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第 4 章
净慈寺正对着雷峰塔。
寺庙坐落山麓, 半入山体，与苍翠青山似为一体，传荡烟波的悠扬钟声从其间而出，号为西湖十景之一的“南屏晚钟”。
这一日, 净慈寺十分热闹, 山门前香烟袅袅，香客摩肩擦踵。
僧人们满头大汗, 将络绎不绝的香客挡住：“阿弥托佛, 施主, 院中满了，真的满了, 实在坐不下人了！禅师将在本寺开坛七日, 施主明日再来也一样啊！”
净慈寺院中, 一处开阔的场地, 闲杂物品与人员都被清理一净。本寺僧侣走来走去维持秩序。
场中央搭了一个高台，台上摆了香炉，点了三炷香，放一本经书，另设一蒲团。
台下挨挨挤挤坐了一地的人，大多是穿居士服，挂佛珠的俗家居士, 一脸虔诚地等着开讲。
第一日的开坛，能进来的都只有常来往净慈寺，多年的老居士。
片刻后，一位身形高大的僧人一手持禅杖，一手托钵，身披袈裟, 在其他僧侣簇拥下大步而来。
这僧人胡须花白，几乎曳地，但脸上没有皱纹，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一眼望去，竟分不出他到底是老是壮、多少岁数。
净慈寺僧侣对他十分恭敬，引他上台：“法海禅师，请。”
法海道一声佛号，大步上台，坐上蒲团，将手中禅杖一敲，金光从禅杖射出，漫向全院，甚至外延向院外。
随金光而漫去的，还有绽雷般的洪亮声音：“本座法海，念红尘多苦，世人多难，今日于此开坛，弘扬超脱至法，来者皆可闻之，以消苦解难！”
这声音响彻净慈寺，直入人心底，如暮鼓晨钟、天外惊雷，打得台下的所有居士均精神一振。
院外正拥挤谩骂的香客们呆立原地，再愚昧浑噩的也一个激灵，仿佛有一盘冷水兜头浇下，头脑瞬间轻灵。
净慈寺内外一时寂寂无声。
震住吵吵嚷嚷的凡人，法海闭眸运气，正准备开始。
万籁俱寂中，忽有一声笑道：“禅师仁慈，念红尘多苦、世人多难。那么今日我有苦，我有难，禅师救不救呢？”
有神的双眸睁开，似雷电般摄向来人。
法海电眼看去，一个作道家打扮，却短发如沙弥，装扮颇异于世间的青年道士，含笑站在院门处。
道士身后，本来要拦住他的净慈寺僧众都作呆滞状，僵立一旁，似中异法。
被他一打岔，居士们从那中轻灵清醒的头脑境界中脱出来，议论纷纷：“哪来的道士，怎么到佛家净地来砸场子？”
法海却沉稳出言：“不知道长有何苦，有何难？”
道士说：“禅师有真法力，在此开坛，欲渡凡俗。为甚么却看不到满城妖氛，听不到杭州鬼哭？有一对夫妻，合家都是善人，施医济药，泽被杭乡，谁料却屡次被妖魔所害。我修行有限，救不得那可怜的夫妻，这是心苦。那可怜的夫妻，夫妻死别，爱侣离分，这是有难。”
法海沉吟：“这对夫妇是何人，现在哪里？”
道士说的真切：“那对夫妇姓许，许家开了药铺保安堂，就在杭城中。”
禅杖上的铜环叮咚作响，法海站了起来，唱一声佛号：“阿弥托佛，如果真有妖魔为乱善人，贫僧自然义不容辞。烦请这位道长带路。”
道士拍手笑道：“禅师果然仁义，请。”便在前引路。
见此，净慈寺的长老慌张道：“禅师，你这一走，这、这怎么办？”
“法师，可以延迟一日。救人性命、除魔降妖一刻不能耽误。”法海语毕，持杖跟上道士，大步出门。
就在法海踏出净慈寺的那一刻，净慈寺内场景由生动而渐呆板，僧众、居士、香客等人物的神态也木了下来——这是主要人物和剧情离开了这个场景之后的表现。
【王队，法海果然在净慈寺，我把他带出来了。】褚星奇在四维频道通知王勇：【如果带来法海后，他对白娘子动手怎么办？】
在白蛇传的故事里，法海对白娘子的态度一直都是喊打喊杀的。
【先把他带来，静观其变，反正现在已经是这中稍有不慎就不停循环的死局了，拉法海入局，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变数，如果有变数，总好过一直纠缠在死局里浪费时间。如果不行，大不了再次循环。】
许宅。
白娘子腆着大肚子，芙蓉面上生忧愁：“许郎说是去参加行会里的盛事，怎么一去不回？也不见个口信传回。”
她越想越不对劲：“难道他出事了？”
想起对许宣杀气腾腾的小青，许宣又是个肉身凡胎。
白娘子坐不住了，便准备到行会里去找许宣。
许宅前的青石街上，沿街杨柳，燕子莺啼，人来人往。一派和乐气氛。只是从小青逃去后，杭城就没再放过晴，天空一直略有些阴沉。
左边，路边的老太婆吆喝着卖菜。
右边，卖包子的大叔搬着笼屉。
稍远处，几个妇人在井边打水，一群孩童拿着风筝木马，在街上玩耍。
白娘子丝毫没有察觉不对，扶着笨重的肚子出了门。
老太婆抬头看见她，露出笑脸，似乎要同她打招呼。
卖包子的大叔抬笼屉的手一顿，偷眼觑向白娘子，露出色迷迷的表情。
妇人们似乎累了，放下了水桶，一边捶着腰，一边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孩童们打闹玩耍着乱跑，跑得离白娘子越来越近。
暗处，已经被这个场景起码坑了七次的资深者们警惕心提到极点，目光在所有人上一遍遍梭巡，王勇的手已经放在了兔子玩偶上。
九十多次后，他们在各个剧情点反复被卡。
现在的剧情还是卡在了许宣被第二次流放这里。
许宣因在外使用白娘子盗来的富家衣物，而被官府捉住，当场判决被发配往镇江。
白娘子还不知道许宣被捉，看他久不归家，正准备出门去找许宣。
她会在出门的路上遭遇妖魔出其不意的袭击。
那个老太婆，在某一次和白娘子的交谈里，忽然变成了鬼婆。
那个卖包子的，在另一次里，变成过一只巨大的癞蛤蟆，舌头一卷，将白娘子吞进了肚子。
那些妇人们，还有那些小孩，也不好惹，也曾在某几次里变成过狰狞妖物。
王勇在四维频道问：【小玉，你那边怎么样？】
张玉答道：【他们还在路上，还没遇到什么危险。】
王勇道：【继续警戒。】
资深者们兵分三路，张玉看住许宣，其他三人跟着白娘子，褚星奇到净慈寺探看。
【王队，现在气氛有点不对劲了。】陈薇说。她代号“女鬼”，有一中神奇的，可以被称之为第六感的直觉，在经过九十多次的倒霉后，她对现场的气氛越发敏感：【他们可能要动手了。】
听到陈薇示警，三人警惕心更高。王勇随时准备唤出无害化领域。
一步。
二步。
三步。
四步。
在白娘子走到街心时，场景里忽然卷起了一股极轻的腥臭的风，一声少女的轻笑，四面八方，街上所有的凡人同时变了脸，显化出各色各样的妖、鬼同时朝白蛇扑去！
这次竟然是众多妖鬼齐出！
“无害化！”王勇张开领域，将白娘子囊括其中。
鬼婆的利爪，癞蛤蟆的舌头，那些尖牙利爪的小鬼，一进入领域内全都软绵绵而迟缓，没了力道。
白娘子毕竟身有法力，惊魂未甫地避开这些迟缓的攻击，唤出宝剑，怒声道：“你们是谁指使的妖孽，为甚么要袭击我！”
妖魔们并不答，只是不停地发起进攻。
但在无害化的领域内，它们伤不了白娘子。白娘子虽有孕在身导致法力消退，却也不是寻常弱女，它们被无害化削过一层的攻击对她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正当情况好转时，妖魔们似也发觉了哪里不对，随即一声长啸，天空中忽起大风。
一只巨大的鹏鸟随风冲下来，一把抓住白娘子，将她带离了无害化的领域。
“该死！”这次的妖魔鬼怪来得出乎意料的多。
王勇皱眉，加大特质驱使，白皇后的虚影幻化而出，逐渐长大，她满面笑容地伸手去抓那鹏鸟。
但因白皇后的站起，从而暴露了王勇所在的位置，更多奇形怪状的妖怪从更远处涌出，一齐往王勇三人的位置扑来，欲将他们三人牵绊住。
天空上，白娘子艰难挥剑，想要挣脱鹏鸟。
但鹏鸟食蛇，是她的天敌。那禽类钢爪有意掐在她的腹部，她腹内孩子吃痛，拼命翻腾，也带得白娘子痛苦不堪，颇难动弹。
鹏鸟越飞越高，翅振风云，在阴沉的天空里飞速而非。眼看即将脱离无害化的领域范围。
“阿弥陀佛——”一声如惊雷般的佛号忽然炸开：“孽障，休得伤人！”
一个钵飞上天空，变大，变大，倒转，从钵里泻下无数金光，罩住了杭城。
从杭城四面八方涌出的妖魔都被金光罩住，它们狰狞奇诡的躯体开始发散黑烟，原本人形的外貌若隐若现。
一个少女的声音，咬牙切齿：【法海来了。走！】
妖魔们对视一眼，化作无数黑烟、青烟、灰烟，或遁地，或入水，或随流风，拼命朝外逃去。
被他们附身的凡人则恢复了本貌，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大鹏鸟丢下白娘子，双翅一振，溜得飞快。
白娘子将身一扭，勉强护住肚子落了地。
妖魔们一退走，原本阴沉的天空，也散去了几朵乌云，阳光照了一束下来。
阳光中，一个手持禅杖，雪白胡须，双目炯炯的和尚收回空中的钵，大步走到了白娘子跟前。
他身后，一个道士——褚星奇笑嘻嘻地说：“禅师，这位就是白娘子了。这位白娘子和她的夫君许宣，一向在城中施医布药，是出了名的善人。”
白娘子和法海打了个照面。
王勇几人都紧张起来，生怕刚走了妖魔，法海和白娘子又打起来——这二人在各中版本的故事里都是死敌。
谁知白娘子看见法海，些微惊讶后，只缓缓下拜：“小女不知法海禅师在此。多谢禅师救我脱困。”
法海则咦了一声：“你是”
他二人居然像熟人见面。
法海你了几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闭口不语，掐指一算，半晌长叹：“哦，原来他们说的机缘是这样的。”
白娘子看他认出了自己，则舒了一口气，像是瞬间卸下了一张面具，原本温婉的绝色佳人，瞬间神态高傲起来道：“禅师果然不减神通，这就悟透了。如果不是今天偶遇，我也是要去找法海禅师您的。”
顿了顿，白娘子似笑非笑：“如果您真算出来了，就该知道这个故事缺不了您。”
“现在，这个故事出了点变故，需要您变通一下，不能这么晚出场了。您得保我几场。”
法海点点头：“我知道了。”
白娘子却已转向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王勇几人，微笑道：“您们也是那里来的吧。多谢您们出手请来法海禅师，毕竟按故事进展，这个时间点，‘我’是不能主动去请禅师来的，小青这个死丫头带着的这些妖魔还真叫我困扰。”
“等到故事结尾之后，我那一日，必定宴请请诸位仙友。”
王勇几人登时听怔住了：
什么意思？
白娘子在说什么？
但此时，许宣找过来了。
“娘子，娘子——”许宣的声音远远响起，张玉保下了许宣，将他带回了杭城。
白娘子便变了脸，恢复了平日温婉而楚楚的模样，泪盈盈地迎了上去，叫道：“官人，你哪去了，我找你不见！”
皱着眉的老和尚站在远处皱眉看着白衣的美貌女子跑向书生，三人的身影在诗情画意，古色古香的杭城背景中，如久远的传说故事，泛黄，定格。
王勇手中的画卷哗啦啦翻了起来，天地开始水波荡漾，“翻页”了，这一段剧情过去了。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