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清炖》(十四)
《清炖》103
刘英乡长接到木木拿回营业执照的电话后,立马结束乡政府每天早上的学习,约上张山和朱伞来到木木养殖场,坐刘木木的北京吉普车一起去县城。
牛大伟把合资公司拿到营业执照的消息,电话通知了在特区的马长顺总经理。马长顺总经理说,他目前正在国外出差,不能回去参加开业典礼,安排特区公司的其他人代表参加,就拜托牛大伟和刘木木辛苦操持。
在合资公司的办公室,刘木木、牛大伟和刘英乡长、张山副乡长、朱伞主任开了一个碰头会。决定正月十五元宵节开业,办公室设在供销社机关。具体的生产经营场所在北山乡木木农牧发展有限公司,两块牌子一套人马。于是牛大伟和刘英乡长一起来县政府,向主管领导作了汇报说明。
下午,刘英和牛大伟一起坐车回到北山乡政府,实地查看了合资公司在北山的收购仓库和挑选包装车间。回到乡政府已经天麻麻黑了,朱伞过来喊牛大伟到木木清炖馆吃清炖羊肉,刘英说最近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就不去了,问牛大伟吃完饭还过来不?牛大伟说,看时间吧?要过来就给你打电话。
两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刘英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刘英打开电话一看是省城的号码,就问:“谁呀?”就听电话那边一个男人着急的哭泣声传了过来。
“说话呀,你是谁?啥事?”刘英听见哭泣的声音,着急的问道。
刚要出门的牛大伟、朱伞也停住了脚步,不知道电话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电话那边的人停住了哭泣,说道:“英子,是我。家里出大事了,你的两个侄子为了分钱的事打了起来,老二把老大打伤住到医院了,老二也被老大媳妇告到派出所抓了起来。你看能不能回来一趟,我这些天受凉气喘咳嗽老毛病又犯了,没有人能处理他们两兄弟的事情。”
刘英一听是哥哥一家出事了,惊的拿着手机不知如何处理,呆呆的站在办公桌旁边,眼泪汪汪的看着牛大伟和朱伞。
牛大伟一把夺过刘英手里的手机说:“老刘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啥事?”
老刘一听是牛大伟的声音,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便把两兄弟打架动刀子,大儿子受伤在医院抢救的事情说了。牛大伟在电话中告诉老刘说:“你不要着急,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我这就和刘英连晚上朝省城赶。”说完话,就拉刘英坐车冲出了乡政府大院。
老刘的这两个儿子,都是省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下岗的工人。自从知道老爹把房产要了回来后,就躺在家里不出去找活干,一天就靠木木清炖馆交来的房租过活日子。先前老刘把自己的一份租金都分给了两个儿子,也相安无事。今年春节,大儿子把老刘接到自己家过年。初三刘英回省城给哥哥拜年,在大侄子家里,就劝哥哥说:“上了年龄,不要舍不得花,该吃就吃,该看病就看病。我的那一份租金这几年也收了不少,你拿着花就是了。”刘英劝哥哥的话,大侄子听到便告诉了弟弟。这下可好,便来找老刘借钱买嘉陵摩托车。老刘说,房租一分为二都给你们弟兄俩分了,我这里哪有钱呢?老二不信,就说姑姑的钱不是在你手里吗?老刘一听,气的直摇头,不住的咳嗽。就说你姑姑的钱不是我的钱,就推辞骂了一顿,没有借给。谁想大儿子知道老二借钱惹父亲生气的事,就把老二说了几句,这下就惹了麻烦,两个人动手打了起来。老二本来就是一个喝酒抽烟混社会的人,发怒之下失手就给了哥哥一刀。老大媳妇一看老二动了刀子,不救人却跑到派出所报了案。等民警赶到现场一看,除了一摊血不见人影,问周围邻居才知道老二已经把老大送到医院抢救了。
民警在医院抢救室门口,找到老二就一把手铐抓进了派出所。等老刘知道两兄弟的事情后,老大还在医院抢救呢,就赶紧给刘英打电话回来看怎么办。
牛大伟开车到省城已经是后半夜了,鸡都叫了头遍。下车就朝医院抢救室跑了过来。见老刘和老大媳妇还有老马,都守在抢救室门口,知道伤的不轻。老刘见刘英回来,就一骨碌爬在地上哭泣着说:“英子,哥哥也不活了,这两个畜生把咱刘家的脸丢尽了”。
牛大伟抱起老刘让坐在长条椅子上。问了问老马抢救的情况,老马说:“人已经抢救过来,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现在就是昏迷不醒”。
牛大伟一看留这么多人也没有作用,就给老马说:“一晚上没吃一口饭,你回去赶紧做点吃的带过来。饿的实在是不行了。”
老马走后,牛大伟一边安慰老刘,一边给刘英鼓气。天亮,老刘的大儿子才从重病监护室推了出来,医生说已经渡过了生命危险,不过伤的比较严重,需要住院治疗。
到了病房,牛大伟见老刘已经精疲力尽,不停的咳嗽。就劝刘英陪哥哥回家,他等老马来医院后,一起过去找他们。
老马提着两个饭盒一路急急忙忙的来到医院,见到牛大伟就问刘英怎么不在。牛大伟狼吞虎咽的吃了饭后,就把老大媳妇叫过来交待了几句,便和老马来到老刘住的地方,见到刘英说:“人已经抢救过来了,转入普通病房治疗。至于老二他犯下的罪孽,他自己承担后果,你我都救不了他。老马带过来的饭,你和老刘都吃一口。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一趟木木清炖馆。”
牛大伟把刘木木计划正月十五开业的事告诉了老马,问他和王玉春有没有时间回去一趟。并且说你们春节都没有回去看孙子,最好借开业之际回去看一看。再说了,合资公司是你弟弟一手促成的大事,马长顺在国外不能参加开业,你回去代你弟弟参加也是应尽的礼节。
老马没有再说什么,就说和刘木木商量一下,毕竟清炖馆是木木在省城最大的产业,容不得有半点差池。他又对牛大伟说:“这次合资公司开业注册资本是木木借的高利贷,就一个月的使用期限,眼看马上就要到期了,我得想办法给木木凑一些资金,先把这些高利贷还了。”
牛大伟听了老马的话,才知道目前刘木木手里的资金周转出现了不足。木木为什么不给他说你?二十万的资金缺口就不能从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内部解决吗?木木是从哪里借的高利贷?牛大伟在心里盘算着,回到北山要找刘木木谈一谈,公司和馆子经营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怎么就连二十万的资金都要借高利贷呢?
刘英把哥哥安排了一下,给随牛大伟回来的老马叮嘱了几句说:“你离的近,有事没事你常过来看一看”。老马点点头说:“你放心,这里有我呢”。
牛大伟和刘英回到北山,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刘木木问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经营遇到的资金周转问题。牛大伟把刘英送到乡政府,就直接来到木木清炖馆,要了八宝盖碗茶一边喝,一边等刘木木。他来之前就给木木电话,约在这里见面,具体什么事他没有说。主要考虑目前刘木木经营的农牧发展有限公司,采取“公司+农户”的模式,上下游产业拖的太长,是不是顾不过来资金链出了问题。还是刘木木把经营不善的情况隐瞒了他和马长顺。牛大伟拿不准到底是什么原因,就没有提前给刘木木说。
坐了没有喝完一杯茶的工夫,刘木木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就进了木木清炖馆大堂。
“在家门口,碰着张山副乡长,说了几句话,耽误了一会,让你久等了”。木木一进门就客气的对牛大伟说。这种客气让牛大伟有点意外。
牛大伟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的问刘木木:“你现在的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一个月的销售收入是多少?一个月的成本支出是多少?你去年说盈余不少,怎么在春节前没有把供销社的承包利润交了?”这些问话都是在省城回北山的路上,牛大伟萌生的疑问。刘木木承包经营这么多年,他很少过问这些事情,原因就是对王玉春、老马和朱伞的信任。结果到了刘木木这里,把这种信任关系变成了利益关系,牛大伟一年从刘木木这里除了承包费,还单另拿了不少好处,他心里是有数的。不过合资公司这么大的事情,又把木木放到了总经理的位置上,难道手里就连二十万的自由资金都没有。这些年公司、馆子是怎么经营的。现在再把合资公司放到刘木木的手上,能让我和马长顺放心吗?这可是一个注册资本三百万的合资公司。
刘木木没有直接回答牛大伟的问话,他发现牛大伟这些问话非常奇怪。这么多年只要把钱装到牛大伟的口袋里,他从来就不会问这些经营方面的问题。今天突然涉及到这个问题,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呢?
说实在的,刘木木经营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这些年,他手里基本上就没有落下多少钱。周转资金全是靠信用社的贷款,贷了还,还了再贷。账面上信用社贷款余额就又二三百多万。每月的收入除了支付员工工资、支付拖欠的饲料款、电费和税款等其它费用外,再剔除掉贷款利息、承包租金,就没有多少可用的周转资金了。这种局面刘木木硬着头皮顶了好几年,他只是瞒着所有人而已罢了。就连雯儿、朱伞、老马和他妈王玉春也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内部经营状况。。
刘木木目前的救命稻草,就是借合资公司开业,动用三百万注册资金,来挽救自己的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这个图谋也只有他自己在这样盘算。不过牛大伟从老马嘴里知道刘木木借高利贷充当注册资金,就在心里打了问号。
牛大伟见刘木木不说话,只是坐下不停的喝茶,又催问了一遍说:“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刘木木脱掉厚厚的羽绒服,对着牛大伟慢条斯理的说:“你今天怎么了,从来就不问这些经营上的事,突然问,我也不好回答,一些数据要到财务上,统计了才能说清楚。要说目前的状态,就是发展很好,不存在问题。至于没有在春节前缴承包费,原因是把钱都花在各有关部门负责人的打理上了。等合资公司开业了,就把承包费给供销社转过去,你看可不可以?”
牛大伟盯着盖碗茶杯,用盖子划拉着盖碗里的茶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合资公司的开业也就几天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我的意思是,不要大操大办,厉行节约,比较适合特区人的务实作风。如果时间急,没有准备好,我和马长顺总经理商量一下,也可以往后推几天。你看怎么样?”
刘木木听牛大伟的话,感觉他对开业不是太急迫。似乎有一种往后推的打算。如果是这样,对于刘木木来讲,原来计划动用合资公司注册资金的目的就要落空,进而引发一连串的问题,姜丹公司二十万的高利贷借款;还有刚刚承诺的供销社承包费都将成为泡影。眼看着第一季度的贷款利息和一部分贷款归还,都指望着三百万注册资本呢。
牛大伟站了起来,他明显觉得自己有些疲劳。毕竟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好好吃饭。他急需要到刘英的办公室好好静一静,想一想。认真仔细的考虑这些年和刘木木的关系。于是,他端起盖碗茶一口气喝尽茶水,啥话也没说,就出了木木清炖馆的大堂。木木见牛大伟起身离开,就急急忙忙的说道:“牛主任,吃了饭再走吧?”可是牛大伟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刘木木的问话。
刘木木吃惊的站在大堂,看着牛大伟掀开门帘子,一股寒意冲他扑来。他知道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的的经营状况,牛大伟肯定闻到了什么味道。昨天和刘英乡长、张山副乡长商量合资公司开业的时候,还在兴高采烈的布置正月十五元宵节开业活动的准备工作。怎么从省城和刘英跑了一趟回来,态度情绪一下就变了呢?刘木木有些迷惑不解。
在刘英办公室,牛大伟斜靠在刘英睡觉的床上,炉子里的火苗把烟筒都烤的发红,屋子里充满了温暖的气息和女人的味道。牛大伟叫刘英把门锁上,问刘英:“你这些年知道刘木木农牧发展有限公司的经营状况吗?”。
刘英仰着脖子,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具体的经营状况不知道。我和张山多次和信用社协调过刘木木公司的贷款,张山负责全乡乡镇企业的发展和经营,不行找他来问一问。”
牛大伟挪了挪身子:“你现在就去张山办公室,以乡长的名义,听听他对刘木木经营状况的汇报,不要别人参与,就你两个人交谈,要搞到确切的情况。”
刘英出去后,牛大伟感觉肚子饿的不行,就来到乡政府食堂。虽然食堂重新翻盖吃饭的大堂变宽阔了,所处位置没有变化。这是自离开公社,多年再没有来过的地方,牛大伟仍然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陈师傅在乡政府食堂也有临时帮忙,转正成了乡政府正式员工(工人身份),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成为中年男人。他见牛大伟进了食堂门,就停下手里的活,急忙给牛大伟泡了一缸子糖茶递过去。
牛大伟坐下,抱着糖茶杯子问陈师傅:“有没有吃的,肚子饿的不行了。”
“有呢?刚刚擀的面条,我马上给你下一碗羊肉臊子面。”陈师傅说着,就动手烧水做饭。
很快一碗热呼呼的羊肉臊子面就端到了牛大伟目前。陈师傅看着牛大伟连头不抬,抄起筷子就“呼噜、呼噜”的狼吞虎咽,就知道的确是饿急了。
牛大伟本来是要到木木清炖馆吃饭的,结果一看到刘木木对自己的问话嗫嗫嚅嚅,就顿生各种疑虑,一时便没有了胃口。只有到了刘英办公室,才把自己不痛快的心情平复下来。这时候他的肚子饿的“咕咕”只叫。
陈师傅低声说:“年前的时候,我舅舅还说你家搬到县城没有去过,今年春节一定去你家拜年呢。”
“年初四你舅舅过来了,我们在一起喝了几杯。你舅舅这些年身体不错,不像是个快六十岁的人。”牛大伟一边吃一边说。
说着话,一大碗羊肉臊子面就进了牛大伟的肚子。陈师傅试探着问:“再给你下半碗?”
牛大伟喝了口羊肉臊子汤,呼出热气说:“饱了。”又喝了糖茶接着问道:“你听没听说过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的刘木木?”
“知道,刘木木是我们北山村的能人,带领我们村的村民养滩羊,都发财了。不过这一二年他欠了好多养殖农户的羊钱,搞的人家不敢把羊交给他卖了。听我舅舅说,他还欠了好多税钱和信用社贷款呢”。陈师傅小声声的和牛大伟交流着。
吃完羊肉臊子面,又喝了一杯糖茶,聊了几句话。牛大伟估计刘英回到办公室了。就抬屁股出了食堂门。
刘英从张山办公室回来,见牛大伟没在屋里,便一个人在办公室看材料。见牛大伟推门进来。就起身把牛大伟喝茶的杯子洗净,重新泡上茶叶端给他。
牛大伟坐下着急的问刘英从张山哪里了解到什么情况。刘英一脸愁容地说:“刘木木这两年来不知道是如何经营的,欠农户育肥滩羊款不支付,引起农户拒绝向他们公司交售育肥出栏滩羊,导致经营出现困难。张山说,由他协调的信用社贷款有好几笔都出现违约,现在他也非常着急。这不好在合资公司马上开业,几百万的注册资金就可以帮助刘木木缓解资金压力。另外税款也欠了不少,乡财政部门出面也给刘木木做了贷款担保,乡政府现在也被刘木木绑在了一辆战车上。你说怎么办呢?”她叹了一口气,看着牛大伟的反应。
牛大伟听了刘英的话,身上惊起了鸡皮疙瘩。也就是说刘木木和乡政府都把眼睛盯在合资公司三百万注册资金上。有了这些资金乡政府就可以把担保的到期贷款还清,就不受法律连带责任的影响。更不要说刘木木还有其它打算。想到这里,牛大伟有意识的看了看窗外,决定回县供销社考虑考虑处理办法。
在回供销社的路上,牛大伟拨通了马长顺的电话,把原定正月十五开业时间往后推迟一段时间想法告诉了他,理由就是办公和仓库储存还没有准备好。不过这个理由有些牵强附会,是自己打自己脸。之前给马长顺总经理说啥都准备好了,现在又说没准备好。是牛大伟无可奈何之中想出来的理由。
马长顺接到电话没有多想,在莫名其妙中也就同意了牛大伟推迟开业的意见。牛大伟不告诉马长顺刘木木真实的经营状况理由,主要担心马长顺认为考察看到的“公司+农户”经营模式都是作假给他看的,搞不好会引发撤资的麻烦。如果是这样就鸡飞蛋打,出现一连串的问题。
什么时间通知刘木木推迟开业的消息,牛大伟一边开车,一边在琢磨方式和时机。告诉迟了怕把领导都请了,吃饭的地方也定了,礼品送来了,再退就是损失。以什么理由告诉推迟开业,牛大伟考虑再三也是拿不定主意。他担心的是怕刘木木有什么想不通,进而影响到老马再牵扯到其弟弟马长顺,毕竟人们是一家人,打折胳膊连着筋。于是又一次开车掉头,摸黑回到了北山乡政府大院。
乡政府门房的大爷一看是牛大伟的车,嘴里自言自语:“天黑走了,这会怎么又回来了?”
大院一片漆黑,没有窗户露出灯光,只有周边村庄狗的狂叫声,此起彼伏。牛大伟把车停在刘英门口,跳下车,轻轻的敲了一下门。
灯亮了。就听屋里传来一个疲倦沙哑的声音:“谁?”
“我。”牛大伟压低声音回答道。
门打开一条缝隙,牛大伟侧身挤了进去。
“你不是回县城了吗?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刘英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迷离的问道。
牛大伟脱掉灰白色的羽绒服,拿毛巾沾水擦拭着脸部说:“走到半路,觉得有一件事情必须和你商量,有你们乡政府出面解决才好”。
刘英披着呢子大衣,下身穿着紧裹屁股肉色裤衩,上身套着一件宽松的短衫,胸部吊着两只就像没有装满面的布袋子,露在短衫的下面。他有点按捺不住的说:“这两天累的连腰都立不起来,你算一算从省城来回跑了多少路,也没有好好睡一觉。你有事不会打电话说?还值当跑了回来。你的那点意思,我还不知道。”说着就朝牛大伟身边靠。
牛大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拉刘英坐在腿上,看着刘英卸了妆的脸,把他和马长顺商量推迟合资公司开业的事情说了一遍,让刘英以乡政府的名义,找一个合适的理由马上告诉刘木木,暂停正月十五元宵节开业的准备工作。
刘英听完了牛大伟所说之事,就没有多想,就满口答应明天给刘木木说。其实她虽然是一乡之长,全乡乡镇企业的经营状况她很少过问,都是张山一手操办,包括信用社贷款对象的选择,给那家贷款担保都是张山副乡长说了算。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她耳有所闻,但她不干涉张山副乡长的具体操作。只不过有一次乡政府纪检室收到一份匿名举报信,说张山在乡镇企业报销吃喝拉撒的发票,纪检查无实据就不了了之。
刘英坐在牛大伟的腿上,一阵春意盎然,没有了这几天的劳累,扭动着屁股,把手伸进了牛大伟的裤裆。可是,牛大伟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题,把她的手抽了出来说:“如果刘木木问我的意见,你就说这是乡政府的决定,与供销社没有关系,与信用社贷款担保有关系,乡政府负有法律连带责任。让他来县城供销社找我。”
天还没有亮,牛大伟就从乡政府大院开车回了县城。刘英见牛大伟走了,神了神懒腰,把蹬掉的裤衩和脱下短衫穿上。又关灯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一早还没有醒来,就听乡政府大院一阵锣鼓喧天。刘英急急忙忙的收拾了收拾,打开门一看,才知道乡农机修配厂年前设计制造的小型点播机,被省农机公司定型后采购合同签订了。乡农机修配厂一早就组织北山村社火队来给乡政府报喜。刘英整理了一下衣装,套上红色的呢子大衣,在张山副乡长的陪同下,站在社火锣鼓队的前面,从农机修配厂厂长的手里接过喜报,说了几句祝贺鼓励的话。打发走报喜的社火表演队,便把张山拉到办公室,把牛大伟交代的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张山副乡长。不过没有说是牛大伟的意见。只是提醒和乡政府财政担保的信用社贷款有关,要他把这个决定以乡政府的名义通知刘木木。
张山听了刘英的话后,呆若木鸡的站在办公桌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刘木木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公司,乡财政给信用社贷款担保是他一手操办的。合资公司不能营业,注册资金动不了,信用社贷款担保和乡政府有连带法律责任,张山大脑一片空白。但他又不敢把这些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关系说给刘英。于是出了刘英办公室,骑上摩托车直奔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
刘木木见张山副乡长骑着摩托车急匆匆地进了养殖场大门,知道肯定有什么急事要说。按平常没有急事,都是打电话约他到乡医院家里说事或者打麻将。刘木木拉开门迎出去,对张山副乡长说:“你今天有啥急事,来的这么早呢?”
“咱们进屋说吧。”张山摘掉皮帽子进了屋。
刘木木跟在后面跟着把门关上说:“你急匆匆的啥事?说吧。”
“刘英乡长让我告诉你,合资公司开业的活动推迟进行,什么时间没有说。你看我给信用社信贷员做的保证,是不是又放炮了?”张山不客气的对刘木木说。
刘木木听了张山的话,这才回味出来昨天牛大伟情绪和态度的变化。当时他还纳闷牛大伟和刘英去了一趟省城,回来怎么就突然问他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的经营状况了。此时刘木木明白了,他们到省城一定是听到了什么不利合资公司的消息。他给张山倒了一杯热茶水,坐到办公桌前抄起电话给干爹马长贵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正好是老马:“你好,那位?”
“干爹,我,有个事问一下,前天牛主任和刘乡长去没去馆子?”
“牛主任来了,说合资公司正月十五元宵节开业,让我和你妈回去。刘乡长在她哥哥那里,没有来馆子。有啥事吗?”
“牛主任再没有说啥?”
“没有,就急急忙忙的回北山了,连饭都没有吃。”
刘木木放下电话,又给牛大伟的手机拨了过去。
“木木,这么早来电话啥事?”
“刚刚张山来公司告诉我说,正月十五元宵节合资公司开业的活动推迟了,你知道不?”
“我也是刚刚接到刘英乡长的电话,才知道的。”
“她没有说什么原因推迟的吗?”
“没有,张山没给你说推迟原因吗?不行,你来县城供销社吧,咱们商量商量看怎么办。”牛大伟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木木放下电话,又问坐在办公桌旁边喝茶的张山:“刘乡长没有说为什么推迟开业?”
“这个原因你应该明白吧?这些年农牧发展有限公司经营状况你心里没有数。乡财政担保的信用社贷款你违约了多少,你心里没有一本账,刘乡长她怕乡政府负法律连带责任。”张山黑着脸不客气的说道。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合资公司开业了,那三百万元的注册资金不就可以动用了吗。”刘木木信心满满的说道。
“你想的太简单了,那笔注册资金你自己出了多少你不知道?大部分是供销社和特区农特产品供销公司的钱,牛大伟他敢让你随便使用。”张山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这样吧,我去县城找牛大伟,一起去省城找干爹,给特区农特产品公社总经理打电话协商,你看这么行不行?开业活动准备已经都进行到一大半,饭店定金交了,礼品花篮都买了,停下来损失不小。再说有的领导我都打了招呼。这不是丢人现眼吗!”刘木木摊开双手惋惜的说道。
刘木木开车来县供销社找牛大伟。在半路上给牛大伟打电话,可就是没人接。车到了供销社大院,一问门房大爷,原来牛大伟一早就开车出去了。刘木木又来牛大伟的家找,他老婆说几天就没有回来,走了哪里她不知道。刘木木非常纳闷,打电话不接,他到底是躲着不见呢?还是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在做呢?
牛大伟在开车途中接到刘木木的电话,知道他在来县城的路上。不过先要去煤矿找姜丹和肖冲落实一下刘木木借高利贷的情况,因为肖冲和姜丹在县里跑运输业务,认识不少社会上的三教九流,特别是肖冲和姜丹他们公司也参与高利贷的业务。公社食堂陈师傅的舅舅常给姜丹公司当借贷中介。牛大伟给肖冲打完电话后,就开车来到约定的一家桑拿中心。见到肖冲和姜丹,牛大伟没有直接问刘木木借贷的事,而是问这一个多月见了没见刘木木。
姜丹连想都没想,喝着一罐健力宝说:“过年前来我们家,一起约着过年回岳父家吃饭喝酒呢。”
牛大伟听了姜丹的回话,已经猜到刘木木的高利贷八九不离十从肖冲这里拿的。于是他把肖冲拉到身边对着耳朵小声说道:“我这里有笔钱,你们帮我放出去,能给多少利息。”
“一般是月息百分之四,按月计息,利滚利,也叫驴打滚。高的也有,那收的时候就有麻烦”。肖冲神秘的告诉牛大伟。
牛大伟暗暗的吃了一惊,刘木木的高利贷一个月就是八千块钱,这是三四十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呀!刘木木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一个月的利润也没有这么多。
刘木木在县城没有找到牛大伟,就在合资公司供销社大院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中午,他决心要把牛大伟等回来,不然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到期贷款和注册借的高利贷就没有办法归还,尤其是姜丹担保借的高利贷,那可是一个月四千块的利息,要顶二三十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不按期偿还则是驴打滚的账。每当想到这些,刘木木仿佛掉入了一个无底深渊。
牛大伟从桑拿中心出来已经是下午二点左右,刚坐到北京吉普车里,就听电话一阵悦耳的声音传出。“喂,谁呀?”牛大伟打开手机问道。
“哎哟,牛主任找的你好苦呀,你怎么不接电话呢?你在哪里?我去找。”刘木木在电话那头就像找到救星一样,祈求的问道。
“你在哪里?”牛大伟问刘木木。
“我在供销社办公室”。
“好,你等着,我一会就回去了”。
牛大伟挂了电话,一脚油门,北京吉普车就朝县城驶来。
在合资公司的办公室里,刘木木低着头,在牛大伟的追问下,承认了从姜丹处借高利贷充当注册资金的事实。
牛大伟坐在沙发上,怒气冲冲地指着刘木木说:“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的经营状况,恶化到目前这种状况,你不说,要准备隐瞒到什么时候?在你干爹亲弟弟面前都敢做假蒙人,还准备挪用人家的投资资金来弥补你捅的窟窿,你是不是昏头了。你想过没有,抽逃注册资金是一种犯罪行为,用高利贷充当注册资金就是非法融资,也属于金融欺诈行为。”
刘木木听着牛大伟的指责,不说话,头低的都快挨着办公桌面了。牛大伟看着刘木木的怂样,明白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怎么止损挽救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不然让特区农特产品供销公司失去合作的信心,出现撤资行为就麻烦大了。
怎么止损和挽救呢?牛大伟停住了指责,从沙发上占了起来,围绕着刘木木的办公桌不停的转圈。牛大伟停住脚步,对着刘木木说:“你打电话联系刘英乡长和你岳父,还有张山副乡长,看他们晚上有没有安排,你去北山把他们接到县城,我们碰头商量一下办法。”
刘木木没有直接给刘英乡长打电话,而是给张山副乡长打了电话,说明了牛大伟的意思后,就动身开车回北山接人。
牛大伟看着刘木木离开供销社大院后,就给刘英拨了一个电话,把刘木木借高利贷充当注册资本的情况告诉了刘英。刘英说已经听张山讲了农牧发展有限公司的情况。没有办法解决当前刘木木遇到的资金周转困难。考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动员农户把育肥的滩羊,再交售给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收购。行不行?等到县城再说。并一再叮嘱牛大伟,不能提前把这种解决方案告诉刘木木,必须逼一逼他。另外刘英还说,最坏的办法就是把承包的供销社资产收了回来,注入合资公司变换总经理。牛大伟听着电话,明显感觉刘英解决问题的办法高明多了,有了经济头脑。实际上,这些都是张山副乡长的出的主意,只不过从刘英口里说了出来而已。
张山副乡长这些年一直主抓北山的乡镇企业。这和刘英乡长能力比较弱,不懂企业管理,支持放手让张山大胆工作有关系。张山也不负刘英的信任,北山乡镇企业总产值排在全县前面,多次受到上级政府的表彰奖励。尤其这次和特区农特产品供销公司合资成立了北山农特产品加工有限公司,是全县第一家引进港资的企业,收到了县政府的重视。虽然是牛大伟一手促成的合资企业,不过张山知道主要还是刘英和牛大伟的关系不一般,才落户北山乡境内的,老百姓还是把功劳记在刘英乡长和张山副乡长的身上。
刘木木在天黑之前,就把刘英乡长、张山副乡长和岳父朱伞,一车拉到了县城一家饭店里。牛大伟在饭店已经把菜都点好了,就等他们四个人到位。
上桌的时候,朱伞一本正经地问牛大伟,为什么快到正月十五了请客,是不是过年没有请客,趁正月十五元宵节快到了补一桌。牛大伟把朱伞按到座位上,啥活也没有说。
刘英和张山知道吃饭的原委,只有朱伞还蒙在鼓里,为了不影响朱伞吃饭的心情,牛大伟就一个劲的劝朱伞喝酒吃菜。不过自从在煤矿和牛大伟喝酒醉过之后,朱伞现在对酒就是闻一闻,最多就是一两杯。任凭牛大伟怎么劝,朱伞就是一个劲的吃菜吃肉。他和牛大伟开玩笑的说:“在那里吃饭,都不如咱们北山的清炖羊肉,一碗下肚,热热呼呼的,又解馋又抗饿。”
吃巴饭,张山和朱伞坐刘木木的北京吉普车,刘英坐牛大伟开的车。前后来到供销社大院合资公司的办公室。
牛大伟坐在沙发上说:“我们几个人一起商量一下,看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周转资金困难怎么解决。刘木木你说一下公社的具体情况吧。”
朱伞一听是商量刘木木公司出现的资金困难,就像触了电一样,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木木说:“你不是说这些年公司经营状况很好吗?怎么突然就出现困难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朱伞说完话,刘英和张山互相对视着,在心里默默的埋怨刘木木,替朱伞抱打不平:要不是朱伞支持,你刘木木能把北山养殖场承包过来吗?要不是承包北山养殖场,牛大伟能把供销社的馆子、屠宰和冷库再承包给你吗?你连帮助过自己的亲人都隐瞒了事实真相,刘木木也太不应该了。
刘木木看着大伙的眼光,没有说话,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抱着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支支吾吾的说着,对不起朱伞,对不起牛主任的话。
刘英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刘木木,心里也有一点发酸,那个人都有失误,不要说搞企业管理了。刘木木不说,隐瞒企业管理经营状况,肯定有他的理由。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让张山代替刘木木把北山农牧发展有限公司,面临的资金周转问题说了一遍。看看大家能不能想办法帮助刘木木渡过难关。
朱伞看着女婿难受的样子,掏出烟点了一支递给刘木木说:“事情已经出来了,哭解决不了问题,如果大家不关心你,也不会集中在牛主任办公室里来商量公司的问题。既然来了,你谈一谈你的想法,大伙集思广益总能找到一个好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刘木木这几年在企业经营上摸爬滚打,结识了许多朋友,学会了抽烟、喝酒和打麻将。他接过朱伞递过来的纸烟,抽了一口说:“公司经营出现周转资金困难的局面,主要是我经营管理经验不足,盲目的扩大经营范围。再加上滩羊育肥饲料价格上涨,而肉的批发价受大商家的控制,始终保持低位徘徊,基本上销售一只育肥滩羊亏损将近一百多块钱。这种亏损的局面已经快三年了,要不是乡政府担保贷款的支持,恐怕早就经营不下去了。我现在的办法就是自己屠宰,自己在省城设零售门店,减少批发供应量。这样卖出一只育肥滩羊就能有不薄的利润。问题是我们的育肥滩羊都在农户手了,没有资金收购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