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半月前，李时尘奉旨调查林家那些旁支南下，三日前回京林霁收到线报，那些人还算清白。
怎料李大人进宫的路上被三皇子的马车拦下，给他又递上一封衡州林府的最新近况。里面大意是林府的罚款凑不齐了，只能遣散下人，变卖多处良田，这月将最后一批银两上缴衙门就算告一段落了。
可就在衙门来收银的前一夜，府中地契和银两全都不翼而飞，衙门搜寻了几天几夜，最后在城郊一家长期给林府供粮的农户家中找到，经审问得知是林夫人授意，林松当场昏死过去，林家小姐也被请到衙门好几天调查此事。
林府上下本就不剩几个人，这样一个一个盘问过去，不怎么费时就查出真相，将银两带出去的是林碧柔的贴身婢女来烟。
于是这婢女挨了几十大板子，当场毙命。
李时尘在户部当值这么多年，这件事情若是漏报了，日后可少不得被人当作把柄在圣上面前告他办事不利。
何况，徐弘深亲自将这个任务交给他，只差没说让他一定要给林太傅安个罪名了。
这头徐烨给他打过招呼，只说一定要如实汇报给圣上，本来没查出什么东西，他还能松口气。现下又是林松一家出了岔子，等到这个节点他才收到消息，分明指明了户部有他三皇子安插的人。
这是逼他站队呢，由不得他不选。
他领了信封从马车上下来，转身对徐昊行礼，徐昊将眼神从那本无名书上收回，云淡风轻地提醒他，“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大人好好看手中的信吧。”
“是。”他弯腰恭送这位谪仙一样的皇子。等马车走远了，才拆开手中的信封，待看完附在最后一列的几个字之后，才发觉自己额头出了细细一层薄汗。
那上面清晰写着：来烟，本名胡姬，西凉二皇子楚煜旧部胡不为之女。
徐弘深念着师生情谊不能对林渊做些什么，但吏部的位置是不能让林霁坐了，朝廷上下已有不少人因着林渊的关系投靠吏部那几个老顽固了，再这样下去，不出几年，等上官家失势，他就得被林渊驾着脖子扶林霁坐上丞相之位。
他不太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
将林霁留在朝廷就是一个隐患。
林霁被苏有庆请进去御书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宫人将灯火点燃，他看见左侧徐烨跪坐着，那张脸被案几分割出明暗。
眼光又落回身前那块暗影，自己的轮廓在暖光中衬出几分寂寥，跪伏下去，“皇上。”
拿着朱笔正在批注的人点点头，“嗯”了一声，并没有让他起来，而是问他，“今日怎样？”
林霁想了想，说：“臣第一次讲课，还有待精进。”
徐弘深将笔搁下，冲他抬抬手，想到这个角度他看不到，接着道，“起吧。”
“谢皇上。”他这才起身退到一旁。
眼前的少年无一处不透露出书生气，和徐昊的温润不同，多了几分倨傲。细挺的鼻梁悬在面中，平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意味。
徐弘深扫了眼皱着眉头的徐烨，开口：“明珠和贤儿今日入学，资质如何？”
林霁：“两位殿下资质过人，但基础尚缺。”
右手边，矮几上的龙涎香如鱼泡一团一团吐出来，并不十分顺畅，有些呛人。
徐弘深清了清嗓子，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人进来了，在静得出奇的御书房中并不显得突兀。
苏有庆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一只脚刚踏进屋子，就敏锐察觉到问题所在。
撤走香炉之前，先开了一小扇窗。
待到鼻尖的气味不那么浓烈，徐弘深重新执笔，“回吧，你俩。”
徐烨这会儿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和林霁一齐退了出去。
宫墙被夜色吞没，徐烨叹了口气，林霁面无表情伸出手指拨弄腰侧的穗子。
黑暗中窜出一个白色的矮小影子，徐烨看清之后，轻笑：“那不是徐贤的兔子么？”
林霁侧头看过去，两个小太监正贴着墙根，小心翼翼朝那兔子挪过去。
不远处的宫门上挂着三个大字，竟然走到了这里。
手心的位置隐隐发烫，提醒着他早前握在手里，不太柔嫩的爪子。
他闭了闭眼，对徐烨告辞：“臣先告退了。”
言下之意我俩不顺路。
徐烨刚扬起的嘴角又垮了下去，摆出一副皇子的架子来，他十分擅长用这个样子吓唬别人，“去吧。”
可眼前的人从不吃他这一套，总是不卑不亢的，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近日李贵人势头更甚，宫中流言飞涨，上官蕊即使有心遮拦，也耐不住有几个嘴碎的。
又是一日休沐，一些不堪入目的话就传到了思妃耳中。
徐弘深刚在李贵人那里用了晚膳，席间饮了几口酒，和往日一样，苏有庆会安排好一切。
今晚月光十分抢眼，投在灰黑的砖块上，像是给宫道润上了一层水。
摇晃的步辇让他昏昏欲睡，耳边传来苏有庆压低的尖细声音，在他听来有些不伦不类。
“娘娘，您怎么在这儿？”
“我有话要跟陛下说，劳烦苏公公回避片刻。”
这声音透着冷硬，他不太记得后宫还有这样的女子，倒是有些像那早就死去的婉贵人。
莫非撞鬼了？
徐弘深勉强睁开眼睛，借着苏有庆提着的灯笼，看清了跪着的人，那双柳眉微微蹙着。
他想起来了，这是刚进宫的思妃。
苏有庆站着未动，只是看了他一眼，得到默许之后领着人退到一旁。
徐弘深还有些不清醒，刚刚的思绪还停留在婉贵人那里。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冲着还跪着的人耐心道：“何事？”
思妃抿唇，看了眼旁边站着的苏有庆，没说话。
徐弘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苏有庆，退远些。”
站着的人有些犹豫，却还是听命退了下去。
此时宫道上，只剩两人。
徐弘深：“说吧。”
思妃起身，走近一步，徐弘深直起身子，眸子沉下来。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这个女人是怎么带他从山林逃出来的。他也知道，她有这个能力报复他。
一阵风刮过，面前的女人外袍脱落，里面竟是未着寸缕。
他一惊，“你！”
酒醒了一大半，忙不迭将人拉进怀中，遮住她裸露的大块肌肤。
徐弘深一手拥住她，一手去捡滑落在地的衣物。
一抹寒光闪过，此时再去抽袖中的匕首已经来不及了。怀中的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带，两人就滚在了地上。
苏有庆听到声响赶过来，思妃后背裸露出大块肌肤，暗红的血色从后心窝溢出来，纵使他杀过的人不少，这一幕还是触目惊心。
他从未见过皇帝这副样子，面色阴沉地吓人，眼中的寒光像冷箭一样射出，“给我搜！”
“是！”
徐弘深顾不得其他，将怀中的人一揽，大步赶往明月宫。
思妃艰难地大口呼吸着，“弘弘”
“别说话，太医马上来了。”
“答应我”她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料。
徐弘深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明月宫。
“我要你护住明珠。”
徐弘深皱紧眉头。
“答应我。”思妃哽咽着重复。
“我护，我护。”
怀中的人终于卸下力气，这一瞬，他手上的粘腻感近乎蔓延到全身。
他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根本没看清人是怎么出手的，若不是思妃帮他挡的这一剑，此时奄奄一息的人就是他了。
这一晚的皇宫十分不太平，御林军几乎搜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有找到刚才的刺客。
雅安轩的柔妃左等右等没等来皇帝，差人去打听了一下李贵人那里的消息，得到的却是皇上很早就走了。
徐璟睡到一半，饿醒了。
他溜到小厨房去吃宵夜，看见母妃房中的灯还亮着，有些奇怪。
于是上前叩门，“母妃，可是还未睡？”
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就睡了。”
“哦。”他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停下，又嘱咐了一句：“母妃，这么晚了，别等父皇了。”
里头的人似乎已经快要睡着了，模模糊糊应了一声。
外头脚步声渐远，柔妃才轻轻呼出一口气，问身后钳住她的人：“你想干什么？”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她试图扭头，颈上一痛，眼前就黑了下去。
徐璟啃完一只鸡腿回房的时候，特意看了看母妃的寝房，灯已灭了。
他一只脚还未踏入房门，就被外面纷乱的脚步声打断。
徐璟一边想着，莫不是父皇这个时候来了？一边朝外走去，打算先跟父皇打个招呼。
谁知，他见到的是张乘风，“张小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张板正的脸此时看不出什么表情，“思妃娘娘遇刺了。”
“这”
乘风手一扬，“搜。”
他身后的御林军分出两支小队，仔细搜寻着。
徐璟跟着看了一圈，眼见一行人就要进柔妃的房中搜索，他“唉”了一声，两个人停了下来，等着他把话说完。
“我母妃刚睡着，劳烦二位轻些。”
乘风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轻手轻脚地进去了，徐璟这才发觉，这两人身量似乎娇小一些，因梳着男子的发髻，他险些错认成了男子。
他平日竟未曾注意御林军中还有女子，不是说女兵一直是柳将军在带吗，怎么张乘风也在带了？
不过一会儿，两位就出来了，动作确实足够轻，他母妃向来浅眠，竟然都没醒。
张小将军带着人去了下一处宫闱，徐璟皱着眉头想着今夜估计是睡不好了，摸了摸肚子，刚刚填进去的那一点好像又消化完了。
他叹了口气，又往小厨房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