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漫长的告别
“喂喂喂！那边的大叔，脚抬一抬，压到游戏机按键了。”
“哎哟！真是麻烦的家伙，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白老弟你啊。”
眼前以别扭姿势躺在椅子上的家伙，正是曾救过我的大龄无业青年——道彦。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嘟哝着。
“真亏是你，在这么吵的地方，居然还能睡得这么安稳啊。”
“睡觉，乃是人生的一大乐趣。对于我来说，不管在哪里，只要能够躺下睡觉。嘿嘿诶！那都是人生极致的享受。”
他得意地伸了个懒腰。
“这根本不是值得得意的事情好吗。”
完全搞不懂哪里来的自豪感。
我把从商店带来的零食袋子，往机器有空间的地方随手一放。
这时候，道彦立马出手。
我早该料到这家伙会这样的。
“喂，不要那么小气，碎碎冰分我一半，就当做刚刚打扰长辈清梦的赔礼。”
他脸皮还真够厚的。
“明明拿走的比我还多啊！”
作为长辈，竟然干这种事，霸占晚辈的零食。
真过分啊。
“哇啊啊！得救了。果然夏天，还是要吃碎碎冰，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舔到冰凉的碎碎冰。碎碎冰，万岁！碎碎冰，万岁！”
他一脸幸福。
你好歹也有个长辈的样子好嘛。
“你明明昨天才干过这种事啊！”
我怒吼。
“哦……是吗。对了，白老弟，最近有天天看到你往这边跑，所以我作为过来人，必须以长辈的身份提醒你，大学生就该有大学生的样子，天天打电玩游戏是不行的。说起来，我当年在大学里可是学习很下功夫的，完全是那类同学老师眼里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和你现在这么废柴完全不是一类人。唉呀……别自顾自的投游戏币啊。嗯啊……难道是世道现在变得不一样了吗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悠闲啊，还是说现在的大学生都已经养成了这样的坏习惯。”
“……你哪里有资格说我废柴啊！”
你这转移话题的方式也太明显了吧。
我在心里鄙视。
居然把矛头转嫁到我身上，还一副长辈的样子关心我。
“少啰嗦，你根本没资格来说教我吧，自己还不是天天赖在这里。”
道彦你——
至少也要有个身为长者的样子啊。
“混蛋，不要乱翻我的购物袋啊。”
“不要对救命恩人这么小气嘛，嘿嘿嘿。”
趁我忙着操控游戏摇杆，他又狡猾地拿走一些零食。
“啊！今天居然没有qq糖。我对你好失望，没想到你的零食品味越来越差劲了，你应该向我学习着点。”
我才不管。
“这个年纪的大叔，还一直迷恋qq糖，品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对了，游戏币分一半给我，一个人玩会很寂寞的，两个人一起才有意思。我帮你消耗一些游戏币，这样对你也很有好处，顺便敦促你好好学习。”
真是相当无耻。
以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我大概已经习惯他占我这点小便宜了。
“嗯……不过……，如果让你家人看到和我一起打电玩游戏，大概会把我误认为不良的无业混混或者中年大叔吧，说不定还要指责我这个不称职的前辈。真的没关系吗，一直这样，说实话有点担心你能不能顺利毕业，万一被退学的话，以你的能力肯定也找不到工作，我或许就要摊上为你的人生负责的麻烦，那就糟糕了。哎呀，还真是麻烦呀。”
“话说，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啰嗦，怎么和我老妈一样，很烦耶。对了，彦哥，你真的有上过大学吗，看你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正经人士。”
我非常露骨地怀疑。
“你这个可怜的后辈，再无知也要有个限度，我怕说了以前的辉煌历史，到时候会让白老弟你自忏形秽。说起来，那差不多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读大学那会儿，学校里面个个都是清纯可爱的女学生，一眼望去全是肤白貌美，腰细腿长的美女，现在想想，那时候简直就是活在天堂里，再也回不去那段梦幻的生活。刚好我是那种走到哪都受欢迎的男生，就是那种万人迷的类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女老师也对我青睐有加，更不用说有多少学妹一直朝我抛媚眼，再加上我篮球打得很好，外号球场上的‘肖邦’。所以私底下，我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是万千少女眼中的梦中情人。”
“……你才是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投以完全鄙视的目光，。
“可是看你现在这个落魄的样子，完全没法想象你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没错。从一个男人的专业角度来看，不得不说，他身上确实有某种奇异的魅力。即使他这副流氓个性的衣着打扮也掩盖不了身上那种神秘又特别的优雅，他英俊潇洒，谈起话来风趣幽默，丝毫没有拘束。有时候也眼神邪魅，放荡不羁，给人一种玩世不恭，花天酒地的浪荡子感觉。
难道正是这些特质，才招女生喜欢吗。
“我那个时候，被迫同时交好几个女朋友，但那是意外。我虽然有时候比较坏，但心很软，最看不得女孩子在面前哭泣，所以实在是没办法拒绝这些女孩子们。我常常因此而烦恼着。”
好奢侈的烦恼呀。
你这根本是吹牛吧。
还有，我绝对没有嫉妒。
“所以——最后是因为同时交往好几个女朋友，时间上无法腾出来留给学业，然后大学的成绩直线下降，还是说由于交往多个女朋友导致的感情纠葛问题，以道德败坏、伤风败俗的罪恶行径，最后被学校强制勒令退学？”
我看着他忍不住地猜测。
“喂喂！怎么突然这么八卦，中年大叔的恋爱经历，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
他非常不满的样子。
“不过，最后确实费了很大功夫，才拿到学历。”
“诶……稍微有些好奇，你是从哪个专业毕业。如果是正常的大学毕业生，也会找个正经工作当上班族吧，不会是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的废柴大叔。”
难以想象他的变化如此之大，简直和他所说的过去经历，完全是两个人。
“……”
貌似稍微有点过分了。
“被后辈当着面叫废柴大叔，我也是会很伤感的啊。”
“脸皮这么厚，伤感完全是假的吧。”
“是心理学，最后也没能成为心理咨询师。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没有好好上班。”
“特殊原因？”
“话说，白老弟，你才是真的很没用诶。”
他话锋一转。
看来不想继续谈论那个话题。
“我还没达到要被退学的程度。你要想攻击我的话，就拿出真正的实力吧，否则我是根本不会受伤的。”
“所以啊，你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个没用的处男吧。”
他冷不丁地说。
“……”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这种攻击方式还真是犀利呀。
我们这样，其实完全是在互相伤害吧。
“对了，你刚刚有说‘还没’是吧？意思就是，理论上是有可能被退学吧。”
我不要接受那样可怕的类似诅咒般的假设啦。
“倒是你，居然同病相怜地担心起我来。我说，彦哥，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他啰里吧嗦的。
“什么怎么回事？真是让人伤心呐，很不习惯吗，难道不可以是单纯的长辈关爱晚辈吗。专心点，看看血条又空了吧。”
他装模作样的悲伤。
“不用你讲，我知道。”
还不是怪你，和我东拉西扯的。
然后——
一阵沉默。
只有周围嘈杂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阵干涩的沉默。
不知为何感到，有种无法言喻的沉闷。
“白老弟，好久没有那个了，要不要来一场拳皇pk比赛吧。”
道彦突然说。
“可以是可以。不过，禁止无赖角色和招数。”
“那还用说，当然是凭真本事”
“你每次都这么说。”
有时候，道彦会耍阴招。
“怎么还是老样子啊，白老弟，每次都是麻宫雅典娜，这种捂得严严实实的清纯少女，口味很寡淡呀，根本无法激起我的战斗欲，该换换口味了，或许这就是你，一直是单身处男的原因吧。”
“混蛋，觉悟吧。做好输的准备。你的不知火舞赢不了我。”
中年大叔就是偏好这种，衣着暴露的不会火舞角色是吧？
我们都喜欢选用女性角色。
那是只有绅士之间才懂的默契。
不知火舞率先发起进攻，起手就是扔过来一把花蝶扇，逼近的攻势非常猛烈，我（雅典娜）一边格挡一边被逼到墙角，然后尝试着跳起攻击，被他一招梦樱抓住，然后是行云流水的连招攻击，麻宫雅典娜的 血条立马消失了一半。起身后，立刻一个闪避躲开攻击，不知火舞的攻击大开大合，我趁机抓住破绽，近身抓取然后一个投技浮空技接划空光剑，不知火舞的血量瞬间 与我的雅典娜不相上下。不知火舞一起身，我的雅典娜立刻下段踢击中不知火舞，紧接着连招连环踢。
趁着不知火舞被逼到角落浮空，然后释放超必杀技闪光水晶波。
ko!
电玩游戏机的音箱传来了，胜败已分的结束声音。
他的不知火舞败给了我的麻宫雅典娜。
“哎呀，最后一次拳皇pk比赛，我竟然十分之一的功力都没有发挥出来。”
道彦大感可惜地说道。
“所谓真正的失败者，就是已经丢失强者的心态和意志，彦哥你，还是愿赌服输，甘拜下风吧。诶，等等……最后一次pk比赛，意思是要打算从电玩游戏的舞台上隐退江湖吗？”
“哎呀，真是麻烦呀。我差不多也要干点正事了。”
他的表情看不出，到底是随意还是正经。
“彦哥，一盘游戏不至于吧。对了，要是下次找不到你的话……”
“白老弟，普通人，终其一生都很难遭遇这种不可思议之事，这种事发生的概率非常小，你完全不用那么担忧。”
他立马打断我。
“可是我已经接连遭遇两次。”
“事不过三嘛。”
“哪有这种定理啊！？”
这算什么不负责任的解释嘛。
“我看人很准，你总会逢凶化吉的。哈哈哈！”
道彦开始发挥他糊弄的本领，居然还是这种一眼看穿的跑江湖话术。
角色一下子变成完全不可靠的江湖术士。
“那个……不是一切都和平常一样……挺好吗，总得有理由吧。”
“理由吗？那种东西……其实我一直过着漫无目的生活。一切都可以是理由，一切都可以是非必要的理由。没有起点，没有终点。”
他像是自问般答道。
说出宛如禅机对答般的话。
我不懂。
但是——
这个谜样男人，至今我对他的了解也仅仅限于表面。也就是在刚刚，我也只是从他那里了解到他大学时期的一方面，而且那到底是否是真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具体来说，如果哪天你要离开的话，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谁知道呢？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提前告诉你，一定会是这里吧。”
他答应得很爽快。
难得如此爽快。
看上去毫无压力的感觉。
“白老弟。”
他突然大笑一声，让人搞不懂。
“你差不多也要成熟独立一些，不能老是原地踏步。”
“怎么？突然教训起来我。”
这家伙，今天还真是反常。
“正是因为你的多管闲事，所以才经常麻烦缠身。要我说，以你的情况来看，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那就更不需要朋友，每天只要打打游戏，上上课，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业，顺其自然地毕业，那种事根本不需要去关注，也不用操心，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会轻松很多的，可不要想着当什么英雄，非得和诡秘的世界扯上关系，那完全是自讨苦吃。”
“……”
话虽如此。
但是——
那样的话，我……
“那种事，你自己都做不到。”
“作为靠这个吃饭的专业人士，而且收费不低，那是根本不同的性质。倒是你自己，到底要这样一直得意忘形到什么时候。”
“……”
没有朋友。
那种事，我自己清楚。
可那又怎么样。
“我只是……刚好碰到而已，那种事。”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无法说服自己。
“哈阿！刚好，真是有趣的说法。”
他像是嘲弄般。
“那是你本身的问题。”
“我的问题？”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问题，但你是不愿意去面对。”
“那件事……我已经……不在意了。”
那是指遭遇史莱姆的事情。
“不管怎样，白老弟，渺小不是罪恶，平庸不是罪恶，人生应该有更值得烦恼的东西，要说自我厌弃的扭曲想法，那当然也是一种烦恼。可这种烦恼也太渺小和平庸了。如果为此会感受到罪恶感的话，那你真应该去下地狱。”
道彦他如此冷酷无情地说道。
“不……我、我活得很轻松，所以我在这个地方。”
人，应该如何活着
为了轻松而活着吗？
可是那不是目的性很强吗？
轻松。
无烦恼。
但我做不到像道理彦那样，像他那样的豁达态度。
“白老弟，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你之前是在担心什么呢？”
“我……”
还想解释什么。
“好了，那种事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突然站起身。
像是要结束这场对话般。
“差不多是时候了，这个时间点。那，我先走了，再见。”
平常从不会比我先离开，也从不会说再见的家伙，今天很意外地说了这样的话。
总有种好像是在真正告别的感觉。
然后，他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他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