山，这一刀子就当还清了。
徐弘深这个老狐狸自当是要给他这个未来女婿面子的，不给他个说法都过不去。
方进那个老头被他画了个圈圈养起来了，等他自己做大了再给他安个复辟的罪名，一刀斩尽，方宜宁这个方家的余孽，就算是彻底没了依靠，也构不成威胁了。
宫里派来别苑的两个太医战战兢兢替他换完了纱布，又被勒令着去将赶车的车夫找来。
那个听他指令加速的车夫一脸茫然又恐慌地跪在他面前，他闭了闭眼，倒也不想废话，先给了他两脚。
车夫被他踹趴在地，嘴里哀求着，“殿下饶命。”
他来了兴致，问他：“你知道哪儿错了么？”
车夫被他问得一懵，随即又反应过来，一边磕头一边道：“小的哪儿都错了。”
为了避免大幅度的动作再次崩裂伤口，楚煜一手捂住脖子，一手扶上一旁的高椅，将屁股放了上去，调整到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他才道：“不行，你得说出一个错的点来。”
车夫抬头飞快瞄了他一眼，又被他凌厉的五官和严肃的神情吓得低下头去，“小的，小的，小的不该赶车。”
这话让楚煜出乎预料，他朝外喊了一声，他的贴身侍卫进来了，站到他身旁，和他一起面对跪趴在地上的车夫。
“替我踹他。”
侍卫冲着车夫的左肩来了一脚，这一脚力道太大，让他直接仰面翻倒在地，他顾不得其他，连忙护住脑袋，嘴里喊着：“大人饶命。”颇像一只仰面朝天四角龟缩的王八。
楚煜弯着唇，很满意这一脚的威力，接着问车夫：“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该赶车吗？”
车夫嘴里囫囵说着：“小的扫了殿下的雅兴。”
这话又让楚煜觉得有意思，遇见林霁，确实扫了他的兴。
又让侍卫踹了他两脚之后，楚煜看着车夫开始满地打滚，叫人将刚刚请走的两位太医再请过来，看着他们给车夫上药。
三个战战兢兢的人凑在一起，画面属实有些诙谐好笑。
楚煜笑了会儿，心情也畅快了一些，决心去补个觉。
侍卫跟着他，楚煜让他在房门外守着，吩咐了一句，“宫里的消息，要第一时间汇报给我。”
等人进去了，侍卫一如往常在外面站岗，不过一会儿，身后的门开了，楚煜只着中衣，又添了一句，“林府的，我也要知道。”
“是。”侍卫有些无奈，自家主子只要碰见林霁，有点过于敏感了。
但转念一想，毕竟是情敌，也算情有可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