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冷漠并非全无助
齐叡文拍着儿子的肩膀,一时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毕竟自己一开始没告诉儿子他肩负着这样的使命,而儿子却是如此出色,一时也是百感交集。
说白了,但凡疼爱孩子的父母,知道自家孩子担负着如此重任,第一反应都不是高兴,而是恨不能以身代之。
齐怿看出了亲爹那欲言又止的神态,且他心态本来就已经缓和,再加上自己亲爹如此真诚的宽慰,此时早已缓过劲来了,是以齐怿像小孩一样偏头蹭了蹭他爹的手。
齐怿指了指自己,笑道:“那儿子也算半个大英雄了,这本来就是好事啊阿爹,反正天塌了有师长们顶着,儿子只管做自己该做的就是了。”
林霜见自己儿子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也指了指自家几位好友道:“怿哥儿说得对,小孩子做了该做的事,老家伙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们保护你们,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石坤揽着自己儿子,懒洋洋道:“我可不老,我比你们三个小八岁呢,咱们各司其职,怿哥儿为我们争取了沟通上界的机会,如果这种情况下咱们还是不能保全,那怎么也太废物了。”
众人皆笑,寇琼英抓了个灵果去砸石坤,大家的心态都轻松下来,毕竟急也没用,如今也只能趁着有一线生机努力自救,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几人回到玄门府,上人们毫不耽搁时间,皆着上最严谨形制的法衣来到祖师殿中。
顾平生也不敢在这种场合有所任性,此时亦是着法衣肃穆立于祖师像前。
弟子们恭敬站在殿中,满堂皆静,众人各有其位,待人到齐后顾平生便郑重请香。
待顾平生将香插下后众人亦随之而大礼叩拜,齐声道:“弟子请祖师降下念头。”
那香所插的位置是烟雨楼祖师所在,那一位是整个玄门辈分最高的一批祖师中唯一一位魂灯尤亮的。
其人是烟雨楼开山祖师孔浮的的重孙,名讳为孔镇,修道也大致有半个会元了,他若是没有坐化,即便不成天人,想必离那一步也并不远了。
众人决定寄希望于孔镇祖师也是有别的缘故,九宗结成联盟就是在孔镇祖师掌权之时助推的。
孔镇祖师也是玄门第一代门主,其与玄门之间的因果不可谓不深。
众人存着祖师至少就算不在意后辈也很看重与自家留下的传承的因果的考量,还是选择向这一位求助。
众人恭敬跪在殿中,只过了几个刹那后就祖师像上黑光一闪。
众人便见一位玄色道袍、戴玄色通天冠的清癯老道出现在殿中,他的身影似实非虚,眼神扫视殿中众人。
顾平生顶着压力,又一次下拜道:“请孔镇祖师安,弟子是玄门第十三代门主顾平生,此次是东陵将有大变,只能携全体弟子请香求助祖师,望祖师饶恕、垂怜。”
孔镇打量他几眼,道:“本座知晓了,都起来说话。”
众人听令而起,顾平生本欲拱手开口细说,却被孔镇祖师抬手打断。
他道:“你们能联系上我,就代表传承被人取走了,若非天膜将破未破,你们根本联系不到我。”
孔镇的目光又扫视了众人一遍,点着齐叡文,道:“看你这法衣形制,你是这一代本楼的楼主。”
齐叡文神色恭敬行弟子礼,道:“弟子正是烟雨楼本代楼主。”
孔镇观瞧他几个刹那,有赞许也有些遗憾道:“你很不坏,这群小辈里你最不坏,要是没有天膜将破的威胁你恐怕很快就能飞升九曲天,但在天劫之下你也不够。”
齐叡文并不惊慌,他早就清楚这件事,拱手道:“祖师料事如神,弟子们正是为了这件事来求助祖师,请祖师教我。”
孔镇祖师摇了摇头道:“天膜并非不能修补,任何苦修成就的天君级数的大能都能做到此事。”
众人本是心神一松,有的人都要露出微笑了。
却听孔镇祖师接着道:“但我不是天人,我的太乙雷劫起码还有百多年才会降下,我要准备应对元神三劫中这最后一劫,不可能亲身前来解救你们。”
顾平生忙是拱手道:“敢问孔镇祖师,可还有别的办法解决这浩劫,即便不能解决,至少让本门尽量保全。”
孔镇祖师的目光依次从几位阴神上人身上扫过,道:“只说保全传承不断,你们这些小辈都够了,想要都活下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我会求助于我在上界的宗门中的天人同门,但我不能保证他们会答应前去,也不能保证他们赶得上。”
顾平生本就是容易上头的鲁莽之人,听了这话也是心急道:“若是那位天君无法及时赶到,弟子们当如何行事,还请祖师示下。”
孔镇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教顾平生背脊生寒。
清癯老道神色十分平静道:“左不过如之前的会元那样拿人命来填。”
“我能帮的都已经帮了,总不能像奶孩子一样把饭喂你们嘴里,你们若不想着自救,我纵是神通盖世也枉然。”
孔镇祖师甩了甩浮尘,面上露出讥诮之意:“九宗联合,本为利益所聚,天劫之下各自求生,有什么不对?我是祖师,只管尽祖师的心。”
“只要道统不灭,就算我尽心了,”他浮尘点了点齐叡文,“只说道统,这小子恐怕死不了,那本门道统便不会绝,这就是全了我与玄门的因果了,我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份心去操心你们所有人的道途。”
话毕老道身影便在一道黑光后收入祖师像中,众人为之言论所摄,一时之间还在思索祖师话中深意。
也不知顾平生是最早回过神还是压根没思考什么,他黑着面色喘了几口气,众人皆被他弄出的声响闹得回过神来。
孔镇祖师的态度虽然冷漠,说的话也好似不近人情,但其实他能做的都做了,该做的也没少做,只是与众人所想象的场景差距很大,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正如孔镇真人所说,他要闭关面对太乙雷劫,而太乙雷劫之后修士本身无缺,便是天人了。
离大能一步之遥的关头,他不可能不顾自己的道途来帮助一群不论是关系还是亲缘都与他相隔甚远的后辈。
以孔镇真人今日所表露出的性格,他不屑也不必要欺骗玄门修士。
更何况元神修士有所许诺,背诺的代价不止是良心上的自我谴责而已,他说他会求助同门,就一定会求助同门,只是不保证被求助的天君能帮上忙罢了。
众人想通了此处,便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齐怿却是想着孔镇祖师说的天君能补天膜之事,心道:“那位佛陀说自己曾经是半步未来佛祖,现在只是没有功法根基的佛陀。”
“恐怕对这天膜他也无济于事,就算他能靠修为救人,但他也说过我最好是在几十年后再动用传信法器,否则一定会干扰他重塑根基,这真是,还是能不传信便不传吧。”
齐叡文则是看着顾平生那黑脸不言的样子,心知这小子那股狗脾气又上来了。
只得出头打一揖手,道:“诸位皆已听到祖师所言,虽说祖师有言会向天君求援,我等也需早做打算,仅是被动地等着旁人来救,我等修持多年历经万苦还有何意义?”
“今日诸位先回去好好思虑此事,待明日与诸多势力共商一个章程出来,便是要死,咱们也得挣扎挣扎。”
众人听得齐叡文最后一句时话中透露出的狠意,再加上齐叡文素有积威。
前文提到过,虽说九宗是松散联盟,但这一代的九宗高层基本是齐叡文的同代弟子,对齐叡文很是服气。
数百年来同气连枝互有来往,并不乏真感情,危难时刻还是可以互相信任的。
此时真正的主心骨发了话,众人还是很给顾平生面子,对着顾平生附和了齐叡文的说法,顾平生也很清楚自己定位,是只能黑着脸应下的。
众人离开大殿各自返回宗门,师长们如常聚到烟雨楼主殿复盘今日之事,几个小子也待在各自爹娘身边负责旁听和没啥礼貌地插嘴。
齐叡文叹了口气,点了点几个孩子,道:“说吧,就孔镇祖师这事儿,你们没着相吧?”
寇柏从来很知进退和明取舍,直接撇嘴道:“我只觉得孔镇祖师是难得慈善人。”
“若是我在闭关以面对太乙雷劫,就算有香火愿力我也不一定会回复,他不仅回复了,也尽可能地满足了我们这些和他其实没什么的后辈的需求。”
“正如祖师所言,不思自救,只将希望完全寄托于在旁人身上,不就像是没断奶的娃娃一样?”
齐怿似笑非笑:“柏哥儿说得对,顾门主也确实不出所料就是纨绔二代做派,爹娘在的时候靠爹娘,爹娘不在了靠长辈。”
“也是被人惯得太厉害,教他以为四海之内皆他爹了,岂不愚蠢?”
“他是理所当然觉得孔镇祖师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可见你我担着修二代的名头,和真正的‘修二代’做派还是有差距的。”
应骞道:“孔镇祖师确实尽心了,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过瞎琢磨也没用,正道联盟也有祖师,度不过天劫大家都是一抔黄土,想必这时候两边才真正能集思广益。”
石高朗左看看右看看几位挚友,摊手道:“哥几个都说完了,还能说什么,我就跟着吼‘嗯嗯嗯’就行了。”
师长们看他们几个想得很明白便放下担忧,石坤道:“听孔镇祖师的说法,他在上界的师门当很是不凡,与之相交的天君就不少,宗门里天君想必更多。”
几人之中林霜最愿意看书,大家都说齐怿爱看书是随娘。
此时也是林霜先想到自己看过的记载,道:“九曲天通识里讲过,有道祖镇压的无上宗派里天人修士林立,甚至连天君都只是小辈,不少有道君镇压且传承悠久的绝世宗派里也是如此,不算小辈也是中流砥柱。”
寇琼英指甲敲击着扶手,道:“看孔镇祖师的态度,其在上界的恐怕至少是绝世宗门,祖师确实有底气能解决本界的祸事,只是事有缓急,还有什么事能比修士自家道途重要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冷漠,实是老成持重之言。
如前文所提到道门中人并不刻意断绝亲缘,但就如同孔镇祖师之于玄门,他飞升几千载,现在的玄门之中已经没有任何熟识之人了,就算是同辈修士,活着的也不多了。
对于他而言,现在的玄门修士要谈宗派传承上的前后辈情义太虚了,这些弟子他一辈子可能就见那么一次,他怎么可能投入什么真情。
如今他所作正如他自己所说,就是全了因果和那份香火情而已。
全了这份因果,对他的道途有好处。
但若是执着于曾经的道统或是保全整个家乡世界,对他的道途就会有很大的妨碍,该有多无私的人才会这么选。
除非对方修的是是什么圣德、道德,做这种事可能对道途就只有好处吧,那当齐怿没说。
不过提到了无上宗派和绝世宗派,众人也不由畅想那些门派永昌的盛况里高阶修士林立的仙家气派。
齐怿心道:“玄京派中天人修士恐怕难以计数,但就算放到诸天,天人级数修士也是一方巨擘了。”
他们这种中千界最多能供养阴神修士,虽说大千界一般有道君开辟的道场镇压,但若是不繁盛的那种大千界,天君已经足够镇压了。
更何况玄京派天人级数修士只是小辈中,辈分靠前的真传里那些道君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别的宗门有一个道君就能保万世传承,在玄京派连道君也得乖乖干活,可见有三位道祖的玄京派阔气到了什么地步。
目前没得到其他势力的消息,众人没办法思考个章程出来,有天劫的事在前头吊着,闲聊起来也少了趣味,是以众人便各自回去休息一日,等待明日与诸多势力共同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