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第 17 章
白雾之后就是杭州城。
黑云曾离白雾之后的杭城这么近。
但偌大的动静没用引起任何人注意。
普通人看不到那层白雾, 也看不到白雾之后的景象。西湖水波仍粼粼，三月春风轻灵卷过杨柳桃花，游者如云, 一派歌舞升平。
唯有一些深藏城中的特殊人士若有所感，眸射金光, 抬头看向的白雾之后。
等看到是迷踪原野上的动静，以及那散去的黑云后，他们也不再关心。
在这部分特殊人士看来, 那是一片荒废的野地，躲藏一些早已无法提供香火灵气的废物，反正也干扰不到有神祗直接注目的人间各个城池，便没有任何关注的价值。
城郊，鹏妖打坐收气，睁开了眼，擦去嘴角绿血：“我好些了。”
王勇休息了一个小时, 又吃了点东西，体力也恢复了些，脸色不再苍白得厉害。
众人在城郊一处隐蔽的树林里休息了一会，稍微恢复一下在大战中耗竭的精力。
“妖怪啊——！！！”忽然一声惨叫, 原来是树林里进来个解手的男子，一打眼就看到鸟首人身的鹏妖、手脚俱是针的针织夫人、青面獠牙的鬼婆等妖, 他骇得叫出猪叫声, 惊飞树林鸟雀，连滚带爬往贴着门神、人来人往的城门跑。
但还没等他跑出树林, 忽然两眼一直，迷迷糊糊地走了回来。
褚星奇收回拂尘状的镜花水月，盯着男子, 声音低沉而柔和：“你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我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现在，原路返回，不要回头，一路走出树林，回家。回家后你会醒来。”
“回家”男子念着回家，果然直挺挺地往外走去，一步也没有回头，走到了大道上，往某个方向而去。
男子的异状虽被即使制止，但仍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妖怪们、资深者们的眼力都不差，早就看见城门附近的几个捕快往这边来了，还有些人往树林的方向探头探脑。
褚星奇正要出手布下迷踪阵，将这几个捕快驱走。小青却拦住他，笑道：“这几个人来得正好。我们这幅样子可没法进城，更瞒不过城门上的门神的耳目，城内的一些三脚猫修士我们不怕，怕只怕本来来贺席，却闹得半城惶惶，恐怕要搅了恩人的好日子。正好借这几个人的身子一用，让我们合情合法，不惊动任何人地进城去。”
资深者闻言想起了文本层中神出鬼没，附体于各色人等身上的妖怪们。没想到在文本层里一直为妖怪们神出鬼没而头疼的他们，还能亲眼看到妖怪们如何附体。
果然，等到几个捕快进了树林里张望，小青张口一吐，一股青烟袅袅便钻入了他们的鼻孔。
捕快们立时僵立不动了。
还有些在树林边上八卦地探头探脑的闲人，针织夫人动了动手指，丝线很快将他们裹住嘴拖了进来，也挨了小青一缕烟。
小青数了数：“刚好！”
妖怪们便向这些吸入了青烟的凡人步去，奇形怪状的妖怪躯体逐渐虚化，与凡人们的身躯重叠，然后属于妖怪们的那张面孔慢慢隐没。
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笑嘻嘻地提着衣裳转了个圈，偏偏头，颇有些少女的娇俏，口里发出小青清脆的嗓子：“如何？是不是严丝合缝？”
针织夫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身体，用这捕快粗大的指节做绣花手势，凭空捻了根线，将裂开的裤缝一补：“虽然丑了些，好歹是个活人身子。”
小饿鬼装在八尺大汉的身子里，蹦蹦跳跳地，一边吸着手指，一边开心道：“好高的视线啊！”
这幅场景颇有些辣眼睛，还好妖怪们很快就适应了这些身体，装得也像模像样起来，才免了资深者们的眼睛遭遇荼毒。
陈薇好奇道：“这些人的身体在你们附体后会有影响吗？”
小青调了调嗓子，调到个粗哑的声音，才满意地笑道：“放心，没什么影响。他们都不会记得附身期间发生的事，顶多只当做了一场梦。我们又不是什么杀身害命的强人，不过是些无辜的妖怪罢了。”
啧，这话说的，让资深者们霎时回忆起文本层中妖怪们针对白素贞夫妇那无孔不入的刺杀手段。
不过，小青等妖确实是从头到尾只针对许白三人，没有真正害过其他人性命。
妖怪们附体时，资深者们也没闲着。陈薇取出画笔，为众人画出另一幅符合白蛇传中两宋时期打扮的衣着，还顺手为王勇的黑发青年形象补了个妆。
看她那取画为衣的手段，妖怪们也啧啧称奇，直道不但王官人和张娘子本事高超，他们一行人竟没一个吃素的。
人、妖俱装点完毕，一行人便似模似样地过了城门。
比起文本层的杭州，剧情层的杭州城看起来果然也更加真实细腻。
譬如，文本层中，进成的城门上只贴了一个像素人贴图，根本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
但剧情层中就很清楚了——原来城门上贴的是一副栩栩如生的门神像，不，不该用栩栩如生这个词。
因为贴在城门上的这幅门神像，竟动了动眼球，盯了乔装改扮的妖怪们一会，才转过眼去，然后大门嘎地打开。
——它本来就是活的，而且有着跟天柱上的浮雕一样的气质。
在走过城门的那一刻，资深者们感到了跟在荒村中一样的感觉，他们的体内似乎有无形的东西被抽离了些许，进入了门神体内。
妖怪们附体的那些捕快也不例外。
等进了城，走出城门一段路了，鹏妖轻轻地吐了口气：“不过这么些时间，我都有些不适应被抽灵气的这种感觉了。”
小青倒不在意：“这有什么好伤怀的？不适应才是好事。”
她东西张望了一阵，随便找了个路人，问道：“你知道钱塘县保安堂吗？”
路人看她一身捕快服饰，小心翼翼道：“知道，知道，他家保安堂有名，娘子更有名。听说今日有喜，在城中大摆流水宴呢！”
又忙不迭地给他们一行指路。
附身在捕快们身上的妖怪们就大摇大摆，光明正大地往保安堂的方向走去。
资深者们虽然知道路，却也不能表露出丝毫熟悉，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妖怪们身后。
到了保安堂附近，果然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一桌桌的宴席摆开去，果然摆了半条街。
资深者一眼就看到了眼熟的许宣，许宣此时身上穿锦簪花的，一桌桌地请过去，跟人一杯杯敬酒，“许掌柜好”、“许官人有福气”、“许家门楣有继”之类的话伴着酒一起喝下肚，直喝得清俊脸蛋通红，压不住的笑，十足春风得意。
妖怪们张望了一眼。
针织夫人道：“这就是许宣？白娘子的夫君？看着倒是个老实人，模样也好。”
其他妖怪对许宣的第一印象也不错。
唯有小青定定地看着许宣，眸中沉沉，也不知道在思量个什么。
伙计们正在张罗新客人入座，看一边杵了几个捕快，倒也不怕，竟笑呵呵地过来引人：“各位好眼熟啊，是李捕头手下的捕快？来得正巧，我家掌柜正要去请各位呢！快快快，到前面好坐着，小的们立刻上菜上酒！”
李捕头就是许宣的姐夫，原来小青等人错有错着，附体的这些个捕快，正是李捕头手下的人。此时在一众乡邻里，算是亲近的。
伙计们不敢怠慢，赶紧引着众人往保安堂前的那几个主桌去坐，上了好酒好菜。
许宣看来了新客人，坐满了一桌，还都是他姐夫手下的熟人，便脚步略虚浮地过来敬酒。
妖怪们知道他是白素贞的夫婿，哪敢坐着让他敬酒？连忙也都站起来，跟许宣敬过一杯。
针织夫人捧出一件衣裳道：“许官人，这件衣裳是白娘子一位故人所织，特叫我送来当贺礼。”那衣裳布料闪闪发光，摸着很是丝滑，还有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气。看起来是个小孩衣裳，绣工精美绝伦，风格独特。
许宣道谢收下。
服妖则笑道：“我请了一个歌喉出名的伶人，这样的好日子，等会就叫他高歌一曲，为您家添喜！”
许宣谢过。
鹏妖说：“我已订了一个摇篮，不日就叫人送来。这摇篮材质能凝安神气，能有读书香，愿那孩子出生以后在其中安安稳稳每一个日夜，将来扶摇直上，自有前程。”
许宣忙也谢过。
鬼婆则代小饿鬼一起，递上一个盒子：“这其中有能驱赶晦气穷气、招财的物什，许官人放在保安堂里，能讨个吉祥。”盒子里放着两个材质奇异的物什，不知金玉，不似木石，但尖锐又色泽幽光，看着就不普通。
许宣连连道谢。
到了小青，小青却两手空空，笑道：“我这礼物，是专程来给白娘子的。必要当面奉上。不知白娘子在哪里？”
来贺喜却点名道姓要单独送礼给人家女眷，还要当面奉上，这实在有些孟浪了。
许宣呆了呆，正不知道如何应答，却听保安堂内室中传来一个柔婉动听的女声：“许郎，你怎么久在一桌？只怕其他客人要误你慢客。”
许宣道：“娘子，不是我慢客，是这位客人这位客人说有专门送给你的礼物，必要当面奉上。”
妖怪们便知这个声音定是白娘子了。
针织夫人、服妖等都暗暗激动起来，这个声音和他们记忆里的恩人一模一样。
连小青也滞了滞。
“哦？是哪位客人要见我？”女声渐近，梭梭地裙摆曳地声，保安堂的内帘掀起，一位极为端丽的白衣女子款款而来，与妖怪们打了个照面。
果然是白娘子！
见到恩人，针织夫人略湿眼眶，服妖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
白衣佳人自然认不出改容易貌、附身凡人后的他们。只略惊讶地看来：“呀，官人，你糊涂了，这不是姐夫手下的捕快们吗？都是熟人。是哪位捕快要见妾身？”
许宣定睛一看，拍了拍脑袋，晃了晃酒：“我喝糊涂了，喝糊涂了，一时不认得人。喏，娘子，是这位捕快。哦，我认得了，这是秦捕快。”
他让了一步，让出小青。
白娘子曼妙而前，徐徐见礼:“原来是秦捕快，不知您找素贞，有甚见教？”
小青定定地凝视着白素贞，也不说话，也不还礼，目光死死地长在了她脸上。
一息、两息气氛开始尴尬起来。
妖怪们不知小青为什么这样，针织夫人上前拉了拉小青。许宣也有点不乐意地上前挡了一挡——小青附身的这具身体是个孔武有力的大汉，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别人老婆不说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秦捕快？”白娘子也有点微愣，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叫了一声。
小青这才回过神，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娘子：“某是来送礼的，这份礼，只送给白娘子。现已送到，白娘子到后院就能看到。”
可是她两手空空，哪里有什么礼？
小青这怪言乱语的，不但许宣和白娘子不解，连妖怪们也不甚明白，他们正要去提醒小青时，却见小青说完这句话，率先扭头就走。
“青——秦兄，你慢些！”小青整了这一出，如此无礼古怪，其他妖怪们也不好再待下去了，何况礼也送到，看恩人夫妻如此恩爱幸福，也没什么遗憾了。他们更担心莫名其妙来这一出的小青，连忙追了上去。
资深者们自然也只得告辞，也跟了上去。
徒留下许、白夫妇二人原地发懵，许宣还嘀咕：“这——这秦捕快，难道是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
白娘子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这群人的背影，尤其是小青的身影。
“青娘子，你、哎，你这到底是做什么？青娘子，你去哪啊？别在杭城中乱闯，贺完宴，我们得走了！”
不止许宣不解，其他的妖怪也不知道小青想做什么。
但小青一言不发，只愈走愈快，走到一处僻巷，那具“秦捕快”的身体忽然软软倒地，小青从中化身而出。
她这时才回过脸，冷冷道：“走？你们走罢。我不走了。”
妖怪们面面相觑：“你这是闹哪一出？好端端的贺宴，你说送礼却没有礼。说走又不走。”
一路上都很镇定的小青，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闻言竟红了双眼，泪珠滚在颊边，哽咽道：“你们哪知内情？”
“我一照面，便知那、那白娘子，根本就不是我的恩人白素贞！”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