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摊牌
晚辈见长辈,应是晚辈前去拜见,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更不用说是伯爵府这样的勋贵人家了。
原本老夫人也是这般打算的,但来的路上,她越想越气,便直接气冲冲到了孟晚陶住的地方,看看这小孽种究竟要干什么!
当年她最优秀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被出身风尘的凤潇迷惑,若儿子只是一时兴起,收个侍妾,她兴许能给凤潇一条出路。
错就错在,那凤潇攀上他们伯爵府还不知足,竟然还哄得儿子非她不可,不能娶她进门,就一辈子不娶妻,这可是让他们伯爵府在京城沦为笑柄的事,她如何能答应。
就因为那个女人,她最疼爱的儿子与她反目,都没跟她商量,就请旨戍守边疆。
一去就是五年,除了年节的家书,再没任何消息传回。
到第六年的时候,她甚至都动摇过,只是多年的要强,还有在外人面前强撑的体面让她低不下这个头。
却没想到,她这一犹豫,就再没能见到儿子的面。
那年冬天特别冷,小女儿带着外孙来陪她说话,话刚说了一半,就传来了儿子战死的消息。
她当时就昏过去了。
再醒来已是三天后,圣上下了旨嘉奖。
她也是在看到圣旨时才知道,那个女人也死在了战场上,两人还生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儿。
她恨极了。
要不是那个女人,儿子怎么回一去那么多年不肯调回京,要不是那个女人,儿子又怎么会死?
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她恨不能把那个女人鞭尸,连同她生的孽种她都不想认。
可圣旨已下,圣上还给那个孽种御赐了平安璎珞,她再恨再不不满意,也得咬着牙认下。
还为了顾着天家颜面,和伯爵府的体面,派人去边关接回那个让承誉伯府颜面扫地的孽种。
过了圣旨嘉奖的风头,她就把人送去了京郊的庄子上,眼不见为净。
这么多年除却偶有看管她的人来回话,她一次都没见过她。
原本她安安分分,等再过两年,给她找个偏远地的人家嫁了,这事就了了。
却没料到,那孽种果然跟她那个娘一样,不是省油的灯,竟然敢威胁她。
当年因为儿子,她投鼠忌器,没能制住那个女人,现在她还能制不住一个还未出阁的小丫头?
她寒着脸,看着面前有些破败的院子,一点儿都不觉亏心。
能给她一口饭吃,给她地方住,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要不是她心里还有一丝仁善,就是这个地方,她都不会让她住,早送她去庵堂里吃斋念佛赎罪了!
却没想到,她都到了跟前,那孽种竟然不出来迎接,还让个小丫鬟就扒着门框冲她嚷,让她进去。
简直不成体统。
刘妈妈刚刚在孟晚陶这里丢了面吃了瘪,急惶惶赶回府上回话,还被老夫人训斥一通,心里早就窝了一团火,这会儿老夫人来了,就又恢复了以往的底气,张嘴就骂:
“没规矩的东西,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看不到这是老夫人么,还不把三小姐搀出来给老夫人请安!”
小瓷并没有见过老夫人,当然这不妨碍她怕老夫人,比怕刘妈妈还要更甚。
也可能是因为太怕了,便有些虎。
而且小姐刚刚都吩咐她了,让她照着她说的做就是。
她看了眼披着一件看着就很贵的织锦披风,头戴鎏金宝石钗,华贵不可直视的老夫人,看到她威严的面容,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可想到小姐病了连大夫都没得看,差点病死,她咬了咬牙,道:“三小姐病了好几日了,连大夫都没得看,现下身子虚弱得很,不能出来请安,还请老夫人进来,三小姐有话要同老夫人说。”
孟晚陶生病这事,除了庄子上的人,府里并没人知道。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本孟晚陶的事,就不准往府里报的,因为嫌晦气。
但被小瓷这么当面喝破,刘妈妈还是觉得脸上有些无光,她忙解释了一句:“近来秋忙,三小姐病了也没听人说起,老奴这边忙着庄子里的秋收秋种,也没顾得上,可是不知的。”
小瓷眉头皱了皱,刘妈妈真能撒谎!
她都去找了她们多少遍了,让她们请大夫给三小姐看病,没一个人理她就算了,三小姐病得昏过去,画儿都只说,庄子忙,刘妈妈分不出手,让她且等着的。
她午后去找刘妈妈的时候,刘妈妈可清闲得很呢,哪里就忙了?
要不是小姐铰了镯子,现在也没药吃呢。
这会儿子当着老夫人的面,又是一通说辞,心可真坏!
孟晚陶的处境如何,老夫人不知细节,但大抵还是知道的。
可那又如何,如今这般有房子住,又有得吃穿,在外人面前还落个伯爵府三小姐的尊贵身份,在她看来已经是对孟晚陶天大的恩赐。
还想跟她那些孙儿们一样享受着府上的尊贵?
做梦!
见老夫人面色并没什么变化,显然根本不在意,刘妈妈心里可是有底了。
她忙给自己脸上贴金:“庄子上上下下老奴都要操心,三小姐又总这不满那不适的,老奴分’身乏术,实在是有负老夫人吩咐。”
打小就跟着老夫人的周妈妈见老夫人面色不悦,主动道:“老奴进去瞧瞧,三小姐若能走动,老奴便请三小姐出来。”
说着,她看了刘妈妈一眼,刘妈妈马上会意,两人一同朝屋里走,打定了注意,只要孟晚陶还有一口气,就是抬也要把她抬出来。
谁料,两人刚一进屋,就看到孟晚陶正倚着床头坐在那儿笑吟吟看着她们。
周妈妈登时一怔。
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身份尊贵,这十几年,见孟晚陶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见她还是三年前,乍一看到这个样子的孟晚陶,很是愣了一会儿。
都说女大十八变,眼前的女孩虽然气色不太好,可小小年纪姿色就已显现,真真是像极了她那个娘。
尤其是笑着的样子,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那么多年,经历过当年的风波,凤潇便是凭借着这样一张脸,迷惑了他们三少爷,还害的三少年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
老夫人当年差点就随三少爷去了。
三少爷是她看着长大的,感情自然也颇深,如今在看到这张脸,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原本刘妈妈觉着有老夫人撑腰,又有周妈妈在,定然能杀一杀三小姐的威风,可一对上三小姐这样的笑,她就不自觉想起被按着脑袋磕的那个头,膝盖和额头还在隐隐发痛,过来时打定了主意要讨回场子的刘妈妈,突然就有些怯,她下意识避开了孟晚陶的视线。
见两人都只盯着她,不说话,也不动,孟晚陶觉得很是新奇,她道:“两位妈妈既然进来,也不说话,是在等着我给两位见礼吗?”
这一句话,就让两人脸色都变了。
刘妈妈又怯又吃惊,不给她脸面也就罢了,三小姐竟然连周妈妈的脸面也不给,就是府上大爷二爷,见到周妈妈都要以礼相待的。
周妈妈比刘妈妈想得多。
她虽不怎么见这位三小姐,却也时时替老夫人盯着,她的事,总有人定时来汇报。
过去的这些年里,都是安分守己,哪怕受了什么委屈,也都因为胆小怕事给忍了,今儿突然这么硬气就算了,怎么还句句带刺?
底下人自是不敢糊弄她,这样一个没前途可言的三小姐,府上也没人会为了她,来糊弄她。
今日这般言行和态度,显然与底下人来报不符。
既不是底下人糊弄,那定然是三小姐刻意伪装的。
几个思量间,周妈妈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怪不得老夫人当年不想认她,有些东西果真就是天生的,老夫人的顾虑没错,这个三小姐,从里到外,还真哪哪随了她那个娘。
小小年纪,心思就这般深,会伪装就罢了,还目无尊长,这要再大些,可不就是另一个祸害?
这么一想,周妈妈脸更沉了。
她道:“三小姐这么大了,也该懂些规矩,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
孟晚陶并没有生气,反而笑意更浓了些,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周妈妈说的是,可府上并不曾有人教我规矩,我也实在不知道周妈妈口中的规矩是个什么样子。”
周妈妈:“……”
眼见她二人又要借机数落她,孟晚陶也懒得听她们那些令人生厌的废话,直接道:“两位妈妈也看到了,我确实病着,没法给老夫人请安,就请你们二人扶老夫人进来吧。”
周妈妈脸色更不好看了。
“自古也没这样的道理,”周妈妈道:“三小姐还是请吧。”
说着,她侧身,让了个道,示意孟晚陶出去请安。
孟晚陶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璎珞:“周妈妈应该认得这个罢?”
看到那个璎珞,周妈妈一怔。
“这可是御赐之物,”孟晚陶笑了笑:“我戴着这个,给老夫人请安,怕是不合适罢?传出去,这可是藐视天威的大不敬之罪。”
周妈妈面色有些难看。
“还请两位妈妈跟老夫人说一声,”孟晚陶继续道:“我病的实在起不来身。”
外头,老夫人早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全,本来就气得不轻,又听她这般没规矩不成体统,还把已故的惠帝都搬出来,险些气炸了。
她推开扶着她的小丫鬟,抬脚就往屋里进:“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病成了什么样子!”
见老夫人怒气冲冲进来,周妈妈和刘妈妈都紧张得不行,忙上前一人一边扶着她。
老夫人今年五十一岁,虽说早年因着三儿子的事病了几回,但到底养尊处优,瞧着依然年轻康健。
孟晚陶记忆里,有老夫人这个人,但从未见过老夫人的面,这会儿看着面前这个通身显示着尊贵的老妇人,孟晚陶只觉讽刺。
只论精气神,说她是老夫人,老夫人是她,都有人信。
这可是害自己穿来的罪魁祸首,孟晚陶盯着老夫人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笑着看了看屋子,道:“老夫人难得来一趟,孙女这边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小瓷,给老夫人倒碗水。”
小瓷一脸茫然。
水?
是她们平日里喝的白水吗?
老夫人能喝那个东西?
见小姐也没有改口,小瓷只好带着一头的疑问,过去倒水。
小瓷倒水的功夫,孟晚陶又道:“孙女这里实在简陋,也没个软垫请老夫人坐,要不……”
她说着侧了侧身,拍了拍身旁的床榻:“请老夫人坐床上罢,我们祖孙也好享享天伦之乐!”
恶心人谁不会,她阴阳怪气向来满级!
原本看到孟晚陶这张与凤潇七八分相像的脸,老夫人就已经血气翻涌,再听她一口一个孙女,还什么天伦之乐,差点没把她气吐血。
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虽然从没对她抱什么希望,但长成这个样子,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还目无尊长,实在让她厌恶至极。
“不用。”老夫人冷声开口。
外面候着的丫鬟马上搬了个软椅进来,周妈妈便扶着老夫人在屏风处坐下。
“说罢,”老夫人并不想在这里多待,开门见山道:“什么事非要见我?”
孟晚陶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道:“我要我爹的私产,还有我娘去世时留给我的遗物,不限于衣物首饰,还有我娘名下的田铺。”
凤潇当年好歹也是艳冠群芳,又是孟司壤给赎的身,手里自然不可能没有财产傍身。
相反,她不仅有,还有不少,这些都是兰姨偷偷告诉她的。
如果她娘没有变卖过资产,应该有两块良田,一个绸布庄,还有一个脂粉铺子。
至于现钱有多少,兰姨也不清楚,她便也没提。
她觉得她娘手里现钱也不会少了,但这是不好确定的事,再加上她都跟着去了边关,那边贫瘠艰辛,那几年,估计也花得差不多了。
离着那么远,她娘又从没想过一辈子都留在边关,再加上她在京城也没有亲戚,关系最好最信得过的就是兰姨,若真要变卖资产,她远在边关,这边的事,自然要兰姨帮着料理,兰姨没经手这事,那这些资产定然没有变卖。
边关可没人敢吞陛下下旨嘉奖的忠烈之士的遗物。
这些东西,也只能落到孟府手里。
在不在老夫人手里,她不知道,但老夫人肯定知情。
见老夫人脸色微变,孟晚陶就放心了,她果然知道。
“莫说你只是个女子,”老夫人对这个弄出这么大动静,却只为一点钱财的孙女,更是嫌弃到了极点,她脸色更冷了些:“就是个男子,不成家,也没索要家中资产的道理。”
“家中资产?”孟晚陶抿了抿唇,一脸茫然:“我要的是我娘留给我的私产,怎么就算家中资产了?”
老夫人:“……”
“老夫人不是从来都不认我娘是孟家人么?”孟晚陶又道:“怎么现在又说我娘留下的东西是家中资产了?莫不是老夫人认可了我娘?就算我娘是孟家人,那也是我娘的嫁妆,孟家竟私吞女方嫁妆的么?”
这话触了老夫人逆鳞,她重重拍了下软椅扶手,恨声道:“什么嫁妆!休要胡说八道!我不曾见你娘什么私产,你要要,去找你娘要去。”
孟晚陶无奈抿了抿唇:“我娘已经死了,老夫人这话就不讲道理了。”
老夫人看她这个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没等她气顺了,就听到这没规矩的又道——
“既然老夫人说没见过我娘的资产,”孟晚陶一脸无奈:“那我就只好去大理寺击鼓鸣冤,请大理寺帮忙查一下,当年我娘名下的资产现在都在何处。”
老夫人大怒:“你敢!”
她确实对凤潇当年那点资产看不上,但她让人处理,总归还是落在了府上人手里,真要查,当然查的出来,要闹开了,伯爵府可丢不起吞女方私产的脸!
“我现在这样,”孟晚陶说着咳了一声,脸上血色更淡了些,说出来的话比刚刚也弱了不少,可话里的强硬却丝毫不减:“也没几天好活了,老夫人觉得我还会怕什么?”
“老夫人喝口参茶润润口罢。”周妈妈适时出声打断。
老夫人英明一世,独独在碰上跟凤潇有关的事,就容易失了理智。
凤潇的资产先不论,就说三小姐去大理寺告状这事,只要府上不放行,她出得了这个庄子么?
就算出得了庄子,孟家现在虽然不如当年,可在京城的人脉还是有的,还请不动大理寺帮忙?
更别说现在大理寺少卿还有意与府上结亲,这种小事压一压,还不是轻而易举?
谈话被打断,又是最熟悉的周妈妈,老夫人马上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在提醒她。
接过周妈妈递过来的参茶,抿了两口,老夫人到底冷静了不少。
孟晚陶又不是睁眼瞎,她们主仆二人的互动,她看得清清楚楚。
在心里骂了两个老巫婆一顿,这才继续道:“大理寺要是不受理,那我也没什么活头了,就直接一根绳子吊死在大理寺门口好了,正好去底下跟我爹娘见面,好好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抛下年幼的我!到时候会引起什么风波,我就不管了,反正我都死了。”
老夫人刚顺的气,立马又蹿了上来。
周妈妈马上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千万别被激怒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孟晚陶看着两人又道:“老夫人觉得我年纪小,又没人撑腰,掀不起风浪么?”
周妈妈手一僵,抬头看向了孟晚陶。
孟晚陶并没有看她,还是只看着老夫人。
“我是年纪小,”她道:“也没人撑腰,可我娘生前到底还是有几个好姐妹的。”
老夫人一张脸,登时就黑了。
还敢提那个女人,还有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姐妹!
是想他们伯爵府再被满京城嘲笑吗!
“旁人我就不说了,”老夫人的反应,孟晚陶很满意,她继续道:“我就说说兰姨罢,兰姨还挺疼我的,我要是吊死在了大理寺府衙门口,老夫人猜猜兰姨会不会大闹一场,给我讨公道呢?”
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我也是一条人命呢。”
老夫人脸色黑沉,看孟晚陶的眼神都带上了恨。
“我若是没去成大理寺就不明不白死在了府里,”孟晚陶又道:“想必兰姨一定不会让我就这么走的,总得把死因弄清楚,到时候闹大了,说承誉伯府为了我娘那点资产逼死了三房唯一的孤女,这名声可着实不好听呐。”
老夫人冷哼一声:“没人要把你怎么样!”
孟晚陶笑了声:“老夫人身体康健,耳聪目明难道看不出我现在快被磋磨死了么?”
被这么直白地撕破表面的平和,老夫人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三日内我必须要见到我娘留给我的资产,”孟晚陶也不跟她们你来我往地玩文字游戏,直白道:“三日内见不到,我就带着皇上当年御赐的璎珞去大理寺告状,我就不信大理寺真的敢对皇上御赐之物不敬。”
说着,她看了周妈妈一眼:“别想着来抢我的璎珞,这是圣旨上都指明赐给我的,你们抢了,那到时候我就告你们对御赐之物大不敬,更不把皇上都下旨抚恤的英烈遗孤放在眼里,抗旨可是死罪,到时候就看看以仁孝治国的今上,会不会重罚!”
屋内人,脸色都极其难看,孟晚陶却觉得还不够,明显她们都只是气愤居多,并没有多忌惮。
她顿了片刻,又道:“也别想着把我囚禁在府里,我跟兰姨说过了,三日为限,三日内,我没有亲自去找她报平安,三日后,她就可上门来闹。”
“兰姨的身份,就不用我多介绍了罢?她想闹出点风波,想来也没什么难度,到时候满京城都传承誉伯府苛待三房遗孤,不把先皇、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就算今上不严惩,这样的名声,承誉伯府要如何在京城立足呢?府里的少爷小姐,又该如何婚配呢?”
这话正中老夫人软肋。
她如今最在意的,就是府上孙儿辈的婚姻大事。
府上爵位已经不能再世袭,年轻一辈也没出色的人才,承誉伯府没落已成事实,如今她就指望着结姻亲,好对几个孙子提拔助力,尤其是长孙。
长孙的才干虽不如他三叔,可到底是最有希望的一个,真要因此被坏了姻缘和前程,那承誉伯府不仅没了最后的希望,还会彻底沦为笑柄。
她不能更让伯爵府在她手中败落。
但她也不能被这孽种要挟。
孟晚陶对情绪感知一向敏感,老夫人虽极力掩饰,可打从进了这屋子,情绪波动就大,再掩饰,都掩饰不了她此时的松动。
孟晚陶赌对了。
老夫人果然最在意的就是孙儿辈的婚姻。
这个时代,对名声可是极看重的,越尊贵的人家,对名誉越看重,承誉伯府已然没落,就剩个不能世袭的爵位,还是个空架子,名声再不好,府上的少爷小姐,莫说找个高门庭帮扶孟家的,怕是连个门当户对的都难。
虽然牵连到旁人,孟晚陶也挺无奈,可她的遭遇,伯爵府的那些个主子,哪个不心知肚明。
冷眼旁观,也是帮凶。
他们并不无辜。
“这事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夫人竭力压着恨不能当场打死她的怒火,咬牙道:“当年事发突然,很多事我都不知道,等我询问一番当年料理后事的人再说。”
孟晚陶想了想,点头:“老夫人这么说,孙女自然信服,只希望老夫人不要诓孙女年幼无知。”
老夫人气得手都开始抖。
她没再说什么,起身要走。
“这儿离京城府上有些距离,”孟晚陶在她转身时开口:“总是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老夫人不如在庄子上住一晚,免得舟车劳顿,没精力询问,耽误事事小,让老夫人身上不爽利事就大了。”
她这话分明就是正话反说。
劳累无所谓,别误了她的事才好。
这个话里话,在场的人都听得出,就连一直茫然懵懂的小瓷都听懂了,就更不用说人精似的老夫人了。
她脸色极难看,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老夫人!”孟晚陶出声喊住她,笑意已然收敛,嗓音里只剩冷漠:“今儿这事,要么把我娘留给我的资产尽数给我,要么,我拼了一条命,要个说法,大家日子都别过,丑话说前头,别到时候怪我不顾血脉亲情!”
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