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什么是江湖
深秋，江州菜市口，人声喧闹。
刑场，犯人跪在百姓面前，红差（刽子手）一口大刀亮堂堂的怕人。
穿着青色官袍的监斩官一声令下：“午时三刻已到，斩！”
血溅三尺，人头落地，一摊殷红已蔓延到我的脚边。
大唐天宝十一年，八月廿六日午时三刻，素有江州猛虎之称的江湖大佬宋宝来被判斩决。
而设计将这头“猛虎”捉住的不良人，就是我。
我叫杨帆，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次车祸让我死于非命，醒来便成了大唐的不良人，隶属江州，协助不良帅管理当地治安。
如果我一直是基层不良人，那么故事也没什么好讲，但一次阴错阳差，我踏进了江湖这个泥潭。
我理想中的江湖是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是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是无拘无束，闲云野鹤。
直到我身处其中，才明白江湖中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试想青城派余沧海灭福威镖局满门，可曾皱一下眉头？嵩山左冷禅阻止刘正风金盆洗手，残杀妇孺又何曾手软？梁山一百零八人，真正称为好汉的有几个？
在大唐混江湖的经历，直接碾碎了我几乎所有的幻想。
真正的江湖是血雨腥风，是人情世故，更是身不由己。
下面是我的故事。
江州猛虎宋宝来被处决以后，他原来的手下就开始蠢蠢欲动，为了争夺地盘刀兵相见，时不时制造摩擦，然后演变成集体斗殴。
我们不良人是专管侦查、逮捕的小吏，这种事情当然是着落在我们头上。
所以宋老虎死后的一段时间，我变得非常忙碌，光是巡街都能把鞋底磨破。
辛苦倒也无所谓，毕竟在位谋其职。主要是我们江州刺史、别驾、司马和不良帅等官员端坐在衙门喝茶聊天，动一动嘴皮子的事儿就让下面的弟兄把腿跑断。（唐中期以后实行道、州、县制，州的长官是刺史，别驾、司马都是佐吏）
偶尔有百姓因为受到匪徒欺压来衙门告状的时候，张别驾首先想到的不是赶紧商量对策，而是传不良帅去批评一顿。
然后不良帅再说他已经把所有的不良人都部署出去，谁该管哪个地界清清楚楚，甚至几时巡街、几时换班也细致入微。
一番话下来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搞得张别驾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最终只有一句话，“我不管你怎么安排的人，反正我不想再听到百姓喊冤！”
平时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大帅当然不敢顶撞长官，只有低着头说“是是是”。
回到不良人总部之后便开始对我们大发雷霆，然后查问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有百姓上江州衙门。
我们就像一排排树一样动也不敢动一下，杵在原地等着大帅问话。
最后问出来是第四码头那里有宋老虎的人争地盘，伤了无辜百姓。大帅冷着一张脸把张让揪了出来，拿起鞭子使劲抽了一顿。
那“拍拍拍”一下下鞭子，伴随着衣服撕裂和张让痛苦的叫声，仿佛抽在我们每一个不良人的心头。
大概抽了十五六鞭子，大帅才停手，然后冲着我们呵斥：“朝廷养你们这群饭桶干什么的？明天开始加紧巡查力度，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们也别吃这碗饭了！”
当天晚上，我提着饭菜篮子，带着伤药去了张让家里。
我平时和他相处不错，刚来那会儿什么都做不来，甚至连不良人的佩刀都不会用。张让豪不吝啬教我，平时巡街也带着我去，让我学到很多东西。
宋老虎落网虽然是我出的主意，但出力最多的还是张让。
宋老虎被处决之后，大帅料定他手底下人坐不住，便让我们抽签，分派差事。
本来我抽到了码头的签，张让说码头那块儿最是混乱，我不一定能胜任，便和我换了，让我去衙门口。
所以这次挨打的本应该是我，张让是替我受了罚。
我也不是头一次到他家，直接推开门，一股儿酒气扑面而来。只见张让脱了上衣坐在板桌上，摆着四样小菜和一壶酒。
见到我来，他站起身，“杨兄弟，你来了，一块儿喝点吧！”
我没有搭腔，菜篮子放在桌上，二话不说给他上药。
看到他后背一条条醒目的伤痕，我都有些害怕，敷药的手都颤抖起来。
张让倒是笑嘻嘻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招呼我喝酒吃菜。
我平时就不怎么喝，今天这个时候当然舍命陪君子，他倒多少我喝多少。
大概喝了一斤的样子，张让突然对我说：“杨兄弟，你为什么选择当不良人？”
我微微一愣，这也不是我选择的，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
张让没有逼问下去，又喝了一杯之后，“我不打算干了，你也递交辞呈吧！”
我大吃一惊，压住他的手，“张让，你是不是喝多了说胡话？”
张让惨然一笑，指了指背后，“你看！咱们弟兄尽职尽责，大帅不仅没有替我们出头，反而一味责备。这也不是头一回，几乎每次出事他就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黑锅自然就扣在了我们这些人头上。”
“如果咱们做得好，上头一纸嘉奖令下来，他铁定冲在最前面。”
我知道张让说得都对，但不能轻易辞职，否则我就得上街要饭去。
张让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拍了拍我的肩，“你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我反正是不干了。”
我有些不舍，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砍柴打渔，哪个不能糊口？”张让说完，狠狠的吞了一口酒，仿佛把他的过去一块咽进了肚子。
“杨兄弟，以后要是不愿意干了，就来找我吧！”
“如果我成为不良帅，一定请你出山，安排最好的差事！”
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个告别时的最后一句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
假如事情真按我所想，我和张让肯定会成为令匪徒闻风丧胆的不良人。
只是天不遂人愿，最终我两却成为称霸一方的江湖大佬，反而令不良人不敢轻举妄动。