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思齐却兴奋起来，“娘，怪不得从前您从来不准我们提爹，原来是这样。”
思宁却没再想这些，这衡州城两家大人都被查了，案子却还是扑朔迷离的，明日皇帝亲来审问，不知又得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说来说去，她还是有些胆小的，这两天见过的场面太大，还需要时间消化。
从母亲身上起来，看着她有些凹陷的脸颊，她想起这几日母亲都没有吃东西，于是立刻问：“娘，你可饿了？思齐，你去请郎中，我去给娘熬一点粥。”
“也好，去吧。”
林松还被软禁在张府，这两天林府的事务都是林碧柔和林夫人一同在管理，有些力不从心，她现在这个身份有些尴尬，虽然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皇上没有册封，就还只是一个平民百姓。
也不好再麻烦府中的下人给她准备吃食，现下府中还剩下的下人都忙着重振旗鼓，有些人也想借这个机会上位，成为下任管家，只是不知这个头衔到底会落在谁的头上。
来烟好似并不关心此事，总是跟着林碧柔忙进忙出，偶尔去张府打探林松的消息，往往是跟着林碧柔一起去，却提前回来，城中一些商铺和城郊的农户都得她和大狗两个人去跑。
那小厨房的下人这两日几乎都不准备什么吃食，家中能变卖的都抵押出去了，这一次林府就算不倒，也得脱一层皮；相比起今早张府犯下的罪责，更加危急。
按照北周的律法，这漏缴的税，不仅得补缴，还要被罚，至于是多少，还没有定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府家底就算全部被掏空，也有卷土重来的资本。
太傅一职虽在朝中无足轻重，但头衔在那里，太傅之子如今又进了吏部，除非圣上要彻底拔除林家，否则不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她来到小厨房，炉子上还烧着水，等了一会儿，还没有人来。于是将那水拿下，找到炖盅熬了粥。四下看了半天，只找到一些萝卜，不知放了有多少日了，叶子都蔫了。林府这是真的把能卖的都卖了，连菜都没舍得留着。
粥熬好之后，重新将那水壶放上去，她摸了摸壶身，还好，没有凉透。
刚把手拿下，一个小厮就跑了进来，看见她的着装，立刻行了礼，她下意识想要摆手，又止住了，只问：“小姐可是要泡茶？”
那人抬头看向她，好像这才发现好似是前几日入府的丫鬟，说：“不是小姐，可烧开了？”往她身旁看了看，壶口冒着烟，但并没多浓烈，看样子还有一会儿。
“我熬了点粥，耽误了点时间。”是她着急了，没想到还有人更着急，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她便道歉，“对不起，你若着急，等水开了，跟你一起送过去，小姐不会怪罪你的。”
那小厮终于自在了一些，往前一步，又往炉子里添了根柴，“也不是很着急。”
作为罪魁祸首，她也不好离开，只能将那炖盅放到一边，和他一起等着。果然，火力大了之后，不过一会儿，水就开了，浓厚的水汽从壶口喷出，壶身跟着发出闷响。
她拿了白布，率先将那滚烫的壶子拿起，“送去哪里？”
话音还未落，一阵疾驰的脚步声传过来，伴随的是来烟焦急的声音，“怎的一个水烧的这样慢？”
脚步刚踏进来，思宁就转身对上了她的眼，“我的错，耽误了一会儿，来烟姐姐，这是要送去哪里啊？”
来烟似乎是没有料到她在此处，只得跨了一步，伸手从她手上拿过那水壶，“思宁啊，我来吧，你怎么没跟大皇子在一起？”
思宁摇着头转身，去案上拿那炖盅，“我跟你一起出去，我娘醒了，给她熬了点粥，耽误了点时间。”
来烟看了一眼还在炉前站着的小厮，偏了一下头，“去吧。”那人得令撒腿就跑了出去。
这才继续接她的话，“你娘醒了？那大皇子在西苑怎么不知道？”
思宁一愣，刚才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在院里见到门外的两人，还以为那两人已经走了，原来一直在院中，那她和母亲的谈话有没有被听到，明日滴血验亲到底还做不做得假？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自己就有这么个不能见血、不能流血的毛病。
意识到面前的人还在等她的回答，“想来，现在应该知道了吧。”这会儿，郎中应该来了，西苑如果有人，应该早就听到动静了。
来烟突然想起手中的正事，“我们快过去吧。大皇子要喝热茶，这会儿该等急了。”
思宁快步朝门外走去，“哦，好。”
这里离西苑很近，不过几步路就到了，因此没在房内设炉子烧水沏茶，都是在这里一次性烧一大壶，然后再拿到房中去用茶壶保温，这样一次性就可以泡几壶，够几个人喝的。
到了房门口的时候，她见到林碧柔的屋子大门敞开，旁边的廊上坐着两个人，一黑一白，竟有些般配，正是刚刚还在说着要去吃酒的俩人。
两人正中间摆着一个矮几，上面放着的正是她几日前在正厅中见到的茶具，怎么把东西都搬到这里来了？她跟着来烟行礼，想等她把茶泡好了再去母亲那间屋子。
白衣男子那只修长纤细的手揉着额角，“不是说吃酒吗？”
旁边自顾自数着茶叶的黑衣男子，将精心挑选出来的碧螺春一颗一颗放进茶壶中，来烟就提着水壶站在旁边等泡茶。他的手骨节分明，显得特别大，倒是意外的白，许是那绣着金线的黑袖衬的。上京的水都是这样养人的吗，怎么各个都那么白？
最后一颗茶叶放进壶中，他才开口，“这里的酒太柔了，越往南，这酒啊，喝着就跟水似的。”
旁边的人顺势将一只茶杯放到来烟面前，似乎是等不及要喝了，敲了敲杯沿，来烟会意，就将那泡到一半的茶先给他倒了一杯。
“所以，就干脆喝水了？”
黑衣男子笑了一声，纠正他，“这是茶，上好的碧螺春。”
林霁垂下眼去，吹了一口气，眉眼隐在水汽中，将那茶送入口中，抿了一口，“啧，反正不是酒。”
大皇子似乎现在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是她，笑意盈盈，“刚刚我进去看了一眼你母亲。”
眼神还停留在林霁身上的她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跟自己说话，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只闷闷地点头，说实话，她还是挺怕他的。很难想象若是真的去了上京，自己在那高墙里要怎么日日面对这样的人。
看到她手中的炖盅，他也没去管那已经沏好的茶，朝她招招手，她就不受控制地走过去。这就是上位者的威压吗，她都没有时间思考对错，只知道听他的指示。
那人早就把那炖盅的盖子揭开，很朴素的味道，只有萝卜的清香。
看着那白粥混着白色的萝卜粒，“这是你做的？”
她抿了抿唇，点点头。
盖子被重新盖上，香气在空气中散开，不过一瞬，茶香就掩盖了那股萝卜味，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虚虚地靠在盅身旁，“要凉了，去吧。”
她如释重负，下意识地欠了欠身，转身飞快朝一旁的耳房走去，其实不用转身的，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没法正脸面对他。
身后的人手已伸到几上的茶杯旁，刚递到嘴边，还没喝，囫囵问了一句，“你说，她这毛病怎么治？”
听到这话的人闷闷地笑出声，半晌，才答：“回了上京，过两年就好了。”
刚刚喝过一口茶的人，嗓音清亮了一些，“两年？也太久了。”
那人改口道，“两月，足够了。”
一口将杯中还剩的茶饮尽，重新放回几上，来烟急忙续上，不料等茶的人突然问，“你教的？”
手一抖，差点洒出来，“奴婢不懂。”
搁在杯边的手，在她续好茶之后，复又拿起来，朝另一边一举，“又是个傻的。”
林霁刚要笑，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干练的短打装束，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脸色一变。
似乎是猜到什么，旁边的人慢吞吞地问，“有人等不及了？”
林霁站起来，恭敬地给他行了一个礼，“大皇子，我们该上路了。”
坐着的人也不着急，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袖，站起来，往后吩咐一句，“跟你家小姐说一声，准备最好的宴席。”
“是。”来烟抬头，两人已大步流星走远了。
思宁进了房间，思齐先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压了压狂乱的心跳，才给母亲喂起粥来。
母亲见她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阿宁，怎么了？”
思宁摇头，又喂了一勺粥，“阿娘，郎中怎么说？”
思齐总是替娘说话，无需母亲动口，“阿姊，郎中说再养几天就可下地行走了。”
虽伤的是背部，但走路还是会牵动筋骨，伤口换药她从来就不敢看，都是思齐守着。她摸了摸弟弟光滑的头发，“阿齐，这两日你幸苦了。”
思齐不以为意，“阿姊，这有何苦？往日我病着的时候都是你照顾我，现在阿齐长大了，就可以保护你了。”
思宁觉得好笑，点点他的鼻头，“才七岁，怎么就大了？”
男孩皱了皱鼻子，“阿姊，你不也是。”
母亲胃口好，吃了两碗粥，虽吃得慢，但也好歹吃了。明日定得熬一些汤来，只是她还未想好要怎么跟林碧柔说，或者，应该是跟大皇子说；更何况，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有人过来敲门，思齐跑过去打开，是林碧柔，“吃了吗？我让厨房炖了汤，一会儿送过来。”
母亲点点头，“多谢小姐，已吃过了。”
“夫人，我这会儿得带他们走了，府上设了宴。”林碧柔抱歉一笑。
母亲拍拍思宁的脸蛋，像是有了点肉，“去吧。”
到底是七八岁的孩子，一听说有好吃的，她也有些迫不及待。最主要的是，她娘都未吃过呢，今日醒了，可以偷偷带一点回来给她尝尝。
然而，这宴席着实要比她想象的大，满满一桌，她看得眼花缭乱，是有多少人吃？用得着这么多菜吗，这比前两日跟大皇子吃的要丰盛多了。
很快，她的疑问得到了解答，有人跪下，她和思齐两人站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人快步走了进来，穿的是暗红色的袍子，绣的黑色暗纹，边角还泛着金光，她腿一软，拉着弟弟跪下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人已站到了她面前，她将跪不跪的样子把还走在后面的大皇子看笑了，厉声道，“抬头！”
她被那突如其来的喝喊吓得一抖，脖子一梗，僵硬抬起头，就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里，怎么办，现在腿很酸，不由自主跪下去。
一道尖细的嗓音适时地响起，“皇上微服私访，各位平身吧。”
一双苍劲有力的手扶在她的双肩，把她提起来，她的手还抓着弟弟，思齐也跟着站起，说实话，她没有想过这一幕来得这样快。
面前的人说话了，声音浑厚有力，却有些颤抖，“朕的孩子，你们受苦了。”
思齐进入角色很快，“爹，您哭了。”小手大胆地摸上他的脸。
有人能来把她这个弟弟拎出去吗？！
还是抬眼重新看过去，端正的五官，看不出来有什么出色的地方，眉宇间可见意气风发。眼底泛着一点水光，只是那嘴，唇角锋利，薄得很。此时往下耷拉着，和她那弟弟如出一辙。
可是，这是皇上，怎么这么感性？泪珠子说掉就掉，有点……不忍直视，不得不说，哭得挺丑的，而且没什么帝王气场。
和他那大儿子，不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