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凋落
叶清尘挑了挑柳眉，盘起手儿，刹那化作吃瓜看客。
却见文彦面色极为平静，用一双古井无波的幽黑眸子，淡淡注视着面前的刘行知。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金甲首领一见那尸体，也是面色骤变，拧起眉头，大喝了声“拿下”！
二十名金甲刀卫一拥而上。
刘行知目光灼灼，嘴角正欲上扬，却顿觉肩头一沉。
只见脖子周围刹那架起十把金刀，“嗤啦啦”叠围成一圈，宛如一副金色枷锁，将他死死锁在其中。
身后谢宝庆一见事情不妙，顿时一屁敦摔坐地上，连滚带爬缩进密林深处，却被林中埋伏的金刀卫一脚踹回原地。
“哎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
刘行知面色一沉，猛然爆起浑身气劲，一下冲开周围金刀。
却突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就见他后背上已然插入七八根粗长银针，死死封住主脉死穴。
文彦见了心中一惊，晓得薛穆白与陆青二人早已隐藏其中。
金刀卫再次冲上前来，扯起黑绳将他从头到脚捆了个结实。
刘行知已明白过来。
本来是想算计文彦的，谁知反倒是自己被执法堂算计？登时气的口吐芬芳，开始变着花大骂陆青奸佞小人。
于是连嘴也被黑巾给堵上，任由他像只蝉蛹似的在地上疯狂蠕动。
果然片刻后，陆青披着他的大金斗篷，从林子里慢悠悠踱出。
剑眉轻蹙，左顾右盼，抱怨道：“这地方，怎么这么偏僻。”
王统领一见陆青，立即迎了过去，躬身抱拳道：“首座，照您吩咐，已将欲要捉拿文彦者全数捉拿。”
“做得好。”
陆青向王统领微微颔首，用披靡天下的目光扫视众人一圈，又在刘长安尸首边观察一阵。
道了句，“将这尸身封存起来，带回去派仵作仔细查验。”
说罢向众人挥了挥手，意思好像是要胜利收队，班师回朝。
竟完全不理一旁发呆的文彦与叶清尘。
“哈哈哈哈哈……”
叶清尘又开始神经质般的傻乐，猛一巴掌拍在呆若木鸡的文彦肩膀，拍的他一个趔趄。
激动道：“你，原来你们，是在做局？”
文彦呆呆转过身子，就见叶清尘正瞪着一双大眼望着他，满眼都是小星星。
愣了下，无奈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切！你说你不知道？”
叶清尘又使劲拍他肩膀一下，说：“你若不知道的话，在刀卫抓人之时，怎会如此镇定？”
作为消防大队的领队，这是二十年间火场中沉淀下来的绝对镇定……
文彦听了苦笑，道：“我，我当时只觉得我死定了，无所谓了……”
“……”
叶清尘闻言笑容逐渐凝固。
复又神经病似的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一成不变的阴郁表情，还真他吗唬人。”
说着，叶清尘伸手揉了揉眼，忽而腰间一只梨形青灰瓷瓶滚落下来，刹那砸在脚边一块黑石之上，“啪”的一声跌得粉碎。
崩出一片奶白色液体，裹挟着碎末瓷渣，翻涌飞溅。瞬间渗入脚边泥地。
顿时，一股浓烈的刺鼻气味直冲天际。
文彦只觉得脑袋里的血脉开始疯狂悸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转身依着大树，躬身呕吐一地。
“呃，不打紧……只是一瓶泷叶水，驱散毒虫用的。”
叶清尘瞅了眼地上快速消散的液体，眸中金光一闪即逝，上前轻拍文彦后背。
文彦又吐了好一阵子，将吃下的大饼全部吐光，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来。
叶清尘扶起文彦，两手使劲拉扯他的面皮，左瞧瞧右看看，邪魅一笑，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文彦白着脸，小声说：“恶心。”
说着又鼓起腮帮子，转身想吐。
叶清尘噗嗤一笑，摇着头，双手缩回袖子，说：“你难道是蚊子转世不成，怎么对个灭虫的药水都这么敏感。”
而话音刚落，就闻林子里忽然传来“隆隆”巨响。
在二人惊诧的目光中，就见一个两丈多高的漆黑怪物，在灌木林间缓缓直起身子。
他身上似乎还裹着丝丝青色的外门弟子衣衫碎片，看配饰，居然有些像刘行知穿戴的那一套。
那怪物似狼非狼，满嘴的乱齿，双眸血红，整个身体被丝绸般的漆黑雾气徐徐旋绕包裹。
竟与在试测幻阵中遇见的怪物十分相似。
刹那，怪物仰天嘶吼，周身顿时迸发出一圈透明气劲，横扫整片树林，掀起树海翻涌奔腾。
刘行知变成妖兽了？！
文彦大惊失色，有些担心陆青的安危，就想冲上前去，却被叶清尘一把揪住后脖领子。
“你想干嘛？上去找死么？！”
叶清尘怒斥一声，硬将文彦倒着拖进身后密林。
文彦一下急了，扭动着身躯挣扎道：“快，快放下我，我要去救人。”
“你都废成这样了，救个毛。”
叶清尘气的回身踢了下文彦手臂上的硬壳，痛的文彦顿时浑身一缩。
“你听我说……”
文彦边解释，边用贝齿咬住手上的固定银针，硬生生从骨肉里拔出了一根。
然话音未落，又闻土洞方向一声轰鸣！
刹那一大堆碎石土渣铺天盖地，几乎欲将二人活埋。
“守卫傀儡追出来了？！”
叶清尘面如死灰，猛甩了甩头上的泥沙，又拉起文彦转身往陆青的方向跑。
现如今前有妖兽，后有傀儡，也只能寄期望于陆青的金刀卫了！
只闻身后的隆隆响动不断逼近。
那傀儡将手中巨斧抡的好似车轮一般，所过之处，树木如爆竹般纷纷爆炸，激起层层骇浪横扫一切。
而前方小山般的妖兽，二十多名金刀甲卫居然拿他不下。
而且他的身高竟还在暴涨，修为气势不断攀升着，隐隐已有突破凝元巅峰之势。
“跑！跑啊啊啊！！！”
两人一路狂奔，朝着众人大声呼和。
只见陆青正背靠在一棵树下，紧捂着胸口，发丝凌乱，身上金袍也不见了踪迹，嘴角微微溢血，似是受伤不轻。
他目光凝重的盯着远处妖兽，面色极为沮丧。
转头见两人跑来，微微一愣，又见其身后美景，脸色顿时黑成锅底。
急忙从怀中掏出两张深黄符纸，刷刷两下甩向两人胸前。
接着双手迅速在胸口结印数次，猛然一掌将一道金符打进地下，抬头喝道：“快进来！”
话音刚落，一层层金色水纹从他脚下宛如清泉汩汩，涌动流转，急速垂直展开，形成一道巨大的金色漩涡。
“水流壁！”
叶清尘看出了这灵符阵法的奥妙之处，毫不迟疑地拉着文彦一头钻进金色涡流。
御敌傀儡已然现身。
顿了下，竟意外的放弃了文彦与叶清尘，反而拐了个弯，直奔那只青黑色妖兽而去。
两只巨物瞬间扭打一处，难分雌雄！
整片山林飞沙走石，昏天黑地，伴随着隆隆巨响，掀起阵阵血雨腥风。
宛如人间炼狱。
金刀卫们刹那被吞没其中，不知生死。
金色漩涡被层层翻涌的气浪挤压揉搓，包裹着三人摇曳流转，宛如巨浪中的气球，随时可能破裂。
陆青在阵中锁下马步，死死拽住二人腰带。
“嘿嘿嘿嘿，傀儡定赢，我赌三百高阶灵石……”
混乱中，叶清尘竟欣喜若狂，一直在不住地鬼笑，像个疯子似的唠叨着不着边际的胡话。
文彦依旧在用牙将手掌中用来固定的银针一根根拔除。
三人在绞肉机中足足挺了小半个时辰。
就听见黑风中，一连串宛如鞭炮般的骨头爆响，一声呜咽直穿云霄。
风暴略息，沙尘沉寂。
整片山林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一个硕大的凹坑中，一大团浓稠黑雾正在扭曲着，向空中蒸腾飘散，逸散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恐怖气味。
逐渐显露出一具青黑色的妖兽尸体。
它的内脏已然流满一坑，脊柱被拧成麻花。
一只硕大狰狞的“狼头”，被远远地抛在坑外，双目暴裂，乱齿破碎。
一条诡异的血红长舌宛如根肠子，顺着汩汩血水曲折的流淌至两丈开外。
而边上那具黑甲傀儡，已脱落了大半的鳞甲，裸露出下方层层深红色筋膜，以及无数条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的银色丝线。
头盔中一双血色光球缓缓熄灭，漆黑巨斧靠于胸前，呆呆端坐在地。
文彦与陆青直直松了口气。
“嘿嘿嘿，我赢了！嘿嘿嘿嘿嘿……”
叶清尘兴奋至极，一下挣脱陆青手心，冲出防御守阵，向傀儡疾奔而去。
随手摸出腰带里几只梨形瓷瓶，夹于指间，猛然丢向人型傀儡。
瓶子瞬间在铜铁间粉身碎骨，溅出大量透明液体，快速渗入根根金属肌肉。
傀儡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身上不断涌出雪白的烟气，发出“呲呲”腐灼声音，逸散出股股呕吐物般的酸气。
文彦明白，叶清尘想趁机斩草除根，将那铁皮人彻底毁掉，永绝后患。
忽而听见一连串极其细小的嗡鸣，就似炸弹爆炸前的倒计时警报。
文彦眼眸骤然一缩，也冲出守阵，朝叶清尘大叫道：“快躲开！”
而叶清尘根本不管不顾，又摸出几瓶药水，径直丢了出去。
就见卷云黑铁盔中，一对浑圆的鲜红晕芒徐徐燃烧起来。
一把漆黑的残月巨斧悄然升起，刹那遮挡住青年眸中的璀璨光芒。
文彦施展身法，脚下砂石猛然炸开，整个人高高跃起，一瞬出现在傀儡身前。
右手紧握剑柄，眼神却陡然一凝，便将左手也握了上去。
随着眸中血光一闪，借助腰身猛一用力，瞬间抽出腰间斩天，向前，缓慢横斩出去。
半空中，一道诡异的赤色弧光逐渐扩散开来，寂静无声的撞进傀儡胸腔。
整排的金属鳞甲，自动碎成上下两断。
层层血红的肉膜不断翻起，无数银色金属丝线一根接一根的断裂、萎缩、喷溅出漆黑的粘稠液体。
金色的脊柱紧跟着断裂，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齿轮解体、崩坏、四溅，一下显露出傀儡身背后的金色光芒，乃至于幽绿的山林。
而金光中，文彦缓缓坠落。
双臂外的深黄色硬壳，已然在发力瞬间破裂，碎成白色粉末，裹挟着皮肤、血肉与白色骨渣，缓缓四散。
散出根根银色灸针，旋转着，绽放出最后的光芒，宛如六月雪的花朵，在血雨中优美凋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