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过往
在妻子生产前半个月,他辞去了原来在建筑工地的工作。
他年轻,力气大干活也老实,不抱怨不偷工减料,因此也有一两个同事趁机假装领导要求,将自己的活交给他做,即使这样他也仍然认认真真完成。
直到妻子生产前一个月,他亲眼看见一个同事从十楼摔下来,正在他旁边那些竖起的参差不齐的金属杆上,鲜红的颜色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中,尸体已经破碎不堪,内脏都清晰可见,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直到有尖叫声,吵闹声才仿佛回过神,奔跑离开到别处开始狂吐,吐到胃酸开始翻涌,嘴里反酸水也仍然张大着嘴想吐,虽然眼前没有任何东西了,但是那个画面仿佛用了专业的摄像机一样,每个细节都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之后他就想不起是怎么回到的家,干了什么,吃了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第二天醒来,收到信息说停工一周。
一周后,他回到建筑工地,这里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情况,仍然是充满了吵闹的声音,那个尸体已经不在,地面和金属杆也已经干干净净,但是他总感觉,那些血迹似乎都还在那。
恢复工作第三天,于栋正蹲在一处茂盛的灌木丛旁吃饭,已经吃完了,盖上盒子蹲了一会,正打算离开就听见了包工头和他的一个狗腿的谈话。
“老大,那家人又来要钱了。”狗腿子一脸无奈的过来。
“啧。你去告诉她们,老刘就是自己操作不当才掉下去的,这我们可不负责,再吵我们就每天都去拜访她们了。”包工头抽了口烟,用手抖抖烟,烟灰掉了下来。
“好嘞老大。”狗腿子马上笑嘻嘻往门口跑去。
“喂,事情处理好了,虽然是亲戚,但是下次小心一点好吧,这种事处理起来很麻烦的。有没有人知道后去告密?你当我谁啊,警局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我们亲戚,而且这工地大部分也都是我们亲戚,你以为呢?敢告密,直接推这个人身上不就行了,哈哈,不说了,要开始干活了,挂了挂了。”包工头将抽完的烟头丢到地上,用脚踩灭,离开了。
于栋的脑子一下子空白了,他记得老刘好像是被不小心推下去的,推的人是谁来着,好像——就是这个狗腿子。
于栋心里发凉,他想逃,逃出这里,逃出这个
吃人的地方。
于栋的身体僵硬着,直到闻不到烟味,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他又等了一会才慢慢站起身。
他慢慢恢复着表情,双手却忍不住颤抖,他想去报警,但是想起包工头说的。
他不敢说,因为他还有妻子,还有父母,还有孩子他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他承受不起这个结果。
他回到工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干着活,没人发现有什么异常,但是这天后,老刘出事的样子,总会时隐时现出现在他的脑中。
恢复工作后的第七天,他提了离职,理由是媳妇要生了,老婆的妈不愿意来照顾,自己的父母也已经因为经常干重活伤了身体,不适合照顾媳妇,只能他回去了。
包工头看到于栋提辞职,听着于栋的理由,看了看他,同意了,又喊狗腿子去把算钱的人叫来,给他结算工资。
“再加上一千。”包工头看着算钱人写出的数字,点上一支烟对算钱的人说道,“你也不容易,这一千算是对你的补偿。”
包工头拍了拍于栋的肩膀。
于栋回家了,带着自己的工资,直到于栋的妻子生了孩子后,坐月子时,他将这些年攒下来的钱拿出来,和老婆商量开个饭店。他的妻子没有任何迟疑,同意了。
饭店造好的时候,正临近过年,于栋的手艺也好,于是大家伙都愿意过年或家家户户有大事就来这吃饭。
因为村民们的照顾和自己手艺的不断进步,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大家眼瞅着老于家过这么好,也都逐渐开始寻思开个小店赚点钱。
开店的几个人,手艺都不错,于是大家伙也都愿意光顾,于栋也愿意和他们分享经验,教他们做做菜,大家的日子都慢慢好起来了。
直到时代的发展,年轻人开始离开这个地方,只留下老人和孩子。
有的老人禁不住时间的流逝,终是未最后见一眼自己的孩子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有的老人等到了孩子,他们说带自己去享福,却因为与时代差距过大,很难在外面交流,只能一个人闷闷不乐,孩子们都忙,他们只能每天做好饭菜,点着那盏灯,等着孩子回来。
有的老人不愿意跟着孩子去享福,或许是怕拖累孩子,也或许是不愿离开这块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土地,最后都埋葬在这片土里。
时代不断发展,村里也在搬迁,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开这块地方搬去居民楼,饭店旁边的建筑也都因为挣不到钱拆掉了。
他舍不得,所以将旁边种上了花,那棵紫藤萝,是女儿满月那天他种下的,现在已经长大了,而女儿,却因为生病,今年也不能来这看花了。
她小时候最喜欢这棵紫藤萝了,每次都问他抱着女儿,她都会问,“爸爸,什么时候树树才能开花花啊?”
每次开花了带她来看,她也是一副傻乐的样子,看着花能看一天。
“可惜了,今年看不了花了。”这是女儿被确诊得病住进医院对于栋的第一句话。
女儿已经入院两年了,今年是第三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手术,恢复健康,但是家里的钱已经不够了,他也只能放弃这个地方了。
这个饭店带着他家美好的回忆,现在也是唯一的希望,他别无选择,他不可能因为饭店而放弃女儿的生命,但是也不愿意说假话把饭店卖出去。
因为他的女儿很聪明,她总是能猜到他的想法,她不接受因为自己的命,别人因此受骗,最后只能当吃了个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