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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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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个张府?”思宁手下一顿,抬头看她。

    “唉,到时再说吧。”林碧柔摇摇头,将手搭在她肩上,就要起身。

    本能地随着她起身,思宁跟着她走回西苑,她感觉自己端着碗的手有些颤抖,看着林碧柔开门,她停住脚步,问:“小姐,可是觉得麻烦?”

    “怎会?”林碧柔拍拍她的肩膀,“别多想。”

    这会儿思宁却有些想哭了,手指紧紧的抓着那碗已经喝完的粥,问:“那为何?”为何要将我送给其他人家。

    “别想那么多,三个月后的事情,要是我能留你,自是拼尽全力的。”林碧柔将她散乱在鬓边的碎发绕到耳后,声音轻轻柔柔的,和她的人一样。

    “可你说过,我是你看上的,为何要将我送走?”

    “府中有些困难。”面前的人皱着眉头,未将话说满。

    眼眶里蓄着泪水的人还想再问,林碧柔就打断了,“明日府里来客,早些歇息吧。”

    “是。”虽心有不甘,但主子的话不得不听。

    思宁转身走向院外,背后传来她家小姐的声音,“那碗明日再带过去吧。”

    她脚下一顿,回过身来,那扇门已经关了,她才想起,她连灯都未给她点上。

    终究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将那碗洗好,放回原处,回到自己耳房的时候,她听到了打更的声音,这才想起,城中自有人报时,何须她去看日晷。

    还未来得及去深想,就被铺天盖地的睡意压倒。

    再次睁眼,已是天明。

    认认真真梳好发髻的时候,来烟刚好敲门,“思宁,你可醒了?”

    将门打开,来烟溜进来,问她:“昨夜,怎么未喊我?”

    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些好笑,“我昨日去找小姐,她正好要回来,就没有吵醒你。”

    “昨夜究竟怎么回事?”来烟有些着急。

    “小姐未明说,只知道老爷生气了。”她走出去,来烟跟着,把门带上。

    “那就好,那就好。”来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了她的话之后,松了一口气。

    “怎么就好了?”思宁不解。

    “老爷最疼的就是小姐了,定是不会真的生气的,今日肯定就好了。”来烟解释给她听。

    正说着,林碧柔的房间里就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来烟,给我倒杯水来。”

    来烟急忙进去,在桌前倒了一杯水,走到床前,递给她家小姐,林碧柔嗓子不太舒服,像是受了风寒,道:“茶凉了,我只润润喉,再去烧一壶吧。”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就飞快地冲出去,也不知去哪儿了。

    “你去看看,烧一壶普通的茶就行,那碧螺春别拿出来了。”林碧柔急忙吩咐来烟。

    来烟正要追出去,听她这么一说,有些奇怪,“为何?”

    “节俭一点是好的。”并未过多解释。

    来烟果然在小厨房找到了思宁,“可会泡茶?”

    面前的人摇摇头,来烟叹了口气,将炉子上烧着的水壶盖子揭开看了一眼,“水沸之后,跟我回去。”

    “好。”思宁盯着那水。

    来烟和她一起等着,没有说话,其实她在思考,早上小姐的举动,让她不得不怀疑张府的人怎么诋毁她家小姐了,告状都告到老爷头上了,怪不得昨晚那么晚都未回来,肯定是被训话了。

    水壶的鸣叫声打断她的思绪,一只小手就要去将那水提起,来烟不轻不重地拍上去,“烫!”

    那手放下去,手的主人看着她拿着一旁的白布,将那一壶水拎起来,老实地跟在身后。

    她顺着原路走回,继续想着刚才的事情,旁边传来抽噎的声音,“来烟姐姐,小姐说要我去张府。”

    手一抖,那壶水差点泼在她的脚上,稳住那水,才问:“小姐是如何说的?”

    “她问我入夏之后可愿去张府。”

    “你如何回的?”

    “我没回,她只让我别想太多。”思宁有些着急了,本就是四海为家的人,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安稳之所,主子又要将她送到别家。

    捏着壶柄,虽然隔着布料,来烟还是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温度从手心那头传过来,竟然有些疼,换了只手,“那就别想,小姐定然不会随意送人走的。”她跟着小姐这么多年,只要是她亲自带进府里的人,大狗也好,二狗也罢,那都是待他们极好的,怎么会赶他们走,更何况,思宁他们才刚进府。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低头走在她旁边的小人儿,皮肤蜡黄,有些太瘦了,眉眼却是端正标志的,再将养些时日,定是好看的。和当初自己刚入府的样子如出一辙。

    抬眼已经回到了西苑,屋里传来男人训斥的声音,“今日上京就要来人了,你给我好好在这里反省,别出去了。”

    来烟止住脚步,站在门口,等着那人出来,思宁低着头,看着一双黑色绣金鞋停在她眼前,“你是新来的?”

    “是。”她捏着手心,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

    “抬头。”平静的语调,却让她打了个寒颤。

    抬起头,一张四十几岁男人的脸映入眼帘,她想起很久之前听谁说过,林家老爷的名字,林松,果然人如其名,板正的脸庞,只是那幽深的眼眸,让人难以猜测里面的情绪,自己的苍白的影子倒映在漆黑的眼眸里,她看到他拧在一起的一双粗眉。

    怒不可遏的声音从头顶砸下,“胡闹!”

    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她看向来处,是林碧柔,“爹!”

    “谁让你带她进府的?!”林松的食指就指着她的额头,隔着不到一指的距离,她喘不过气来。

    “你不觉得……”连称呼都成了平辈,林松打断她要说的话,“你们一起,禁足在西苑!过了这几日,将人给我送走!”

    他口中的几日,究竟是几日,思宁不知,她只听到,自己被送走的事情的板上钉钉了,颓丧地垂下头,竟然比三个月还要短。

    一只手抚在她圆圆的发髻上,她顺着抬头,看到手的主人,是将她带进府中的小姐,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甜得想让人溺死在那双眼里,不久后,她要亲自将她送走。

    去哪里,张府吗?还是李府?她不知道。

    仍然是温温柔柔的声音,像她的掌心一样,抚在她的心上,“别多想,你是我的人。”

    她不知道这句话有几分真假,只知道她是幸运的,一直都是,有个好母亲,一个可爱的弟弟,现在又遇到一个待她如此好的小姐。

    如果能继续留在她身边,不管什么方法,她一定要试试的,可这府中,不是林碧柔说了算,她作为下人,只能去另一个主人家里,这是作为奴仆的命运,是她的命运。

    记得有一回,是个夏日,她攒了整整二十日,才攒到一筐鸡蛋,日暮进城,在城中晃荡,夜晚就宿在他人檐下,惊雷、暴雨,她只不过是在檐下躲雨,就被人用棍棒轰走。就连在城里乞讨的小孩都不愿意给她一席躲雨的地方,只将她筐里的鸡蛋撞碎,雨水将那蛋液冲散,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味道,她就抱着那筐碎了的鸡蛋在雨中嚎啕大哭。

    她想:衡州城真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后来,一场仗打下来,城中流民多了起来,将她衬托得不那么可怜,至少,她还能卖鸡蛋。

    她遇到了那个卖肉包子的大叔,至今不知他姓甚名谁,只在他张大嘴巴拼命向她表明他的名字时,看到那一根断在口腔里的舌头,只剩了一小节。她甚至无法想象他被人拔舌时的场面有多血腥,多绝望。

    从他给她肉包子开始,即便是十几日才能吃上一回,她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这样一个伤心的地方,遇到这样善良的人,现在,她遇到另一个,却留不住。

    “小姐,我不想走。”她这样说,有点不像她。或者说,不像一个入府不到一天的人。

    林碧柔的手还放在她圆圆的发髻上,目光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姐……”一旁的来烟开口了。

    脑袋上一空,仿佛去了千斤重,“这几日,你别出去了,跟着我吧。”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

    “好。”她微微侧头,看向那个被她拍的地方,有一根线头冒出来了。

    “来烟。”

    “在。”

    “这几日你去前面帮忙,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身体抱恙,不便见客。”

    “是。”

    本在来烟手上的热水到了自己手上,思宁叹了口气,身旁的人已经走远了。

    “愣着做什么?”

    抬头,林碧柔已经坐在了桌前。

    “会泡茶吗?”问了和来烟一样的问题。

    本能地摇头。

    “给我吧。”林碧柔勾勾手,那水壶被乖乖交给她。

    思宁看着那双纤纤玉手将茶叶放进杯盏中,用水泡开,过了一遍,如此反复三次,最后一遍,那茶才被送进樱桃小口中,不过是一瞬,那被润湿的嘴唇就被黄色的花遮住,她这才发觉,林碧柔又穿了那一件淡黄的长裙,白色的里衫透出来,像出尘的蝴蝶仙子。

    “怎的又发呆?”仙子眼中带笑,透着一股无奈,她只见过这一个大家闺秀,却相信这世上再没有这样美好的人了。

    “是张府有人将我要去了吗?”还是没忍住,继续昨晚的话题。

    “怎的又问起来了?”林碧柔放下茶盏,看向她,补充道:“林府,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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