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清炖》(三十二)
《清炖》123
朱大伞自河滩排水渠工程完工后。算起来已经在副县长的位置上干了二年多。他自己感觉在这个岗位上,干的有点力不从心,不太适应角色。便给刘木木打电话,约一起回北山看爷爷奶奶和老妈。不过刘木木说:“他和雯儿上周已经回去住了两天。这周儿子和女儿大学放寒假,从北京和西安回来。想让两个孩子在家休息几天,下周末,我们一家都回北山看爷爷奶奶和老妈,中午在木木清炖馆聚餐你看怎么样?”
朱大伞知道了两个外甥放寒假回来,就没有强调自己的不便,高兴的答应安顿道:“你们从省城回来的时候,把戴芬雨和我儿子一块带上”。
朱义和老伴一直盼着孙子狗蛋周末回来。老两口吃过早饭,就坐着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还有刘木木的舅舅也过来陪老两口说话。这是他们三人每天晒太阳的必修课,边唠嗑边等孙子狗蛋回来。
秀珍一天就是伺候两位老人的吃喝拉撒睡,也许是上了年龄的原因,总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腰来腿不来。还没有到吃中午饭,朱大伞打电话说,周末下午就不回来了,改在下周末一块和刘木木一家回来。还说戴芬雨带孩子也回去。秀珍听孙子和儿媳妇要回来,就一脸笑容地走出来,对爷爷奶奶说:“狗蛋来电话,这周末不回来了,他和你孙媳妇、重孙子,还有雯儿一家,约好下周末一块回来”。
今年入冬以来 ,爷爷朱义的耳朵听力明显的下降,秀珍给他说话,他却不断问:“啊,你说狗蛋咋了”?
吴奶奶对着他的耳朵大声说:“狗蛋没有咋,说今天下午不回来了。”
“啊——,狗蛋不回来了?他就这么忙呀?”朱义失落而心不甘的发问道。他动了动身子,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木木的舅舅王会计,自己点着一支默默的抽了几口。面带愁容的自言自语道:“人老了,黄土快埋到脖子了,马上又一年过去,现在是见一次少一次。”
“你身体还好着呢。”王会计安慰朱义:“木木上次回来说,等两个上大学的孩子放假,带上一起来看你呢。”
实际上这个周末朱大伞并没有公务安排,只不过是自肖冲从监狱出来,多次和他联系见一面,但为了避嫌,朱大伞一直推辞,躲着没有见肖冲。这次姜丹请肖冲吃饭,作陪的有张山和老姜,还有把朱大伞推上北山乡长位置的老陈。三个人都打电话约请朱大伞,都被他婉言拒绝了。不是朱大伞不想去,而是县政府有些领导,对朱大伞在处理旧堡镇楼房垮塌事故处理上,认为他对刘木木有偏袒。甚至有些人还写告状信到市政府。如果不是县政府一把手亲自出面承担此事,恐怕县政府通过的处理意见会推翻重来。当时,市政府相关领导通知县一把手和朱大伞专门进行汇报。小罗也通过其岳父的关系,从省上给县政府一把手撑腰说话,才平息了这次风波。所以,朱大伞一直避嫌不愿和肖冲见面。
所以,朱大伞拒绝三人的约请之后,周五下午,张山受老姜、老陈委托,再一次来政府大楼,约朱大伞一起坐一坐。张山知道朱大伞的顾虑,在办公室对朱大伞说:“旧堡镇楼房倒塌事故已经处理过了这么长时间,肖冲也从监狱出来了,人家感谢你挽救帮助的恩情,并不是有什么企图。前几次你推辞不去,我和老陈理解你的难处。今天周末说什么也该去坐一坐。毕竟肖冲这个人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今天就咱俩没有别人说话,百货大楼的招标,还有旧堡镇土地的招标,不都是肖冲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把标的拿到手的。这些事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肖冲也没有往外说半句不是。咱也不能太过了,各方面的关系都必须顾及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再说了,我也退休大半年了,一直没有和朋友们坐一坐,就趁这个机会,一起说说话吧。”
张山的一番话,朱大伞听了,认为说的也在理,就没有再推辞。他从柜子里拿了两盒茶叶,放在一个塑料袋里。看了看时间已经下班,穿上大衣坐张山开的车,朝煤矿驶来。
煤矿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年年都是政府的税收大户。沿黄河北边的路也重新往宽拓了一半,成了双向四车道,往来拉煤的汽车都是二三十吨的大货车,不断的往新修的电厂送煤。就连煤矿工人新村周边的服务业也带动了起来,不仅道路两旁建了营业楼,修了绿化带,还开办了两三家高档宾馆,接待商谈煤炭业务的客人。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车停在一栋大理石外墙贴面的楼下,张山带朱大伞上楼来到装修讲究的包间。进门一看,有姜丹和姐姐晴儿带着外甥,老姜两口子,还有老陈和肖冲,都是朱大伞熟悉的人。待朱大伞和张山落座,姜丹赶忙给八宝盖碗茶倒上开水,肖冲招呼服务员上菜。一会的功夫五六个服务员就把凉菜、热菜上齐。肖冲端起酒杯说:“从里面出来也一段时间了,一直想请大伞县长坐一坐,请了几次,忙的都没有时间来。我也不敢登门拜访,害怕招来非议。今天张主席说周末亲自请大伞 ,肯定给面子,果不其然。”说着,就和大伞碰了一杯酒。在座的各位也端起酒杯连喝带吃。
在聊天过程中,肖冲拉着朱大伞离开饭桌,出门在饭店一处僻静的地方,对朱大伞说:“我知道你在处理旧堡镇楼房垮塌事上,顶住了很大压力,收到了相关领导的非议,让我在经济上没有收到损失。出来后,就恢复了正常生活状态。我没有啥感谢你的东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朱大伞的衣服兜里。朱大伞也不好推辞,对肖冲说:“你的事,我没有帮上什么忙,有刘木木在,我就替你暂时收着。”
吃完饭,夜已经深了。张山开车把朱大伞送往县政府机关宿舍。在路上,张山对不胜酒力的朱大伞说:“人一辈子都有顺的时候,也有不顺的时候。不可能啥好事都遇到你一个人身上,也不可能啥不幸的事情都降临到你一个人头上。肖冲年龄也不小了,经历的事情太多。进了班房子,好多事都想通了。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 死不带去。何必在盖楼的时候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即害了自己,又给别人的家庭造成了伤害。”张山深有感触的话,朱大伞听来,是言不由衷觉。他朝前挪了挪身子,眯起眼睛看了看张山,没有吱声。
上班,省城农业厅和水利厅的领导,来北山检查河滩排水渠的使用情况。朱大伞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全程陪同。结果一忙就把口袋里装的银行卡丢在了脑后。直到周末回北山看爷爷奶奶,上车掏钥匙,一摸口袋才想起此事。
回北山是上周,朱大伞和刘木木约好好的事情。
这天,两个上大学的外甥也跟着木木、雯儿一起回来。
跟木木车一起回家的戴芬雨和儿子,见刘木木没有在家,就站在院子大门口等朱大伞回来。
见到朱大伞的车子下了公路,儿子和两个外甥一起跑了过来。
戴芬雨手里拿了一条毛巾,给朱大伞的大衣拍打泥土。笑着问道:“你这是从土沟里爬出来的,怎么全身上下都是土呢?”
“刚刚陪水利厅和农业厅的同事,沿河滩排水渠坝检查回来,脸手都没有顾的洗,就赶着往家里跑。”朱大伞拉着儿子的手解释说。
进了院子,朱大伞看了爷爷奶奶和老妈后,用戴芬雨手里的毛巾擦了擦手脸,就拉着刘木木来到伙房屋。把肖冲给他送的银行卡掏了出来说:“上个周末,实在躲不过去,就坐张山的车,在煤矿和肖冲、老陈,还有姜丹一家吃了一顿饭,饭间肖冲塞给我一张卡。上班因陪上面的人检查河滩排水渠的情况,就没管这事。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交给你,转交给肖冲。”
“给你的卡,让我还给人家算什么事。肖冲这个人我们都了解。况且他坐牢,咱没有让他经济上受损失,按你的意思,还把省城百货大楼的股份转让给了他,仍然让他当控股股东。而且,旧堡镇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股份也有百分之十,扩大到百分之十五。这次旧堡镇房子销售火爆,他的利润分红接近翻了一番。你说,他不对你意思意思,心里能安稳吗?”刘木木委婉认真的对朱大伞说。
尽管刘木木说的如此轻松,朱大伞还是心里不踏实。把掏出来的银行卡,硬塞到刘木木的手里说:“那是你和肖冲之间生意场上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他给我这个银行卡,就说不清楚了。”
刘木木见朱大伞说话坚定,就没有推辞,把银行卡接过来装在口袋里,一同出了伙房屋,招呼全家人一起坐车到北山木木清炖馆吃饭。
冬日的天短。吃过饭,刘木木一家要回省城,戴芬雨和儿子就一同乘车。在路上,刘木木把朱大伞塞给他的银行卡交给戴芬雨。
戴芬雨拿着银行卡,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张银行卡的来历,问刘木木:“你给我这张卡是什么意思?”
刘木木便把银行卡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戴芬雨。她听了,也是不敢接受这张银行卡。说道:“既然大伞让你还给肖冲,你最好是听他的话,把卡还给肖冲本人。我拿了就会让大伞非常难堪,你说是不是?”
坐在车上的雯儿听戴芬雨说的有道理,就对刘木木说:“芬雨说的在理,你就收起来,找个机会还给肖冲,不要认为咱家都认钱呢。”
在对这张银行卡的处理上,刘木木有自己的看法。不过他不知道卡里到底有多少钱。于是回到家第二天,就到银行查了一下卡上的金额,吓他一跳,整整一百万。
刘木木打电话约肖冲见面。他来到省城百货大楼,在办公室见到肖冲后,一边喝茶,一边把银行卡的事说了。
肖冲知道,肯定是朱大伞把卡还给了刘木木。便说道:“我给大伞送卡,没有其它意思,就是感谢他和你在处理旧堡镇楼房垮塌事件中,对我的帮助。你们所做的事情,我心里都有数。尤其是你把我在旧堡镇开发公司的股份,由百分之十扩大到百分之十五,让我的分红翻了一番,非常感激。再说,上缴县政府一百万罚款应该是我自己承担的责任,可是你替我缴了。这些钱给你,肯定你不接受。想来想去只有给大伞是最好的办法。你就当我给你还个人情吧。”
肖冲说的,也在理,最起码他的两年改造没有白白付出。在这个过程中,朱大伞的确想的比较周到,稳定了肖冲的情绪,使他没有产生推卸责任的念头。从这一点上看,朱大伞出的主意等于保护了整个公司和个人。因此,朱大伞拿这个钱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过刘木木只从一个商人的角度看待肖冲的行为。如果从朱大伞的角度出发,这个钱是绝对不能收的,毕竟他是一位政府官员,手里握有公权力。这是刘木木和朱大伞看待问题的区别。
银行卡在刘木木的手里成了烫手山芋。还给肖冲,他又拉不下这个情面。
就肖冲而言,也不能把送出去的钱再收了回来,不符合生意场上的规矩。况且这个钱本身就是该给人家的。
朱大伞不接收肖冲送的银行卡,肖冲又不好意思拿回去。
刘木木在肖冲办公室琢磨了一会,站了起来,把手里还染着的半截烟,掐捏在烟灰缸中,拉着肖冲的手说:“这张卡就暂且放在我这里。不过通过这件事,反映出你对金钱的态度,的确和从前相比有了不同。我常说,有钱大家挣,有钱大家花。前些年做生意,把钱看的比人重要。现在生意做大了,一点要把人看的比钱重要。没有人,要钱有什么用?”刘木木的一席话,说的肖冲不住的点头。他接着说:“如果资金周转不灵了,你就吭一声,我把卡给你送过去”。
肖冲听刘木木说出这样的话,犹如打了他的脸一般,绷着脸色说:“老弟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咱们合作多年,都相互了解各自的为人。过去把钱看的重,那是年轻不懂。现在经过多年打拼,明白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帮助,就没有发展。就是你再有多少钱,没有了人,那不就是一个数字吗。我在监狱就琢磨过,一个人能吃多少?又能花多少?要不是没有你们一帮人的关照,还有我的现在吗?”肖冲的话,说的实在,也让刘木木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