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禁区
“咚咚咚咚……”
古老的朱漆木质楼梯不断传出沉闷的脚步声音。
二人径直下楼,直奔地下一层藏书间。
文彦一进此处便感觉四周鬼气森森的,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盯着自己。
从脚下刹那刮起一阵阴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有心想退回去,可袖子却被刘修一路拽着,文彦不想驳了他的热心肠,便硬着头皮跟着下楼。
而楼下的藏书间似乎许久没人进过了。
只见丈许高、雕满鸟兽纹路的青石大门,已然积满了灰尘。
文彦心中升起一丝疑虑。
却见刘修一副大大咧咧,依旧扇着小扇,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白玉腰牌,在石门上凸起的一对鬼兽头前晃了晃。
一息之后,几百斤重的大青石门“轰隆隆隆”缓缓向左右分开,露出后边灯火摇曳的青石甬道。
“来来来。”
刘修目光灼灼地盯着通道深处,满脸兴奋,拉着文彦一脚迈进青石大门。
甬道两侧的墙壁上,绘满了精美的彩色壁画,看着年代相当久远,已然有些斑驳脱落。
文彦仔细识别,画面中描绘的似乎是个战争场面。
大概是三四路人马混战一起,其中一族竟皆是动物,而且画面中最大的那个首领人物,似乎被人给刻意抹掉了。
“就在里边了,知识的宝库!”
刘修舔了舔嘴唇,双眼直勾勾盯着尽头的红漆木门,那神色就仿佛看见天下至宝一般。
忽而他身侧的空气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一阵阵嗡鸣。
刘修轻咦一声,伸手向空中一抓,顿时脸色大变。
瞪着大白眼珠子惊呼道:“什么!我那愚弟又与旁人打起来了?!”
说着登时顿足捶胸,直气得满脸煞白。
回头望向文彦,面容沮丧,“唉,刚刚我收到符箓传音,我那个不争气的二弟,又与人在食斋打起来了,好像还出了人命,我得马上去看看……”
说着转身就往大青石门跑。
忽而顿住脚,又转回头来,将手里白玉腰牌塞进文彦怀里,道:“对了,小师弟,你可以先拿着我的腰牌,自己进去内殿看书,我着急,就先走一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惭愧惭愧……”
说罢,没等文彦说话,整个人便开始扭曲,变淡,如风一般消散不见。
“这师兄,跑得真快……”
文彦呆立在原地默然无语。
正犹豫到底是进是退,忽而闻到一股股熟悉的毛骨悚然的味道。
“矿气?!”
文彦心中直呼不妙,提起鼻子又仔细闻了闻,那气味竟好像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怀里的饮光也惊得“吱吱”乱叫,手蹬脚踢将文彦怀里的白玉腰牌拱了出来。
白色牌子“叮”一声砸在青石地板上,刹那崩掉一角,反复弹跳几次,翻转着滚到道边。
文彦心里一惊,赶忙追过去捡。
然而当他弯下腰仔细一看,顿时爆起一身白毛冷汗。
只见那块白玉腰牌竟开始从摔坏掉的一角,缓缓冒出深灰色浓雾来。
随后,表面的白色迅速退去,露出青灰色石质底层。
这东西文彦挖了八年,再熟悉不过了。
这“白玉”竟是一块伪装的混沌矿石,而那浓郁的灰雾便是矿脉中危险至极的矿气。
此时似有什么东西在侵蚀着这块矿石,使它迅速化作浓雾。
文彦面色骤变,顿时后退两步。
忽而又似想到了什么,屏住呼吸冲上前去,仔细瞧了眼腰牌上的名字。
只见宗门的团花标记间赫然刻着三个篆字:刘行知。
“刘……行知?”
这名字听着十分耳熟。
抬眼再看过去,那块矿石已完全化成一摊深灰色雾气,打着旋徐徐搅进脚下的冷风之中。
文彦眼眸骤缩,刹那想起薛穆白曾经说过,这刘行知,不就是那个失踪督头刘长安的族弟么!
想至此处,方知上当了。
同时大门处传来隆隆震响,文彦缓过神来,顿时施展开身法,向青石大门猛窜出去。
晚了一步。
“咣当!”
眼睁睁看着那大青石门在面前急速合拢,要比打开之时快无数倍。
“我怎么这么蠢……”
文彦用肩膀顶了顶石门,开门无望。复转过身来,背靠着石面直喘粗气,心中一阵懊恼。
而四维墙壁中又紧接着传来“嘎达嘎达”一连串密集的机栝响动。
文彦心下大骇,心说坏了,周围这么多机栝一起运作,这得是启动了多大一个机关!
情急之下,急忙向甬道另一端的朱漆木门直冲过去。
一脚奋力飞踹,“哐”一声门梁断裂,大门瞬间左右分开,就见房里满眼都是花花绿绿的书籍,前前后后,堆的好似塔林。
从缝隙间,隐约看见有人正坐在下方的矮书桌前。
那人吼了声“谁!”,猛地起身,撞得旁边的书山陡然一晃。
“哗哗哗……”
周围数座书塔一瞬间向内垮塌下去,就听“哎哎”几声惨嚎,那人径直被活埋进书堆,顿时没了声息,似乎被砸的不轻。
文彦来不及多想,急忙冲过去救人,将那人身上的书册一一踢开。
就见最下方黑木地板上,正囫囵躺着个青纱白袍青年,看胸口上绣的五色丹纹,应该是天都峰的丹房弟子。
“快起来,这里有危险!”
他先用脚背勾起青年脖颈,蹲身用肩膀顶起他后背,将他扶坐起来。
然而那弟子似乎就是个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居然一直翻着白眼浑浑噩噩的。
文彦急了,径直用牙咬住他后衣领,将他往身后的小门拖,打算先带他离开这里再说。
耳畔一声巨响,对面的朱漆大门轰然爆炸,激起一大团灰白烟沙裹挟着木楔碎屑,宛如雨点般翻飞四射,横扫整间屋子。
文彦一急,立即扑住地上白衣弟子,顿觉左肩处一点刺痛。
吐了吐口中碎渣,抬头看去,只见涌动的沙尘间,大门竟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硕大的半圆形墙洞。
“乒乒乓乓……”
碎石从顶部零散掉落,就见那大窟窿里正站着个高大的黑盔甲士。
那人身高足有八尺,双手握一柄残月般黑铁巨斧,浑身上下覆满巴掌大小的双楞鳞甲,在飘动的烛光之下,泛着茫茫淡金色辉光。
就听甲胄中不断响起“咯啦啦啦”的机械爆响。
卷云覆面铁盔下,一对黑洞洞的眼窝中,骤然亮起两枚赤红色的耀目红光,就仿佛刹那被恶灵附体。
“啊啊啊!!是谁激活了守卫傀儡?!”
只听一声刺耳尖叫,地上白衣弟子猛地惊起,一下推开文彦,转头急速冲进身后矮门。
同时场中再次响起一连串“咯啦啦啦”的骇人响动。
就见金属巨人缓缓抬起胳膊,将那柄骇人的漆黑巨斧高举头顶。
文彦头皮一紧,也转身冲出房间。
紧接着脚下大地轰然一震,后门即刻被一股风暴挤成圆型,连同周围墙壁刹那间崩碎。
文彦与白袍弟子一起,径直被身后涌出的一股气劲扫飞,一瞬间撞碎道大门,跌进另一间大殿。
“啊——”
白袍弟子在混乱中一直尖叫不断。
忽而静默下来,瞧着身上压着的青衣弟子,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脑袋。
见少年已然失去意识,面色骤然冷厉下来,一把推开他身体,起身从废墟里站起身子,“嘭嘭”抖落衣袍上的尘土。
这人看着也就十七八岁,房间中跳脱的烛光,将他一张邪魅的面孔映照得阴晴不定。
他垂着头,双唇微启,嘴角微微上翘着,用一种奇怪的笑意瞅着脚边昏迷不醒的青衣少年。
片刻,他似乎有了决定,一把抓起文彦衣襟,转身消失在流转的尘糜之间,刹那掀起一小撮纸屑,翻转卷扬。
……
文彦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一下压到肩头伤处,顿时疼的清醒过来。
猛一睁眼,就见自己正坐在张简易的小竹床上,床边的木地板上,堆满了沾满血污的木头碎渣与布条。
屋子角落中点着一盏明亮的青铜仙鹤油灯。
灯下,一面宽阔的铁桌上,放置着各式各样奇怪的金属物件。
他们由根根青铜管道链接,组合成一组巨大的金属装置。
奇怪形状的连接器皿中,不时抖动一下,发出“咕噜噜噜”饿肚子般的响动。
愣神间,就见肮脏的地板中央,一块方形木板“嘭”的翻开,露出下方漆黑的通道。
一只青灰色的大包裹被丢了出来,“嗵”一声砸在地面。
紧接着一个黑呼呼的脑袋探了出来,伸出胳膊扒着地板,费劲地爬出通道。
这人正是之前撞见的白袍弟子。只是白袍已然脏成了花袍。
他满脸的灰,汗渍顺着额角流成一条灰线,又用袖子擦了擦,整张脸顿时如同花猫一般。
“嘿嘿,恢复得挺快啊。”
他见文彦醒了,咧了咧嘴,拾起地上包裹,放到他身边,解开,露出一摞脸盘儿大小的炊饼。
“来来来,快吃,赶紧的。”
说着那人伸出小脏手抓起一张饼子,胡乱卷着就往嘴里塞。
文彦瞅了瞅白衣弟子,又瞅了瞅大饼,咽了咽口水。
“快吃啊,别愣着了,吃饱了好跑路。”
白袍弟子见文彦还愣着,不由一阵着急,用眼神直瞪他。
“你……我们……”
文彦脑子里一团浆糊,急切地想先搞明白此时的状况。
“呃,”白衣弟子抓起脚边的水囊抬头猛灌几口,用拳头使劲敲了敲胸脯,顺过气来。
长吐了口气,解释道:“你小子非法进入了禁区,还激活了御敌傀儡……呃,那可是千年前,宗门开山祖师爷炼制出来的厉害玩意,至少也是凝元巅峰的级别,咱俩干不过他,必须想办法逃……”
“这是……禁区?!”
文彦一下睁大眼睛,忽而想到补给箱小册子里也提到过藏书楼禁区。
据说这里封存着宗门机密与一些远古流传下来的秘法禁术,普通弟子未经允许进入的话,绝对是要被执法堂砍头的。
文彦顿时气的肝儿颤。
好恶毒的刘氏兄弟!这下即便是侥幸逃离此地,也要被宗门治罪了。
“那,那你……”文彦满脸疑惑的瞧着面前的青年人。
“你问我?”
青年人嘴里塞满大饼,像只仓鼠似的咀嚼着,平静道:“我也是偷溜进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