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林大人是在十月下旬的某一天见到九公主的，他十分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天色，万里无云，天空是纯粹的蓝色。
九公主穿着一袭淡紫的长裙，额前的头发自然地别到耳后，他想起上次见她的时候，她的头发还没有长长，只是零零碎碎地挡在额前。
即使恢复了月余，九公主裸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是有着深浅不一的红印。
林大人想，要是她还是自己的学生，他是会关心一下的。
思宁见到林霁出来迎接她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于是问：“林大人今日没去当值？”
林大人回话：“这就去了。”
说罢让人领着九公主进了府，自己赶着去画卯了，同僚看见他姗姗来迟，问：“怎么过来了？”
其实林霁今日是告假了的，昨日傍晚他收到一封信件，是林松生前寄出的。想来是历经许多波折，才过了这么久到他手上。
信中的内容，其实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衡州的事，很大一部分是徐烨派人做的手脚，林府的败落是刻意为之，当时在林府查出的线索，都是徐烨安排在林府那些下人身上的剧本，而九公主和十皇子是意外收获。
其实他早有预感，因为当日追查银两和人未果时，徐烨特意支开他一整晚，让他打探徐昊和徐弘深的消息，他当晚顺着泪河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但是第二日一早，张大人就带着两具尸体出现了，并说是晚上在河边服毒自尽的，这和他探查的情况完全不符。
徐烨很了解他父皇，在他看出徐弘深对林渊的忌惮之后，果断选择抛弃林霁，还非要上演两次求情才显得自己的惜才。
钦天监自导自演的那一出，徐昊没有得到正常的发挥，这个功劳被徐烨顺带抢去，如果没有九公主的出现，只怕是李贵人怀孕的消息会传出得更早一些。
至于李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不重要。
其实林大人一点都不想掺和这两兄弟的争斗，他不是没有考察过宫里其他的皇子，但得出来的结果让人十分失望。
徐弘深年近半百，身体似乎还十分硬朗，还远不到要立太子的时候，这二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徐昊甚至还把西凉的二皇子也带进这场角逐之中。
想到这里，林霁的思绪又回到林松信件中最后一句对他的嘱托上，这也是他选择今日告假的一个理由。
只不过现在这个理由中的主人公正是今日九公主要见的对象。
林大人在吏部待了半日就回府了，他觉着九公主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
等到了林府的时候，他发现九公主的马车还停在门口，于是问了门口两个小厮，“九公主在前厅还是后院？”
小厮摇了摇头，他们只看到九公主进去，并不清楚是去了前厅还是后院。
林霁在府中搜罗了一圈，没有见到九公主的身影，就径直去了安顿林碧柔的院子，他站在墙根下，能听见两个女孩的声音穿过木门和墙壁飘到这里。
细细碎碎的，两道声线交织在一起，没有中断的时候。
林霁就站在院门口等九公主出来，过了一会儿，女孩的对话没有那么密集了，最后停了下来。
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起来，他知道九公主出来了。
思宁看见林霁的时候瞧了瞧天色，没有再和早上一样关心一句，他为什么这么早回来。而是冲他点点头，面色透着些许红晕。
他注意到这点红晕在林碧柔脸上更为明显。
林霁率先开口道：“殿下，臣送您出去。”
思宁朝林碧柔说：“回去吧，我改日再来找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半日的交谈，解开了俩人之前的心结，这时的林碧柔像是找到一份依靠一般，紧紧握着九公主的手。
九公主想到自己曾经依靠她的那几天，有些唏嘘，就学着林碧柔曾经对她那样，拍拍她的手背，对她说：“都会过去的。”
这场告别缠绵的时间并不久，林霁送九公主出府的时候，低眼去看她，她十分专注地欣赏着林府的一草一木。
就当他要以为她会评价一句时，她却道：“林大人请留步。”
他的双脚听话地停住，林大人目送着九公主在她贴身宫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九公主刚刚在林府和林碧柔完成了一场和解，她们过去那点少之又少的温情迫使她们在失去亲人之后紧密贴合在一起。
林大人重新回到那座小院，找到林碧柔。
他将林松对他的嘱托传达给她，并询问她的意见及想法。
林小姐对她父亲的嘱托并不感到意外，只平静地问她小叔：“你怎么想？”
权衡之后的林大人表达自己的观点：“你现在的身份在林府不好掩藏，成为林夫人之后在京城的日子会容易很多。”
林碧柔思索一番，问他：“你打算给我安排一个什么新的身份？”
“京城有家绣房的新缎子每年都会送到宫里，是皇后钦点的料子，生意十分好，掌柜恰巧有个身子弱从不出来见人的妹妹，你觉得这个身份怎么样？”说罢，林霁看了看她，“你也比较擅长账目之类的事情，符合这个角色。”
林小姐轻笑一声：“以这个身份求亲，再接我进府，双重身份的保护，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林霁点点头，“那我跟父亲说一声，定个日子。”
林碧柔问他：“娶我，你不会后悔？”
林霁看着她有些疑惑，随后告诉她：“你要是遇到合适的人，我们和离，相信以你的能力，在京城不出三年就能站稳脚跟，到时候也不需我的帮衬。”
林碧柔“啧”了一声，蹙着眉，又问：“小叔，你是不是从没想过成亲这件事？”
林霁思索半晌，“我觉得成婚这件事，在特定时机和条件下才会是我决定去考虑和尝试的。”
“所以，现在就是这个时机？”
“不。”林大人摇头，“现在有这样一个条件。”
林碧柔伸出一根食指，朝内，指着自己，“我？”
林大人点头：“相对来说，你比较可控。”
林碧柔气笑了，“小叔，怪不得这么多年，也没哪个姑娘敢来招惹你。”
林霁纠正她的说法，“我只是从未接受她们的示好，并不表明她们没有示好。”
林碧柔在心里冷笑，就你这毒舌和臭脸，谁会给你示好？
徐烨是第一个听到林霁要成亲的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问他：“你什么时候和胡掌柜的妹妹勾搭上了？”
彼时方宜宁正和徐烨坐在一起，神色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林霁没有多说，只用一个适当的理由搪塞过去，“想着也该成家了，有一次路过，见着了，觉得合适就提亲了。”
大皇子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牛。”
方宜宁意外地没在她家夫君脸上见到愤怒的迹象，于是开始相信之前徐烨的解释，面色也缓和很多，没再紧张地盯着林霁。
九公主在明月宫，得到消息十分缓慢，等林碧柔给她的请柬送到她手上时，她才知道，林碧柔要和林霁成婚了。
这个信息颠覆了她对林霁以往偏离正轨的认知，也根本无法想象才几个月的时间，林霁就能和林碧柔培养出如此深厚的感情。
九公主手上的这一份请柬和其他人不同，大皇子和三皇子收到的请柬上面都是胡柔柔和林霁的名字，她的这一份上面用的却是本名。
以至于徐烨在林霁大婚之后几日偶然在胡掌柜的铺子前见到林碧柔时，还没察觉跟林大人结婚的是她。
只是奇怪地问她：“你怎么到京城来了？”
直到胡掌柜跟自己介绍林碧柔，“殿下，这位是我妹妹。”
徐烨挑眉，“你妹妹？”而后转向林碧柔，“你叫什么名字？”
“胡柔柔。”
徐烨笑着感叹，“还有这么巧的事？”
然而下一瞬，他面色沉下去，“跟林霁成婚的是你？”
胡柔柔不卑不亢地回答：“是。”
徐烨当晚找到林霁，“你搞什么？”
林霁仍然没有表露出一丝情绪波动，“我也是害死她父母的帮凶，她父亲希望我照顾她，我可以满足这个遗愿。”
大皇子不再说话，知道林霁显然已经弄明白当时衡州的事根本和西凉二皇子没有多大关系，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二人沉默以对，片刻后，大皇子起身告辞，“这件事，你怪我吗？”
林霁看着他一笑，显得刻薄又清冷，嘲讽道：“谁让您是大皇子呢。”
大皇子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拂袖而去，在出了林府大门之后落荒而逃。
徐昊在这之后召林霁进了一次宫，林大人再一次在冬日坐进了了水沐宫的水榭，他想起去年的风寒，好在这一次，三皇子点上了炭火。
林大人的手脚有了一点温度。
三皇子给他斟茶，茶叶的香气顺着高温的水汽蒸腾出来，很快钻进他的鼻腔。
“听说徐烨最近和你走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